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你方才说什么?”左德只觉得浑身发冷。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粮草,粮草怎么会出问题。
那小兵瘫软在他脚下,嘴角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他怒目圆睁,像只要吃人的饿狼。
那小兵依旧哆嗦,他裤裆处湿了一大片,就连身下的积雪都黄了一片。
“粮草……没啦,我活不了了,娘,我要娘。”
“……粮草,对,粮草。”左德连滚带爬的往后奔去,摔了又爬起,爬去又摔下,面色惨白惨白。
待他终于爬到库房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是断了。他亲自看着守着押送着的粮草皆被换成了花石块。
完了。
他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像块石头一般直直撞到地上。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粮草没了。
“来人,来了。”徐大将军手下的副将嫌恶的挥了挥手,几个小兵便连忙冲过来将昏倒在地的左德像拉死人一样拉了下去。
也确实是死人了。
丢了粮草这可是大罪,够诛九族了。
“现在这误了粮草,敌人又兵临城下。战火一起,这周围的人家都是走的走逃的逃,这方圆三十里以内怕是再找不着人了。”
“这城中都是些不愿离开的老弱病残,战火起了这么久,家里哪还有余粮。”
“这下子,真是遭了。”
他神色状如黑炭,也顾不得周围士兵凝重的神色,连忙拔起腿就往营帐内冲去。
徐大将军正在营帐内议事。
原本这种时候他是不能打扰的,但时至今日,他也顾不得这多了。
“将军,今日从京中运来的粮草都没了。”他单膝跪地说到。
营帐中其他几位大将皆是面色吃惊。
徐大将军更是拍案而起。
“什么?粮草没了!”他怒气冲天。
一次粮草是他们大半月的补给。
“去,快些派兵从最近的县里调粮过来。”他撑在岸头看着案桌上的舆图,这是靠近叶城几个州县的舆图。
他挥挥手示意副将过来,随后他手在舆图上指了几个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他神色凝重。
这城里的余粮怕是撑不了多久了,顶多撑过今日,明日,明日下午,就算将士们余粮还足,但战马确实...支撑不了了。
“可是这几处地方……都不是富足的郡县。”他欲言又止,生活在战争周围的就算不是家里有粮,那也不会征收给我们啊。
这确实不无道理。
都是买命粮,怕是再给多少银子,他们怕是也不会卖给他们。
除非,去抢。
副将看了徐大将军一眼,原本意气风发的老将军此刻却是面容憔悴。
“除开这样,还会有别的办法吗?”从现在骑快马从京里调粮,根本就来不及,怕是快马还未到京这叶城就要被攻破了。
副将咬了咬牙,“是。”他快步退了出去。
徐老将军往后踉跄一步瘫坐在凳上。
“将军。”
“将军。”
刚才议事的几个将领皆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徐老将军。
他们都晓得。
这是有人诚心将他们逼进死胡同。
战败,是死。
战胜,还是死。
因为只要想打胜仗,就得去周围郡县里去抢去夺。这样一来,怕是也有不少百姓饿死街头。可若不这样,也会死。
只是分死多还是死少罢了。
“都出去。”徐老将军神色凝重,斑白的头发隐在头盔下,其实没人知道,亦可称作没人注意到,他们所敬佩所敬畏的徐大将军已经老了。
“老啦,力不从心了,斗不起来了。”他双手颤颤巍巍的取下头盔放在桌上,而后起身将挂在身后墙上的佩刀取下来放在桌上。
“既然没有退路了,那就已死谢罪吧。”这偌大的京里,又有几人不让他死。浑浊去的眼里生出几抹湿润来,在眶里打了个滚,而后再次隐去。
……………………………………
徐泽有探子在叶城。
但距离终究是个问题。
探子骑上快马再抄了官道也得三天三夜。
况且,并不能走官道。
徐泽坐在房里发呆。
楚安然近几日忙着替他配药,因而来他房里的时间也越发少了起来。
不过近几日的药剂明显加大了力度,他左腿痒的厉害,他好几次想去扣一扣,却被楚安然狠狠骂了一顿。
这是他才晓得,这是骨中生了新肉。
可是这样干坐着什么也做不了的日子,真是难熬啊。
也不知边关如何了。
怕是不妙。
因为至今没有捷报传来,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回应都没有,他有些心慌。
