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矢一,二矢二,逐次递增。”那妖娆女子开口说道,声音并没有很大,但却叫这人群中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转瞬,人群又沸腾起来。
“什么?我没听错吧。”
“这...每投一次便要增加一矢?这怎么可能?”一个人说。
“对啊对啊,难度太大了。”另一人接腔。
高台上红衣女子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沸腾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由于本次的规则问题,这次的注是五千两银和……聚宝斋打造的最新头面儿一套。”她高声唱和起来,一个丫鬟端了托盘上来,一叠银票覆在盘上。另一边,则是款式新颖的珠宝首饰。
人群中人眼睛都直了起来。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这五千两银是不难拿出的,但若是再加上一套聚宝斋的珠宝首饰……天,这可是无上的荣耀!
毕竟,聚宝斋的任何首饰都是千金难求,更何况这是一整套头面,而且这款式也是最新式的。
原本还觉得这投壶规则难度太大的人此时也都趋之若鹜起来,毕竟,运气这个东西是不可控的,万一,这白花花的银子就直往你身上撞呢。
众人连忙争着抢着往台上拥挤过去。
一次投壶机会需要十两银,有人直接买了一百次投壶机会。
但奈何,一百次机会就是将手投酸了……也没能全部投进。毕竟,瓶口太小,且这般重复着投。不仅要保证竹矢顺利投中还要保证这投进去的竹矢不将原本已经在里面的矢激起。
“唉唉,难度太大了。”那位富商从场上下来,羞得有些面红耳赤。
众人纷纷唏嘘。
“没事儿,就是玩乐嘛。玩乐就图个自在罢了。”还有人如此安慰道。
这样一连有人上台又灰溜溜的下来。
有富商专程候在此处想要看看谁能拔得头筹,那样,他再高价将那套头面儿买去。
他们心底的算盘拨的啪啪作响。
却还是没有如愿。
因为最后一个上台的人也已经灰溜溜的下了场。
并且在他之后也已再没有人上场了。
人群中有人大眼瞪小眼。
候在台上的红衣女子倒是笑的淡然。
“真没人上场了啊。”有人高声呼唤。
“你行你上啊!”
“今日这规则也着实太难了。”有人如此说到。
“对啊对啊,这个规则原本就是无人能做出来的。就算那上面摆了聚宝斋的头面那又如何,只会让人眼热罢了。”
“关键是你们瞧那盒子,都满了,小说也有五六千两。这也就只是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对啊对啊,这原本就是稳赚不亏的生意。”
“狡猾狡猾,这是故意坑人的呢。”
“呸呸呸,这是钻进钱眼儿里了。”
人群再此沸腾起来,方才是激动得意以及贪婪的沸腾,现如今却是蹦哒完的蚂蚱声讨草难以下咽罢了。
台上的妖娆女子满脸的不屑。
在二楼包厢里的楚安然也勾起嘴角。
这买卖原本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又没有强力逼迫,只是自己受不得诱惑而已。
她细细转动着掌上的茶杯。
下面人群越说越过分。
“……夫人。”春喜迟疑的开口,照如今这个局面下去,这生意怕是不大好做了。这聚丰楼自然也是楚安然的产业,图的就是一个“玩”字。
徐泽上了战场。
她似乎一下子就闲了下来,生活变得天翻地覆,此时一想,自个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因而就开了这楼,二楼处的包厢也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这包厢位置最好,正对着高台,透过窗户便能将楼下的所有尽收眼底。
她笑着眯眼。
随即搓了搓手站起来。
“好久没有运动了,今日就勉强算做活动一下吧。”她笑着踩着楼梯蹬蹬蹬的下去。
春喜不明所以的跟上。
待看到夫人往那盒内扔了银票后,她才明白夫人竟然是要自己上台。
可是,夫人怎么能在这么多人的眼下做这种事呢。虽然现在女子也可以在外头行走做事,但夫人不一样啊,夫人身份尊贵,怎么能做这种被所有男人看着笑着闹着评论着的事了!
