她是真的有被他的“surprise”给吓到,忙不迭问:“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我问许桑榆的呀。你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周正说得高兴,却陡然看见阮东琳尚泛着红的眼眶,霎时间就乱了手脚,“你你你……你怎么哭了?”
“没事。”她抽动鼻子,“看到你高兴。”
这样的谎话聪明如周又怎么会相信,但他也知道阮东琳不想说,那他就什么都不问,又露出了笑容逗她,“见到我怎么这么高兴啊?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到我啦?是不是好想好想我了?”
“是是是。”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那么久你都在干嘛啊,不是说回国一会就回来的么,怎么去了那么久啊?”兜来转去,还是绕到了这个问题上。周拧着眉毛不住好奇。
“我……”阮东琳张了张口,还是把回答吞咽了回去。她伸手去抓周的袖子,“我们别站在马路中间打扰别人啦,我们……我请你吃蛋糕好不好呀?”
说完,阮东琳就不由分说地拉着周走进了最近的甜品店,她拿着菜单犹豫不决,看了半天还是问周:“你想吃什么呀?”周摆摆手,“我不是很喜欢吃甜食。”阮东琳放下菜单,招手唤来了服务生,“给我一块栗子蛋糕。”
两人还点了两份饮料,默默地对坐着喝。
“你怎么这趟回国回了那么久?”终于,还是周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阮东琳一惊,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缓缓把吸管吐出,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说,“我……我叔叔病了。”
“啊,那他现在好点了吗?”周露出关切的表情。
阮东琳垂下脑袋摇头,“没呢。”这时,她先前点的那块栗子蛋糕送了上来,似乎是因为又说起了路远扬,她的食欲显得比较低靡,只是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挖着。
坐在对面的周显然有些尴尬,眼见着饮料也要见底,可居然还是无法找到任何话题。阮东琳的样子让他担忧,可是他又无从安慰起。
“我——我是我叔叔带大的。”沉默良久,阮东琳突然开口,倒是令周吃了一惊,“其实他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周微微点头,似乎是听许桑榆说过阮东琳的叔叔相当年轻。
“他吧,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是在他很小的时候发生的。”阮东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扯开嘴角发出了“哧哧”的笑声,“他说,他小时候根本不知道栗子外边是带刺的,本以为就是这样软糯的样子的。”她拿手比划着,兴致很高的样子,“知道真相的时候还吃了一惊,还被嘲笑来着呢。”
“那你叔叔一定是好人家的小孩吧。”周如此推测着。
“是啊。”阮东琳歪着脑袋,好像很努力地思考着什么,“我叔叔觉得他小时候不知道栗子长什么样,好像是很丢人的一件事。可是,我……我小时候何止连栗子长什么样不清楚,小时候第一次在他家吃到的那些水果,都是有人削好了皮切成了块摆在我眼前的,我一度还以为水果就是长成这副模样的呢。对了,我到十三岁还相信圣诞老人真的存在呢,你说好不好笑?”
未等周回答,她自己先兀自笑了起来。
周看着她这副模样,没跟着一起笑,倒生出了几分心疼的感觉来。他说,“看来你叔叔很疼你啊。”
“对啊。”阮东琳用手撑着脑袋,“虽然有时候脾气直了点,可是我是知道他很疼我的。从来都是我受了什么委屈什么欺负他都来给我出头的,即使在家里也会厉声训斥我不懂事,可是在外从来都是向着我的。可,可是……现在他生病了,我却……我却什么都帮不上……”说着说着,她竟然落下泪来,原本撑着下颚的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
如此模样的她却依旧要强撑着笑容,显得相当滑稽。
周一时慌了手脚,忙扯过桌上的纸巾就要塞进她手里,她却犟着不肯收下。周眼瞅着她眼泪越掉越多,干脆一咬牙站起来替她擦起脸上的泪水来。他不知道如何劝她,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好声好气地哄着,“好啦,好啦,别哭啦。”阮东琳一听他这语调,“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还噙着晶亮的泪水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看着他,闪闪亮亮的样子让他一时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他怕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
周没什么哄女孩子的经验,在英国时也经常被朋友们嘲笑——你真的是富家公子吗,喘了二十多年的的气了,连泡妞都没学会吗?
“周。”阮东琳拨开了周的手,“你好像在哄小孩子啊。”
周坐回原位,反手挠了挠头,“我……好像不太擅长这种事。”
因为这个小小的风波,两人相处反而更显自在了起来。周让阮东琳说了好多有关路远扬的事情,阮东琳本没意识到,自己原来记得那么多有关路远扬的事情吗?
