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居越做越大,生意也愈来愈红火。
分成的银子在月末送到了府里,比她预想的要多出许多。
楚安然笑着摩挲着大红的单子沉默不语。这些银子再加上她的嫁妆,也够她在京里买上一所大院再好吃好喝的吃一辈子了。
但她却在潜意识里觉得,这银子对徐府来说确实远远不够。
她看过府里的账本,很显然,这账本挑不出任何错处,但她还是凭着直觉嗅出几点不对之处。
徐府暗地里有生意,并且花销极大。
她闷声一下接一下的敲着书桌,沉思了一会才顾自将单子再次推到知书面前。
“将多余的嫁妆银子全部换成田庄铺子,我要在一月之内看到收益。做的隐蔽些,我不希望有谁能查出我的底子,如果有为难之处就去找徐泽。”她沉声说到,嗓音里带着股子难以明说的彷徨。
知书点头退了出去。
这些事原本要她自己去做才稳妥些,但如今怕是不成,外头可是有无数只眼睛盯着她呢。
铺子田庄怕是也不会有太大的收益。
她得好好思量下一步计划。
年关将至,府里早早的挂起了红灯笼,徐泽也能下地了。看起来情况大好,连府里的丫鬟欢声笑语都多了起来。
“今年是否将李青等人接到府上过年?”楚安然转头看着立在一旁还拄着拐杖的徐泽。
他披着厚厚的白狐皮大髦,他似乎很喜欢白色,尤其是白狐皮,不过也愈发衬得他越发光采照人起来。
他咧开嘴轻笑起来。
“娘子这个提议十分不错。”他笑着开口,一双桃花眼耀耀生辉,唇瓣的苍白让他整个人高洁如玉人。
高洁个狗屁!
她心底里爆了粗口。
“走走走,进屋呆着去吧,别站在外头碍我眼。”她嫌弃的将他推上几推,却也没有用力,毕竟,还是要照顾残疾同胞的哈。
“娘子对夫君的关心照料不必如此藏着掖着,咋们是夫妻,你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夫君会更受用些的。”他靠过来将楚安然两鬓的墨发抚到脑后。
楚安然不受控制的翻了白眼,想她一个威风堂堂最顶级特工,到了这古代却被这毛头小子如此调戏。
关键是她还不能将他打上一顿,她偏头睨了他一眼,就这瘦弱的身板…还是好生养着吧。
她夺过他的拐杖,左手一偏就扶着他手臂将他弄进了房。
“娘子怎能如此粗暴。”他坐在榻上可怜兮兮的揉着胳膊,却也只能用眼神抗议。
“好生养着吧,难道你不想像之前一样健步如飞了?”她端了碗热茶过来递过去。
“当然想。”他接过茶碗笑着说到,眼里笑意一闪而过。
他总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像个孩子似的,关键是自己还控制不了,真是怪哉。
不过还是收敛些为好,若是叫李青他们瞧见了那岂不是……
“不,不行。”不能叫他们看见,绝不可能。
他捏紧了茶杯。
“叫那么大声作何。”楚安然再次白了他一眼。
这话刚刚说完,门外便闪过一个人影,是李青。
“进来。”楚安然唤了一声。
李青推门而入,头上肩上还落了一层不厚的雪,一进屋子,那层雪就化成了水渗进衣袍里头去。
“嫂子。”他恭敬的叫了声,随后略显憨厚的笑笑。
“傻小子,过来坐。”楚安然将靠近炉子的位置让了出来。
正准备如往常那般出去时却被徐泽叫了住。
“坐吧,外头冷,这里离你那远中可还有不少距离。”他适时开口,而后笑着坐在炉子旁边。左腿依旧有些使不上力气,但对于日常的起居还是足够了。
楚安然背影可见的一怔,她也没有拒绝,主动坐在了炭火边。
李青面上也写满了惊愕。他晓得徐泽这么做的目的,虽说他也并不排斥。但这件事儿真的太大了,由不得他不担心害怕。
他看了徐泽一眼,却见对方面上没有一丝犹豫之色,他这心也慢慢放了下来。既然大哥都如此信任嫂子,他自然也无话可说。
架子上温了茶,茶壶噗嗤噗嗤冒着热气,一旁还温了几碟子嫩黄的豌豆糕。
见他们都没有动手的意思,她主动拿了茶杯倒上热茶递给二人。
话题由此继续。
楚安然在旁听的目瞪口呆,就连李青拉开门走出去都未曾发觉。
“怎么,傻了不成?我可不想娶个傻娘子回家。”他揶揄打趣,嗓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之意。
他伸手拿过被女子捧在手里的茶。
茶水已经发冷,连带着女子的手指都冷的厉害。
楚安然回过神来。
嘴唇嗫嚅。
“你不该告诉我这些的。”她低了头。
徐泽重新倒了杯热茶递送过去。
楚安然呆呆愣愣的接过。
“没什么该还是不该的,你是我的妻,也应该知道这些。之前之所以没能告诉你,是怕你过分担心操忧。”他淡淡回应,眼神从女子发间看过去撞到她身后竖着的巨大青瓷花瓶后又移开视线。
楚安然不解。
“可是你现如今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徐泽笑笑,“我不告诉你,你就猜不出来了吗?最近你京中那些铺子可是盈利甚好哦。”
楚安然吐到喉间的话一噎,“……我只是想的多些罢了。”
