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她向四周敲了敲,确定四下无人,才凑到容槿的面前,悲悯的同容槿道,“容姐姐,可是如果不说,你要自己承受这份痛苦吗?”
容槿嘴唇干裂,她眼睛里也没有几分神采,张了张嘴,但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她仰着头,吸了一口气,淡淡的道,“罢了,就这样吧。”
连翘心疼的叹了口气,“容姐姐。”
容槿颤了颤睫毛,她抬头勾起唇角,摇摇头,“我没事的阿翘。”说完,她低头轻柔的抚摸着小腹,“或许这个孩子改天就会重新回来。”
连翘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容槿,她笃定的道,“容姐姐,你是爱上晋王了吧。”
容槿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僵住了一般,放置在小腹上的手也没有了动作。
屋内燃着安神的香料,在容槿与连翘之间静静的流淌着,整个屋子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连翘有喜欢的人,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会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那个人的身上,会替那个人着想,只恨不得将一颗心都掏出去。而容槿现在不正是这样吗?因为赫连晔的缘故,孩子小产了,可她却独揽了全部的痛苦。是不舍得那个人内疚自责吧?
连翘的一句话,像是一块小石子,扔进容槿的心湖中。
“容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将这件事同外人说的,但你要答应我,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切忌房事,另外不要沾上冷水。饮食方面,我一会儿去同小荷姑娘说一说。”小产的人情绪不宜剧烈波动,连翘也没敢逼迫容槿,立即换了说辞。
容槿的手指轻轻一动,连翘的话在脑海里晃来晃去,可一句也没有听到她的心里,只能胡乱的点点头。
……
赫连晔的房间,许墨将刀刃用火烧灼,又消了毒后,才开始处理赫连晔的箭伤。刀子直接剔除掉沾了药的血肉,原本被风吹干的伤口四周重新开始向外渗血。
宴回在军营多年,却完全不敢看这个画面,立即将目光挪开。
满升不停的用那肉呼呼的手去抹眼泪,肩膀一颤一颤的,“爷……爷……”
“要么出去,要么,闭嘴。”随着一柄尖细的小刀被扔进血盆里,一道低哑阴冷的声音在空气里缓缓流动。
“爷!”满升脸上布满了喜色,他惊呼出声,“爷,您醒了?”
赫连晔蹙了蹙眉头,拧眉横了他一眼。满升笑嘻嘻的,赶紧捂住了嘴,表示不说话。
宴回心口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他欣慰的吐出一口气。
“她,可还好?”赫连晔目光落在宴回身上,他咬着牙,忍过许墨的刀子,艰涩的问出口。
宴回立即回答,“夫人已经醒了。”
赫连晔这才重新闭上眼睛,但始终,他的眉头都紧紧的锁住。因为钻心的痛意,他额头上青筋暴起,脸部顺畅的线条顿时立了起来。
“砰砰砰——”
宁静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敲门声,宴回睨了身旁满升一眼,“伺候好了。”随而,宴回便走了出去。
门外,须臾面带肃色,同宴回行了礼,“军师,属下得了消息,宫里下了圣旨,现在正在往这边赶。”
宴回一双剑眸向上一挑,“所为何事?”
须臾摇摇头,“属下不知。”
宴回摆摆手,示意人先下去。
转而,他便重新进了赫连晔的房间。
“何事?”赫连晔额头上布满了细碎的汗珠,但始终不见他皱一下眉头,有任何的闪躲。
宴回回道,“爷,宫里下了圣旨,李公公正在到王府的路上。”
“等着吧。”顿了顿,赫连晔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同许墨道,“包扎吧。”
也恰好,等到许墨包扎好伤口,李公公便带着圣旨进了府。
待许墨离开后,宴回搀扶着赫连晔去外厅领旨,只是未等跪拜,李公公便搀扶住了赫连晔,笑着同赫连晔道,“晋王殿下,身体要紧啊。皇上特地嘱托奴婢,特许您免了跪拜,万万不能让您扯动伤口。”
赫连晔虚弱的喘息着,他低垂着眸子,艰难的拱了拱手,哑声道,“父皇仁慈。”
李公公笑笑,随之,取出圣旨,开始宣读。
前头是体恤赫连晔受了伤,将出战时日向后推了半月之余。而后头,竟然是升了容槿的位分,圣上亲封侧妃。
赫连晔垂在袖口里的手,狠狠一攥。
李公公一笑,将圣旨交到赫连晔的手中,“陛下今儿个早晨听说王爷您被天水国细作伤了身子,晨饭都未曾食用。要奴婢说啊,后日的晚宴王爷若不出席,恐怕陛下一整晚都要惦记着了。”
赫连晔风轻云淡,笑道,“劳烦父皇挂心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明明一句温情之言,但关乎皇室,又从一个太监最终说出来,阴阳怪气又可笑。
赫连晔捂住胸口,发出阵阵尖锐咳嗽声。
李公公同赫连晔行了礼,“王爷,您好生休养,奴婢告退了。”
赫连晔微微颔首,扫了满升一眼,满升立即跟随在李公公身后,将人送了出去,简单打点一番。
屋内,赫连晔将圣旨扔到宴回怀里,由下人搀扶着坐在躺椅上。
宴回又仔细看了一遍,“艹,这老匹夫,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出征的日子不是定好了吗?为何又忽然改了日子。而且,你府内的事务,他如此轻易的插手?”