她一边同周说着那些无关痛痒的趣事,一边回忆着只属于她的那些时光。
她犹记得的,是小时候一次同学校里的女孩子追逐打闹,自己笨手笨脚给狠狠摔了一跤。整个人呈向前俯冲的姿势“扑通”一下从楼梯上摔了下来,直接跌到了教学楼外的广场上。她本不觉得委屈,只觉得恶狠狠得疼,但一回家看到路远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刚远远地看到路家的庭院她就开始“哇哇”地放声大哭,声音洪亮得本来在二楼休息的路远扬都不得不下了楼来在玄关口迎接她。她甩了书包就跑进玄关,“哇哇”地哭着好不可怜,说,“先生,我好痛,哇——”路远扬本也是心疼的,可是看到阮东琳的样子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的。阮东琳听到笑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诧异地望着路远扬的笑脸。
“丑八怪。”路远扬指着阮东琳的脸哈哈大笑。
的确,阮东琳的模样确实不好看。脸上被擦破了皮,校医给她涂上了红药水,显得脸上好似有一朵红云般滑稽。右眼也不小心磕着了,肿起了不大不小一个山丘,刚好只留出了一道缝能让她看。身上的衣服和脸都是脏兮兮的,本想回来找路远扬好好诉诉自己的委屈,却没想会被好好嘲笑了一番。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惹来他更热烈的笑声,“好,好。你继续瞪啊东琳,瞧这小眼睛肿得,再瞪就小心永远是肿着的吧小丑八怪。”她当时尚年幼,他说什么她都当真理一样听着,被他这么一说倒也真不瞪了,只是继续含着眼泪无尽委屈地看着他。路远扬被她盯得心软,只好收了笑容好声好气地搂她进怀里,在她耳朵边轻声地安慰,“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阮东琳哭得不停打嗝,更努力地往他怀里挤了挤,把他整洁的衣服都蹭出了灰色的痕迹,在他耳朵边猫样地撒娇,说着“疼……”
路远扬的手在她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好像是试图抚平她心里那点不安的倒刺。
晚上,路远扬心情格外地好,让冲洗干净的她坐在他的床沿上,他蹲在她的跟前替她换膝盖上的药。他一边换一边用小指戳着她坑坑洼洼的膝盖,“瞧这膝盖,肿得跟小馒头似的。可想而知你们学校的路面质量多堪忧。”她已经不再哭了,可还是不时会打嗝,委委屈屈地坐着,看着他的头顶愣神。
“你又没去过我们学校。”她小声地抱怨。
他抬头看她一眼,“没去过学校都比你这个脑袋空空的丫头懂得多得多。”这倒是真的,路家自然聘请了最好的家庭教师替路远扬补习。他从来身体虚弱,虽说因此做不得剧烈的室外运动,但却也更习惯在室内捧着一本一本大部头的书看。
“你啊,不然也别去学校了。”他给她的膝盖仔仔细细地贴上纱布,仿佛还挺满意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笑了,“跟我在家里学着不也是挺好的么?”
“别。”她急急的拒接惹来了他的皱眉不满。
“为什么不?”他问。
她一时语塞,狼狈间灵光一闪,俯下身子,抱住路远扬的头想要冲他撒撒娇蒙混过关。路远扬的头恰好贴在阮东琳刚刚开始发育的胸部上,他尴尬得脸“腾”一下就红了,情急之下伸出手一把推开了她,站了起来。
阮东琳诧异地看着他,不解得使劲眨自己肿了的眼皮。路远扬被这一眼逗得硬是又乐了起来,俯下身亲她的眼睛和眉毛,小声说:“快回去睡吧,明个儿不是还要继续去学校上学吗?”
她感觉路远扬湿润的舌尖就小心翼翼地舔在她的眼皮上,眼皮连带着心都痒痒的。她一时发懵,努力抬着眼睛问他:“被先生亲了明天眼睛就会好了吗?”
他更乐了,“哈哈”地大笑出声,“你还当自己是青蛙吗?被我亲了怎么不变个漂亮的丫头给我呀?”
言下之意自然是觉得自己不够好看了,阮东琳垂头丧气地瘪了瘪嘴。
那副委屈敏感的模样让路远扬心里发软,不忍看她这幅模样,又只能无奈地在心里叹一句“自己挖坑自己跳”,揉了揉她头顶的发,说:“好了,你今晚就别回去了,就搁我这儿睡吧。”她惊喜地“诶”了一声,好像怕他反悔,连忙爬上身后的那张大得出奇的床,拍拍身边的位置,好像在对他发出邀请。他无奈地笑了,跟随着她上了床。
他一上了床,她就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他的怀里,手脚展开,抱住他。路远扬的手脚一直是冰冰凉凉的,所以她很希望自己可以温暖他,哪怕一点点都好。她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显得些微慢些的心跳。
“好像长高点了。”他比划了下她的头顶。
“先生。”
“嗯?”
“谢谢你。” 山月可知心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