楚安然拿了汤药推门进来。
黑乎乎的药汁装了两大海碗。
近几日他喝的都是这些,以至于一闻到这味道心里就发起了怵。
她将托盘放在小几上,而后将温好的茶水倒了满杯递过去。
“明日就能帮你治右腿,你再忍忍。”她又从一旁拿了碟子点心温在架上。
她没说的是,明天以后的治疗只会更痛苦。
徐泽罕见的皱了皱眉,虽是厌弃,却也主动伸手拿了药碗。
咕嘟咕嘟像是大口饮茶一般将药汁饮了下去。若非楚安然在熬药时候尝过的话,她定然会认为他喝的是水而非苦涩到极致的药。
另一海碗又被他拿起。
“吃块点心压一压。”楚安然拿了帕子包起一块豌豆糕送到徐泽嘴边。
他张口将嫩黄的糕点吃进去,而后借着甜腻的点心将另一碗药汁吞咽入腹。
她并不能帮他分担别的事,也就做这些个杂事儿。
“该说的你都…同李青说过了吗?”楚安然嘴角勾出一抹苦笑,“今日不说,明天以后怕是得有几日不能议事了。”
徐泽点头。
“都说过了。”他苍白的嘴角哆嗦起来。
“这府里,这几日还是得劳烦你了。我怕,这几日怕是消停不得,若是有人强行入府的话,你大可让阿霜将其打出去。”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满口的茗香却还是压不住心底的苦涩。
楚安然点头应是。
“那么,你,真的决定在此时…治腿吗?”她问道,舌尖都不自觉的发起颤来。
徐泽抬头,“当然。”他道,而后勾起一抹笑意,幽深的眸子写满了坚决。
楚安然点头。
随后收拾好小几上的托盘,若无其事的走出去。
只是在关门的那一瞬间,刚才一直忍着的泪控制不住的滑落下来。
依旧端坐在凳上的徐泽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楚安然当日便出了府。
她得提前准备好明日所需的药材,当然不能正大光明的买。这样容易叫人察觉,更不能一下在一间药铺购买。因而她一直在街上逛到了晚上。
更是将这京中所有的药铺逛了个遍,每家买的药材更是不同。将她所需的和她不需要的掺杂在一起。
这样,怕也没人能查到了吧。
她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这是她第三次出府,兴许是第四次,但之前几次都有徐泽亦或是阿霜候在府外。而今日,这府外就只是侍卫而没有自己想见人的影子了。
这个落差让她有些心慌。
随即自嘲笑笑,习惯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春喜率先跳下马车,而后搀扶楚安然下车,再将马车内的东西一样一样取下来。东西很多,她们二人都拿不下。
府卫很有眼色的上来帮忙。
一进府便直奔小厨房,她得将这些药分类好,该熬的熬,该磨的磨。府内的灯亮了一宿,上至主子下至仆从皆是没有睡意。
天蒙蒙亮了起来,积雪还未化完便又开始下了起来。
今日雨雪都足的很,艳阳天反而较少。
她站在廊下,听着一连串的脚步往这边过来,“都准备好了?”她拧着眉头转身。几个下人抬了一只不大不小的木桶走过来,他们身后还有丫头端了各色碾得极碎的药粉。
“将这些送去徐泽院里,叫他泡腿,我稍后就来。”这话一说完,丫头们应声抬步转过墙角消失在她视线外。
廊下烧了一夜的灯依旧昏黄。
知书从后头过来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夫人,进屋里躲躲,外头冷。”她眉头拧得极紧,两只眼里写满了担忧。
楚安然黯然点头。
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接住一片较大的雪花,却是没有接住,那片雪飘扬而下落在她的鞋背上。
化了。
“该走了,去前院。”她闷声说到。
该来的,总会来。
徐泽此番正靠在榻上泡脚。
虽是泡脚,但却没有想象的那样好受,黑糊糊的汤水漫在腿上,像是有人拿了尖刀利刃去一刀又一刀的刮割。
疼。
生疼。
徐泽额上颈上都渗出了冷汗,腿上更是青筋暴起。屋内几个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此时看到楚安然进来心底皆是送了口气。
“怎么样?”楚安然鼻尖有些发酸,连忙过去将他扶住。幸好她过去的快,否则,他怕是要跌倒在地了。
“你看,现在可还受的住,都说不要你如此逞强了。”她仰起头心中满是憋闷。
徐泽靠在楚安然肩上,听见这话,虚弱的睁开眼,“你继续,我....受的住。”这话一出,随即重新闭了眼,唇角还带着笑意。
楚安然眼一涩。
房内的小丫头一个个都垂下了头。 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