“嗯,现在你都晓得了,该能放心大胆的继续多想了。”这样也好,省得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若是一不小心撞到了别处,惹了乱子,那就不好了。
楚安然悻悻点头。
徐泽转身在塌下摸索一阵,随后整张床从内向外退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隐约着还有光亮从里头传来。
楚安然顿时吓得心肝都颤了起来。
只一个劲儿的指着这个连她自己这么多天都未曾发觉的洞口。
他慢慢起身从一旁取了油灯点上。
随即伸了右臂过来,“欢迎来到我的世界。”他目光灼灼,一手拿着油灯探照下去。
这话让她有股想要流泪的冲动,她弯了弯嘴角向他伸出左手。
黑漆漆的洞口在昏暗油灯的探照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阶一阶的台阶自上而下。
台阶很长,紧接着是一段长长的甬道,甬道两旁每隔一丈远处两旁一人多高的地方都竖了蜡烛。
很难想象,若是这些烛火都燃起来的话这里头就真的是亮如白昼了。
她像个探险家,现如今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走向他的世界。
真好,想落泪。
她再次掩住鼻尖。
自己这段时间真是越发没用起来,动不动就想落泪。
“好啦,到了。”他兴奋的像个孩子,而后欣喜的将油灯挂到楚安然的头顶处的挂钩上。
这处面积很大,空旷,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拳头大小的珠子,散发出幽幽白光。
这里面几乎什么都有,钱财,珠宝,书籍,粮草,兵器,甚至....还有火药!
她瞪大了眼显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眼前这一箱一箱堆积而成的用特殊油纸包成的方块……确实是火药!
她十指越发冰凉起来,心底隐约还在发着颤,这里武器的规模怕是都能养出一个巨大的军队了吧。
徐泽仍然兴致勃勃的四处游看,俨然是一个好奇的孩子。不,不算,分明带着一股子得意。
这些,这些,原来,这就是他的世界。
难怪之前她一再打听询问都无法让他动容从而告诉自己他的秘密。若非她暗地里已经开始着手侦查……他怕是要瞒她一辈子吧。
难怪李青每日都会在他房中呆上那么许久。
难怪外头那些目光会紧盯着徐府。
难怪,难怪。
她顿时觉得手脚冰凉,心底也在发颤。
“怎么了?”走在前面的徐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退回来查看。
目光在触及到她满脸的湿润时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剧烈颤动起来。
“是不是吓到了,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他心中懊悔,这,的却是换做谁怕是都不能接受吧。
楚安然笑着摇头。
“不难过,若是你一直瞒着我不说,那时候才会难过。”她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双颊却是越发苍白起来。
“看。”徐泽一把拉过楚安然往前进了几步,“看,这些就是我的秘密,这些就是我的世界。”他扬了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几个大型器具那里。
楚安然心跳的更加快了起来。
这几个大型的器具,不,应该被称作……机甲!有铁筑的火炮,投弹……这些都是用于战场……
她猛地偏头。
却是看不清徐泽的面,他微微侧身,整张面容刚好隐在阴影处。
她有些焦急的扯他衣袖想迫切的看到他的面容,“怎么了?”他面色担忧的从阴影处显露出来。
面上的担忧之下还有着来不及收下去的自信自傲,以及骄傲。
俊秀的面色在幽幽白光的照射下多了一丝红润,黝黑的眸中饱含着火辣辣的欲望。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你。”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秘密。”
她慢步过去走到他的阴影下站住,只见对面徐泽连忙收起方才的神色,她伸出手抚在他俊朗的面上。
“不必这样,不必隐藏,这样很好,我很喜欢,这样才是真正的你,而我很喜欢你真正的样子。”她唇角哆嗦,说出来的话也因为激动显得错乱不堪。
“可是我有欲望,我志不在此,我会装,之前我你看到的我皆不是真正的我。现在,你可后悔?”他笑容里头隐藏着一股悲伤,面上的阴郁也浓厚的吓人。
其实他原本就是个整日被阴郁笼罩着的少年,没有欣喜,没有快乐,整日沉浮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这才是真正的他,不堪的他。这样不堪的自己怎么能配的上面前这个阳光爽朗善良大方的女孩子?