赫连晔目光寡凉,“推迟时间是因为老八要回来了,随便找个理由,要将太子党的老八安插在军营了。天子制衡之术罢了。至于侧妃之事?”赫连晔冷笑,“不过在我开口之前,让我无话可说而已。也间接是告诉我,就算一个病秧子,府内正妃之位也是他说了算。”
宴回烦躁之余,也怔了怔,他家爷这话的意思是说,是打算给予那位夫人正妃的位置吧?
“回去吧,有这时间不若多想想来年制敌之术。”
……
宴回离开后,赫连晔便命人取来了纸笔,忍住胸口的痛意,飞快的写出一排字,交给他的贴身暗卫,凉凉命令,“交给许神医。”
吩咐完,他从躺椅起身,披了一件大氅在肩头。
“爷,您这是要去哪儿?您吩咐,属下去办。”满升困惑不解,连忙上前搀扶住赫连晔。
赫连晔将手抽了出来,抬手打住满升的动作,“让厨房准备点清淡的东西。”顿了顿,他又道,“做点具有江北风味的。送夫人房里。”
……
连翘走后,容槿也没有让小荷等人进来。她躺在榻上,缩在锦衾下。
赫连晔什么时候进来她都不知道。
直到耳畔传来一道浅浅脚步声,容槿从意识到屋子里进了人。她哑声开腔,“下去吧,我没事,不用照顾。”
赫连晔坐在床榻边沿,粗粝的指腹抹去容槿眼角的眼泪,“没事还哭?”
容槿狠怔了一下,眼睛立即睁了开,她侧身,“王爷?”说着,她便要起身。
赫连晔将人按在床上,“哭什么?”
容槿摇摇头,“想娘了。”
“出息。”
躺着说话实在是不方便,容槿还是坚持坐了起来。她温和的挑起唇角,目光在赫连晔身上逡巡,见他胸口的血渍,“王爷,您还好吗?”
“小事。”
“爷,夫人。”满升在门外喊了声,“晚膳已经备好了,要送进去吗?”
“进来吧。”
满升端着晚膳,交给了小荷,由小荷送到了里屋。
“给我。”小荷送进来后,晚膳便被赫连晔接手了。
赫连晔端着盘子,睨了小荷一眼,“你下去吧。”
屋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容槿见状,“王爷,您还受着伤,妾身来吧。”
赫连晔端起米粥,挑了一根比较清淡的青菜。深邃的眸子柔软的凝着容槿,他磁声,“张嘴。”
容槿嗓子里发痒。
“张嘴。”
容槿“哦”了一声,缓缓张开嘴。青菜口味偏淡,味道母亲做得倒很相似。容槿细细咀嚼,心口的压抑削减了几分。
赫连晔低着头,吹散米汤的热气,送到容槿嘴畔。
米汤腾起的热气蒙在赫连晔面前,也模糊了容槿的眼眶。但尽管如此,容槿还是能看到因为接连动作牵动伤口,导致赫连晔眉心微蹙的模样。
容槿其实也没有心思吃饭,也不想让赫连晔如此补偿她,“王爷,妾身饱了。”
“就这点?”
容槿点点头。
赫连晔没有逼迫她,放在桌上后,脱了皮靴,去了大氅,躺在容槿身侧。
容槿被赫连晔这一系列的动作吓了一跳,赫连晔的手刚一触碰到她的手臂,她便狠狠一颤。
赫连晔亦是怔了怔。
“睡吧,不动你。”赫连晔眉头一拧,余光扫到容槿脖子上青紫的痕迹,立即收回手,拉开几分距离。
昨夜那件事终究是在容槿的脑海里留下了阴影,但在赫连晔身旁,容槿却又很矛盾的很快入了睡。
身侧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赫连晔偏了偏头,凝视容槿的精致的脸颊。抬手抚平容槿眉心的蹙起,忖了片刻,他悄声下了榻。出了听风阁的门,他吩咐小荷,“明日夫人进宫,一会儿会有人送来朝服,好生伺候着。” 王爷,请下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