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又是一个噩梦。
连续三晚,姜春望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拿剑的人每次将大牢门锁砍断,护着她一路披荆斩棘,可两人不管跑多远,杀了多少人,都逃不出一片猩红的牢房。
每一步脚踩下的地方,都是粘稠的血液,跑得越快,血便如同下雨一般成片滴落,脚下的血也渐渐甩满破败的囚裤。
满身都是别人的血,好刺眼,刺得姜春望眼睛止不住的疼。
“我累了,不想跑了!”每次她都对着面前依旧在带她不断狂奔的人说,可那人却似乎没有听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手掌心的力道也渐渐地收紧、收紧。
每晚,她都汗水淋漓的被惊醒。
今晚不同的是,惊醒后,陪在她身边的不止是那耀眼温暖的火苗,还有正静静闭目养神,盘腿而坐陪着她的梁修。
外头的更夫刚好敲了锣,五更天,天色依旧黑沉沉的。
姜春望的惊醒让梁修也跟着醒了过来,看到姜春望惊恐万分的脸,十分在意和惊慌。
“春望,你梦到什么了?”
是什么梦让她如此害怕?
梁修温柔的关心让因梦而心有余悸的姜春望稍平复了些,想说,后来想想又支吾其词。
“没什么,梦到妹妹被斩首时的情景,不能释怀而已!”慌忙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她等了梁修整整四天,那日买的两个包子,虽说要撑到梁修来见她,但是包子一下子便冷了,里头包裹的肉早已结了厚厚的猪油,看着令人反胃。但是,她还是强忍着吃了下去。每日一小口,竟然也撑到了今天白天。
夜里时,最害怕寒冷。可她又该庆幸,因为天冷,那两个包子没馊,还能让她吃出香味来。
就着火光,姜春望瞟见了放在梁修身边的佩剑,身子忽然一缩,让她联想到那缠绕她三日的噩梦,畏怯极了。
梁修将姜春望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从恐惧到虚弱,最后又变回恐惧,梁修不知道姜春望这反复的样子是为什么,但那直至现在还在令她栗栗危惧的原因,是她看到自己佩剑后。
梁修不着痕迹的将佩剑悄悄挪到身后她看不到的地方,才从怀中掏出一份用蜡封住的信,柔柔启音:“春望,庙外候着一辆马车,驾车的人是我心腹,他会送你去边关。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一个名叫郝似的人,他看了我的笔迹,会帮你!”
姜春望本因开心,能逃离这座城,不用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可是,当梁修递给她这峰信的时候,她的眸子却不见喜色。
姜春望没有接过,有些期盼的试探性问了问梁修。“你不送我走吗?”
火苗印在梁修的眸中,本该和煦,偏偏却落上了落寞。
“天快亮了,天亮后只有我守着城门,你才有机会出去!”
他很想陪着姜春望远走边关,不是单单送她一程。他本就可以舍下这荣华富贵,他戎马一生不仅仅是身为男儿为保卫国家的一腔热血,还有想让自己爱的人有盛世安稳可享。
他十六岁时,第一次被身为镇国大将军的父亲送上战场,是春望为他穿上盔甲,叮嘱他杀灭敌人要紧,但是也不能有勇无谋,莽撞杀敌。春望说为他而自豪,她在秦林等他凯旋而归。
春望为他穿上盔甲,自己也可以卸下。
姜春望并不是一个不识大体的人,梁修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嗯!”姜春望乖巧的应声。只是,这一别,还有再见的机会吗?
她与梁修,从小便相识。
元宵节时,全秦林的人都在河边放天灯,秦家也肯让姜春望和姜玉溪出门凑个热闹。姜玉溪幼时很调皮,上蹿下跳的却被旁人轻踩了一脚,一个踉跄,姜春望看到,本能想护住,可姜玉溪无意,手掌一用力,便将姜春望朝摊贩的油锅推了过去。
“啊!”姜春望杏眼圆瞪,想稳住脚步。她不知身后是什么,听到摊贩的尖叫令惊恐的更想躲避,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眼看着姜春望整个身子要碰到油锅,忽的腰间添了一道温度和力道,将姜春望整个人都带离了危险。
姜春望望着梁修的眼中有夺目炫耀的璀璨的星河,天灯衬托下的梁修,周身轮廓都似乎带着光,可望而不可即。
姜家与曾家有婚约,当时母亲刚怀上她与妹妹,而曾老爷那时已有十岁,她与妹妹是双胞胎,谁与曾家缔结良缘都为难。两家商量等女儿十六岁时,再定夺。曾家传统,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至此十年来,她和玉溪都乖待在家中,甚少出门。
姜春望与梁修相遇那一年,他们十岁。
从此,与梁修,姜春望都是瞒着父母亲,私下往来。
可这,姜春望的妹妹,姜玉溪都知情。
十六岁那年,姜玉溪嫁给了曾家,出嫁那天,姜玉溪泣不成声。
姜玉溪是代替姜春望出嫁的,自己有愧与她。
一日,父母亲将姜春望喊到房中,说了好一会儿话。说曾家父母早逝,如今曾公子当家,曾家看中的是姜春望,只因姜春望聪慧,不同于寻常女子,只懂女工,账房之事也精通。
这哪是找夫人,而是找账房先生。
姜春望哭着,哀求着,说不能嫁曾家。父母问为何?姜春望才将自己与梁修的事,说给父母听。
本以为父母亲会大发雷霆,可是等嫁期临近时,姜玉溪哭哭啼啼的来寻她说,父母要将自己“卖”给曾家,她声嘶力竭的大喊,这是“卖”女儿,为了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而卖女儿。
她本可以救姜玉溪,可是她不能。
若是自己嫁到曾家,那梁修怎么办?
当时的姜春望是自私的,如果不是当年自己的自私,姜玉溪至少不会落得这个下场。所以当姜玉溪乞求姜春望去毒害曾老爷时,她思忖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天际朦胧,有一丝亮光透过厚厚云层照下来。
梁修将姜春望扶上马车,看着姜春望坐定。嘱咐心腹道:“叶知,一路上颠簸,记得将小姐扶下马车好好休息。若碰到官兵例行检查,记得拿出我给你的腰牌。你一定要将小姐安全送到边关赫似那里。”嘱咐好心腹,转头对着马车上的姜春望再三叮嘱道:“切莫回头!”
姜春望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决堤而出,紧咬下唇,强压制着不舍,忍住哭声,为了让梁修放心,点了点头。
梁修多想冲上马车,紧紧抱住姜春望,安抚她不要哭。想抬手触摸她的脸,为她拭去眼泪。可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抑住一切不舍的动作,颤抖的启唇:“走吧!”
再多逗留,他怕会更不舍。
马车蹬蹬地跑远,姜春望早已在马车内泣不成声。
一年,他等梁修迎娶她,等等整整一年。
可如今这短暂的相聚,迎来的却是望不到边的一年、又一年。 春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