楚安然大方的往后退了一步。
徐泽心底一凉。
“过来。”她浅笑着开口,而后向他伸出了手。
徐泽闷闷往前踏出一步,将自己的手送了上去。
楚安然一把将他拉近,小小的身子与他贴的极近,他甚至都能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芬香。
“听见了吗?”她问。
“什么?”徐泽低头疑问的看着她。
“那现在呢?”她再次把自己整个上身往他面前一送,如此一来,她整个上半身都贴到了他的胸膛。
柔软的带着幅度的身子在自己胸膛上跳动,这是心跳?还是很剧烈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此时仿佛震得他耳膜哗哗作响。
“你看,我也有欲望,我想要你。”她往后微微一退将身子离他远了一点。
徐泽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
“啊?什么?你再说一遍。”他张起的嘴像是能塞进一只鸡蛋。
“装。”她拍掉徐泽拉她的手。
徐泽龇牙咧嘴的跳开,这动作行的急,险些跌倒在地。
“还装。”她再次抡了巴掌凑近一步,另一只手也适时拉住了他。
两人就此僵持。
楚安然悻悻放开手,双颊红的厉害,心跳快如擂鼓。
“别急,待我腿好了,好了再……再……”他摸摸鼻尖,接下来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嘴,也不知面前这女孩子是怎样胆大至此的的。
楚安然已经羞红了脸。
“……去看看别处吧。”她故意扯开话题,再往前几步。
“其实我方才这话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我主要是想说,你这样很好。无论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这算是情话吧,她面上有几分难堪。但只要想到方才对他说过更难堪的话——
她就觉得自己面上像是贴了两块烧红的铁片,又烫又灼。
徐泽离她有三步远的距离。
这个距离她能很清楚的瞧见对方面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微怔,随后整个面部都笑的张扬,他向她靠近,随后双手抚上自己的发。
“知道啦,小啰嗦。”
楚安然白了他一眼。
但这个地方确实不大适合打情骂俏,太不严肃了。
“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楚安然搓搓手指向一门钢炮。
做工精细,上面的花纹沟壑皆是精良,若是里头放上火药再点火,想必威力定然十分巨大。
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如此。
真是个要命的秘密,也难怪方才李青那般模样。
许泽骄傲的点头,“当然。”他扬起头得意的看着自己造出来的东西。
这是他画的图纸,而后派人秘密建造的,这东西,将来定然能够护一国安宁了吧。
他眼中闪现几分楚安然难以看懂的神色。
“走吧,该出去了,否则惹人疑心可不好。”楚安然主动开口提议。
徐泽点头。
二人再次出现在房内,眼瞧着徐泽按动机关闭了洞口,楚安然才再次放下心来。
“你能现在就帮我治腿吗?”
“现在?可你的左腿还没好彻底。”她拧起眉头。
“没关系,感觉现在情况越来越糟糕,想必近些时候怕是有大动作。”他神色黯然,“若是之前不曾知道自己这腿能够治好那也就罢了,现如今却知晓,总不能就此无动于衷下去。”
“所以,帮我治腿吧。”他偏头紧盯着楚安然,神色既镇定又认真。
楚安然微怔。
“好。”她脱口而出。
说完这话她就生出几丝悔意,若是想尽快治腿,还是治瘸了多年的腿,这其中要承受的风险和痛苦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而他还只是个少年。
她伸手抚上他的肩头,目光终于动容几分,“好。”她再次说到。
边关战事可不管什么年节不年节的,鞑子们再次骑着铁骑进行新的一轮进攻。
“跨过了这道河,再推翻几座城池,对面有肥沃的土地,壮实的牛羊,还有娇滴滴的美女。冲啊……”对面鞑子大将用奇怪的嗓音喊道。
马上的骑兵愈发凶猛起来。
“报……新增敌军三万人余人。”
“报……左侧敌军突增五万余人。”
“报……敌军,敌军派了十万余人正从达里木赶来,如今正穿过卡尔哈其奔向这边。”
徐大将军拍桌而起,“怕了吗,你们怕了吗!”