不行。
她连忙快步上前组织。
但是夫人已然站在了台上。
场下的人自然也发现了楚安然,而且还是位女子。那女子穿着一身嫩绿的春衫,看起来像棵嫩绿的小葱。
“女子,一介女子?”有人笑着摇头。
那些人嘴上的啧啧声不停,于他们看来,这女子就是得乖乖待在家里绣花,而不是跑到这处大出风头。
春喜听着那些人的嬉笑谩骂声气的红了眼眶。
楚安然却是不甚在意。
站在台上的妖娆女子更是不甚在意。她做这个生意,本来就是给别人看的,而且还要大大方方的让人看。因而一介女子上台来与她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楚安然来聚丰楼的次数不多,而且她有是暗地里的东家,这女子自然不认识她。
只是觉得这女子出现的凑巧罢了。
大家都在说聚丰楼不是的时候她适时出现,那妖娆女子面上的笑意多了几分。
“开始吗?”她笑着问。
“开始。”楚安然挺了挺腰杆,丝毫不在意台下那些人怪异的眼神。
有仆从递上了竹矢。
十二支。
楚安然笑着将这十二支竹矢一把抓在手里。
这个动作一出,台下人群又炸开了锅。
“这女子懂不懂投壶啊。”有人愤愤发声。
因为投壶时候精神最要集中,那十二支竹矢数目太多,就此捏在手里很容易导致失误。所以投一支取一支才是最为正确的方法。
台上妖娆女子也格外看了楚安然一眼。
估摸着怕是哪家的女儿跑出来玩个新鲜罢了。
楚安然默然。
只云淡风轻的撸起了袖口,正拿着竹矢跃跃欲试。
真来啊。
瞧着架势倒是摆的足。
她轻轻捏起一支,手臂略微向上一扬,竹矢便划出一个美好的弧度,竹矢准确落入壶中,发出“啪嗒”一声。
投中了,中了。
“好!”春喜也顾不上什么出风头不风头的了,立马蹦起来高声喝道。随即向那些神色不自然的人翻了个白眼。
切。
“这有什么嘛,不就是投进了一只,这么简单,我方才也投中了。”人群中有人不服气的开口。
按照他的想法,这瘦弱女子该是一支都投不进的,不过,投进一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众人一滞。
也纷纷想明白过来。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投进了一支嘛,有种继续头安全,别怂你。”他们纷纷再此开口。
楚安然笑着朝台下众人点了点头。
这是在回应方才那男子的开口。
那人说,别怂啊。
那女孩子点头应是。
这狂妄!
是哪里来的胆子点头!
人群再次杂乱起来。
楚安然微微沉下心思,再次伸手,却是取出了两支竹矢,壶中原有一支,这二支需顺利入内....且不能将那支激起。
人群更加不屑,花架子罢了。
女孩子又是一扬手,动作带着些子轻松。
“啪嗒。”木矢再次落入壶中,三只竹矢在壶中转了个圈,定住。
“中了中了。”春喜尖叫着跳起来看着稳落在壶里的竹矢喊道。
人群中一阵寂静,静得针落可闻。
还真中了啊。
他们面上尽是不可思议。
他们中有不少人就折在这第二次上,没想到这女孩子竟然又投进了,一次中可以说是凭着运气,但这第二次还中……这就可是不能再说成是运气了。
这女孩子竟然还是个练家子。
他们屏住呼吸细细瞧着台上女孩子的动作。
此刻,该是投三支了,难度较先前的大些,楚安然抿嘴,随后扯出一抹笑来。
与此同时,竹矢脱手,再次带着啸啸的风声朝前扑去……
众人屏住呼吸,视线紧贴着竹矢往那壶中扑去,“啊啊啊,中了,再次中了。”他们赶在春喜之前拍手叫好。
声音被他们的叫和声生生压下去的春喜面色不大高兴了。但心里却是像吃了蜜一般甜腻。
就说嘛,我家夫人可厉害了。
她得意的插起腰一副与有荣焉。
楚安然手中还留有六只木矢,这次,该需投四支进去。细口壶中已留有六只,歪七扭八的围立在瓶口。
“加油啊。”有人高呼。
春喜愤愤的瞪他一眼,扯起嗓子更加卖力的喊道,“娘子加油,一定要中啊!”尖锐清脆的声音恰好压住那人一头。
这是春喜自己心里的小得意,那人自然没有发觉。
与此同时,楚安然也再次扬手,削的光圆顺滑的竹矢再次被她捏在手中。
“六支!”
“她是想一次投六支!”
“疯了疯了疯了。”
“真是狂妄啊。”
“太狂妄了。”。
受了惊吓的众人再次如浪潮般的喧闹起来,此时的场面比先前更加盛大。大家皆是大声叫着“狂妄狂妄”,但面上却是写满了兴色,惊喜,震撼,渴望。
“疯了,都疯了。”大家都同这狂妄女子一般疯起来了,挤到最前头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捋着胡须仰头感叹道。
都疯了,都疯了,因为一个女子导致大家如此疯狂,明日里又能说上一场好戏。
那女孩子又要投了。
众人再次齐整的放慢呼吸,连主导这戏的妖娆此刻也屏住了呼吸,目光灼灼的盯着面前这个依旧抬手的女子。
六支竹矢被紧紧捏在一起。
人群屏住呼吸。
静的似乎落针有声。
竹矢再次扬出,此刻聚了六支,显得气势愈发壮大。六支竹矢即使在脱了掌后还如同有人捏住一般紧凑着往壶口飞去。
“嘭。”竹矢落入壶中,发出适才以来最响亮的撞击声,壶中原有的几只竹矢险些被震了出去。
险些!