“传我命令,全军将士,奋力抵抗!”他掀开战袍拿了短刃猛地插向桌角。
匕首在桌上极速颤动发出嗡嗡的响。
命令瞬间被传出。
外头战声如雷,号角声轰轰作响。
京中鞭炮声也响如雷鸣。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从三十早上一直响到晚上。
年夜饭是在大堂里用的,徐泽的兄弟皆是早早的赶过来用膳。枯脆的秸秆铺满了整个长廊甬道。
丫头们欢声笑语,仆从小厮也没再拘着纷纷买了鞭炮扔着玩。
这是每年都有的习俗。
今年因府上添了夫人便更热闹几分,虽然后头又被贬为侧室,但这徐府上下又有哪个不打心眼里佩服这位夫人?
春喜也笑着闹着加入到她们的阵营里。
大堂里炭火烧的极旺,徐泽一众兄弟们倒也适应起楚安然的存在。也都当着她的面议事,偶尔她也能插话发表几个不错的建议。
她也从他们的言行里得知,边关近两日已经连失了一南一北两座城池,鞑子是有备而开,故意趁着年关将至时候大举进攻。
年关军将因着思家气士不稳。
他们就顺利拿捏了这个弱点。
“真是阴险狡诈之徒!”李青拍桌而起,他生来性情急躁,又不懂的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那鞑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不是他爹处处阻挠,他怕是早就跟着徐大将军上了战场。
徐泽挥挥手。
李青一脸不情愿的坐下。
“鞑子这时机确实是选的不错,在我大婚前一日发动袭击,又在年关之际大肆进攻。先给颗甜枣尝尝,再闷头棒子猛打。”他眯着眼盯着大堂外夜色说道。
楚安然拧眉。
好似的却如此。
据说刚开始时很轻松连胜三场,这是甜枣。趁着将士们士气大作时候闷头一棒,打的人找不着北。
这倒不像是鞑子的作风。
“鞑子怕是没有这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况且,他们怎会晓得在我大婚前一天发动袭击。就算这消息传了出去,那也不会这么快就被人知晓,所以……这京里怕是有他们的……内应。”他继续解释。
这个推测确实合情合理。
若是这京里真有鞑子内应的话,怕还不是一般人。
论这谋略胆识,绝不可能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楚安然拧着眉头垂眸不语。
“后勤上可有什么偏差?”徐泽偏头望向李青,他爹是兵部尚书,这些情况他多少知道。
“没有,粮草在三日前就已经运过去了,并且给的很足,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偏颇。”他道。
“三日,三日,这么说,若是行的快,明日早上就能到达了。”徐泽捏着袖口沉沉说到。
只怕是……不该如此顺利才是。
楚安然心底一颤。
“若是这京中真有鞑子内应的话,他们绝对不可能让粮草顺利补给才是,毕竟,这是杀敌又不自损的最好的办法了。”楚安然开口说道。
“的却。”徐泽赞同,“关键是……太顺利了,这样反而不太妙。”
“要不……”楚安然偏头看了徐泽一眼,两人目光对视,眸中皆有精光闪过。
……………………………………
粮草顺利被送往叶城,叶城是边关主城,更是鞑子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拿下的城池。
叶城与京城遥遥相望,中间再无阻隔,只要攻破叶城,再沿水路而上边是最快最好的办法。
徐大将军更是亲自镇守在此。
能够维持大军半月的粮草被陆续送往各个军营。顺畅的就连一次小小的伏击都没遇到过。
压粮草的是兵部侍郎。
一个堪堪上任就被委以重任的年轻人。
关键是第一次押运粮草就如此顺畅,这让他愈发得意起来,在军营中行路都是颐指气使的。
“左侍郎左侍郎。”一个小兵自他后头发疯似的追上来。
左德不耐烦的回头。
“咋了咋了,这是火烧眉头了吗?还是尿了裤裆?”
那小兵停在他面前腿脚哆嗦。
裤子下面一片湿意,还真是尿了裤裆。
左德乐出了声。
“粮……草,粮草没了,都被人换成了石头。” 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