那就是没有。
众人被紧紧提起的心顿时落地。
万籁俱寂。
楚安然拍手回头,顺便呼出一口长气,好了,赢了。
她又捋捋裙摆对着众人一笑。
那笑宛若惊雷一般在众人脑海中炸开,他们回过神来,随即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惊叫,“赢了赢了,她赢了。”
“啊啊啊啊,全中,一支未落,奇迹啊,奇迹啊。”他们惊叹。
方才那灰袍的说书先生下意识双手交握,湿腻的触感让他一惊,此刻才发现...自己手心里溢出好一层冷汗,背后也是,里衣怕是也被浸透了。
“还真是老了,受不得刺激了。”他笑着捋了捋灰白的胡须,眼中的光芒亮的吓人。
京里小霸王出了京城,其余的年轻人要么跟着去了,要么也乖乖留在了家中。没了主心骨的他们也鲜少出现在大众的视线中。
还得他这一连几日都在说些老掉牙的故事。
客人们不买账,他自然也是难受的紧。
但今日,这可是个极好的噱头。
女子登台投壶,素手一扬得万金!
“妙妙啊。”他笑着仰天挤出人群。
周围人像看傻子一般看着他。
春喜叫着笑着扑上台去,扑到楚安然身旁,挽住她的胳膊,“夫人你真厉害。”她止不住的赞叹,小脸兴奋的通红,眼神耀耀生辉。
“就说应该相信你家夫人吧。”她转头轻笑。
场下有人也笑了出来。
“真厉害啊。”
”太厉害了。”
那名妖娆女子似是还没回过神来,此刻还是怔怔的靠着那张方桌,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真不敢相信啊。
可以,潜意识里却又觉得....就该这样。
真奇怪啊,这个被她小瞧的女子赢了,她输了。
输了的代价是什么——
宝奁里的五千两连带着一套聚宝斋的头面儿以及今晚得来的银子都归她了。
所有!
就意味着她们今天颗粒无收。
她突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昏,连忙伸手扶住脑袋,身子也半倚着趴在桌上。
楚安然离她最近,连忙上前将其扶住,“要小心些才是,不必为这些钱财伤了身子。”她道。
这话说的真是气人。
饱汉不知饿汉子饥。
她被气笑了,此刻也直起身子推开楚安然伸过来搀扶住她的手,“你可真招人恨呐。”
楚安然笑着后退一步。
春喜乐呵的上前将银票连带着那整套头面抱在怀里而后跟着自家夫人上了二楼。
二楼?!
那名妖娆女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透过包厢窗户还能看见若有若无的人影,她浑身一颤,随即被巨大的喜悦给笼罩住。
太好了,是东家,那二楼的包厢就是为东家准备着的。
这么说来,今日这事儿还真算是赚了。
人群中发出几声唏嘘嗟叹。
几个想要买那聚宝阁头面儿的富商连忙上前围住那妖娆女子,“能劳烦掌柜通融通融,我想买那套头面,还望掌柜的前去问问,方才那女子能否转让。”
那妖娆女子笑着抬头看了那包厢一眼。
随即有小厮端着那套头面自楼上下来,托盘里头还有一张宣纸。女掌柜取过纸张一扫。
而后笑着开口,“您运气真好,这套头面儿那姑娘卖,只不过这价格……”她客套的只说了一半的话。
那富商哪里不能明白这话的意思。
而后连忙点头。
“聚宝阁的头面儿万金难求,就算花再多的银子我也愿意。家中女儿婚期将至,正好要用这套头面儿添妆。”他笑着开口。
这聚宝阁的头面儿,还是一整套。想来,女儿嫁过去后婆家也会对她好上许多。
女掌柜眼里含笑。
“那这事儿就这样成了。”她笑着抬眼。
那小厮恭敬的将手上的托盘递过去。
直到富商走后,她才心满意足的踩着楼梯上楼。
她虽然是这聚丰楼的掌柜,但素日里与她商谈的却是另一女子,唤知书。想来,她也是这姑娘的人。
她恭敬的推门进来,“东家,不知您今日过来,方才多有得罪。”
楚安然抬头浅笑,随即放下手上的茶杯。
“不必客气,我也只是无意间到了这处,你先退下忙吧。”她道。
“是……”女掌柜恭敬的退了出去。
包厢内再次恢复安静。
包厢外头传来几声低压着的说话声。
春喜偏头看了一眼。
“……是谁?”
“刚才那掌柜怕是遇到了麻烦。”春喜言道。
随即她走了出去,片刻后又进来,“有个名唤朱八的站在门口想要见您一面。”
朱八?
楚安然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唤他进来。”楚安然笑着开口。
朱八,朱八,这朱谦还真有意思。
果然,进来的是着了一身便袍的朱谦。
春喜极有眼色的出去。
“朱八皇子真是好有闲情。”楚安然笑着答道。
朱谦不客气的掀袍坐在她对面,“不及嫂子,竟有如此闲情投壶,关键是这投壶的技艺还真是不错。”
“你方才也在?”楚安然挑眉。
“就在旁边包厢。”他笑着饮茶,继而补充,“那噱头可是五千两银票和一套聚宝斋的头面儿呢。若不是再下技艺不精,否则定要上场试试。”
楚安然笑着低眉。
眼里愉悦挡都挡不住,像是有火花在朱谦脑袋里炸开似的。
“八皇子莫要谦虚。”楚安然笑着答,随即,眸中中添了几抹忧愁,像是化不开的墨。
“大嫂是在担心大哥吧。”朱谦峰眉一皱,随即愉悦的开口打趣,“大哥这才出征不过三个日头,嫂子这就开始担心了。以后那可了得,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楚安然笑了笑。
原来才三天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三年呢。
“大嫂,赛马去不去。”朱谦试着邀约。
楚安然抬头看他,眸子中添了几丝野性。
“……走。”她笑着利落起身。
朱谦嘴角下意识勾起,“好,走。”他也拍着桌子起身。
二人气势汹汹冲向楼下,彼此之间步子迈的极大,看起来颇有几分你追我赶的模样。
楚安然还是选了上次的马儿。
朱谦则是骑着自已的马。
精致的马鞭一抽,马儿箭一般向前驶去。爱上骑马就好比染上毒瘾,楚安然手中的力道放的极大,速度更是快的吓人。
朱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与她并排骑行,好在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很久,她就放慢了节奏。
女子额头上的热汗一滴又一滴的滑落下来,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如鹰般摄人。
“我决定了,我要去边关。”楚安然笑着偏头看向朱谦,眼里的愉悦就是藏也藏不住。
朱谦浑身打了个激灵,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案。
“你不能去边关,那里可是说不出的危险,况且你只是一介女流,完全不适合待在那里。”他拧紧眉头。
原来,她已经爱大哥爱到如此深沉了吗?眸子里头有光亮在慢慢消失。
楚安然看着他皱起眉头,“你不用担心,你应该知晓我的能力,在边关自保完全不是问题。”她笑着答,随即猛地一扬鞭子驱马前行。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边关哪里是你想象的那般,你不懂!”朱谦也快马追上去说到。
女子鬓角的发被激起的风刮的四处飘散,虽是凌乱,但却有一股凌厉的气势。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坚决和一丝莫名其妙的情绪。
朱谦好似看懂了这情绪,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慌。
“你是我大嫂,我自然有义务照顾好你。”他着急忙慌的扯出一个借口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楚安然收回实现。
“必须去。”她语气坚决。
“……我随你去。”朱谦答,显得有几分急切。
楚安然再次偏头,“……你?”
“你不用担心太多,我虽说是身为皇子,却是一众兄弟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所以,何况是我自愿上战场,就是死在了外头怕也没人关心。”他唇边勾起一抹涩意。
他母妃身份不高,位分更是不高性子又怯弱。在这豺狼虎豹丛生的宫廷中,那是连一丝自保之力都没有。因而就算是在生了皇子之后也没有受到过一丝重视。
说来也可笑,就凭着这没有威胁的不受重视与那胆小怯懦,他竟然能够平安活到现在。
因而他现在更是成了这宫里宫外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子了,就连那个同样住在宫中的后楚国质子都比不过。
“抱歉。”楚安然歉意的开口。
“没关系。”朱谦笑的张扬。
“正因为我不受宠,我母妃不受宠,我们才得以平安活到现在。况且,没了皇子这个名头,我可是轻松太多也自由太多。”他笑着松开缰绳,身子后仰着享受着这大好的春意。
楚安然默然。
“……好。”她道。 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