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柔的神情也有些僵，尽管一直绷着试图掩藏，灵犀还是在面前女子的表情上看出了疑虑神色。
毕竟面前的人就是前世的自己啊，旁的不敢说，她的心思喜好、每个动作代表着什么样的心情，现在的灵犀还是再熟悉不过的。甚至有些小习惯她还带着，就比如现在她们两个同样有些紧张，双手同样下意识在身前绞着。
裴以柔先勉强笑着开了口：“表妹，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灵犀将一只手垂回了身侧，也笑：“怎么是偷听呢？是我没注意到罢了。况且……”
她看了岑意一眼，道：“表姐是被人安排来的吧。”
裴以柔看看岑意，再看灵犀，踌躇着开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
灵犀怎么会不知道，摄政王眼下与裴以柔定然是不熟的，甚至连和他对着互呛的条件都没达到。她也是低估了岑意，没想到为了将人劝回祖墓岛，他能暗暗把裴以柔带来春宁湖听他套她的话。
岑意一如既往的搅浑了水就开始把戏份让出，自己在一旁观看。灵犀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对着裴以柔问：“表姐可愿陪我去无人之地走走？”
“这……可以吗？”裴以柔犹豫。
“王爷，行个方便？”灵犀对上岑意就冷了语气。
岑意挑眉。
“要本王予你方便，那你呢？”
这人……
灵犀暗暗咬牙，想了想，道：“民女可以为王爷做一件事情。”
岑意了然的点点头：“比如……”
“王爷！”灵犀敛眉打断，一脸的恼怒。
岑意先是没想到陆灵犀胆子越发的大，敢打断他还吼他，随即看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倒是一下子想起了放火那件事情。
他不过调侃了两次，她以为自己又要把这个搬出来？
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岑意道：“去吧。”
裴以柔也被灵犀的低吼给唬的愣了一下，看着灵犀和摄政王的相处，心情更为复杂。待到两人走至背面靠水，周围百步距离都没人的地方，裴以柔忍不住问了起来：“灵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犀表情冷静：“我与肃亲王只是恰好撞见，聊了几句而已，不是摄政王问的那样。”
只是表情虽然冷静，灵犀的心里却有几分慌乱。她了解裴以柔，了解她平日里都会瞎想些什么，可是她却想不出怎样才能打消她的疑虑。怎么想好想都有反驳的余地。
她一边说着肃亲王可疑，一边又毫无芥蒂似的接近……岑意真是一个坏事的人！因为他，计划只能再次提前了！
在裴以柔有些焦虑的注视下，灵犀轻声道：“其实，我是在试图找出肃亲王的真实目的。”
“真实目的？”裴以柔一惊。
灵犀缓缓的点头，表情沉重起来：“肃亲王询问裴家秘术，定然不止是好奇那么简单。而他是问过我才在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此事说来我是有责任的，所以我希望能反过来接近肃亲王，打探出他的真实目的。”
裴以柔听着，疑虑逐渐打消了几分，也凝重起来：“可这样会不会太危险了？既然肃亲王可能心怀不轨……宫中之人城府可深啊！”
“所以我也只是浅浅尝试一下，未敢与旁人说。”灵犀苦笑。
其实，原本短时间内她都没打算和裴以柔说这件事。因为这个时候的裴以柔，虽然在家里过的不尽如人意，但还没到真正受到打击开始成长的时候，骨子里还很天真乐观，甚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任性。
按照上一世的经验，真正让她开始成长的事情还要两年才发生。之间她会活在尹钰编织的美好梦境里，哪怕做妾在肃亲王府会受到欺负，却有天师府的师父和师兄们照顾，勉强也能安慰自己乐观的活着。
这一世纵然还没有尹钰虚情假意的照顾……现在就说，按照裴以柔尚且有些浮躁的性子，还是太早了。
心里不禁把岑意唾弃了一万遍，灵犀捏了捏裴以柔的手。
“娘亲还说着有空便与表姐你见上一面，表妹自然也希望表姐能过的幸福。只是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表妹只能说，希望表姐要擦亮眼睛，按照娘亲的话说，就是莫去犯她犯下的错误，遇人不淑……”
裴氏的遭遇裴以柔自然是知道的，闻言心里不禁动容：“我知道了，可是灵犀你也别把自己置入险境啊。你说这事表姐能帮上什么忙吗？”
灵犀沉默了一会儿。
“婚期延期三个月，现在还有两个多月，肃亲王与表姐你于理不好见面，也最好不见。不妨表姐你就悄悄打听一下肃亲王的为人背景，还有，他身边都有什么人吧。”
“这样？这样也好。”裴以柔抿唇。
灵犀特意在最后一句话加重了字音。也只能祈祷对方能长点心。
按照前世的发展，前几日裴以柔就该和尹钰成亲了。亲事自然是按照娶妻的规格来安排。只是今日沈娉婷随着慧公主一并回到上阳，听说了尹钰成亲的事，会大闹一场，闹来闹去，还闹出了意外……
当初为了不让尹钰为难，她才答应自降身份，从王妃直接降成了侍妾。还一度成为上阳城里的一个笑话。而今亲事却还没成，今日她看到的沈娉婷也是混在众贵女之间笑意盈盈的，与其余少女没什么不同。
上一世她迫不得已才将王妃之位拱手让出。这一世，却看她主动送出的，沈娉婷接不接得起吧！
如果可以。
她真想保全这一世的裴以柔活得快乐一些，莫要再遇见那些肮脏之世，一直保持着善良向往美好的心思。这样，算不算是还了自己前世的愿呢……
裴以柔是悄悄来的，在春宁湖待不了太久，便与灵犀告别，要被岑意的人送回去了。灵犀目送着裴以柔离去，面无表情的问岑意：“王爷要让民女做什么？”
“这么急着兑换诺言么？”岑意拿眼尾瞥她。
“不然呢？存着？”灵犀没好气的轻笑了一声，“摄政王已经在光明正大的算计民女，民女唯恐夜长梦多，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岑意负手道：“你似乎不愿劝裴以柔回祖墓岛，为什么？”
“不是不愿，是不认同王爷的手段。王爷做事全凭自己心思，从不在意别人感受，可民女觉得这样不妥。”
岑意默了默。
“回去吧。”
“请王爷先。”
“我们一起回去。”
“……”
灵犀深吸一口气，招来荷叶。与岑意一前一后的走着，没忍住在他身后道：“亏王爷是与妹妹相依为命的，竟然一点都不懂得照顾女子的心思，倒像是市井里传的，可能是有龙阳之癖？”
毕竟前世他可是未娶的。
岑意皱眉。
“我妹妹，没你们那么麻烦。”
他没解释自己不是断袖？灵犀倒是随意的遐想了起来。不过没过多久，身前的人却又别扭的道：“既然你怕夜长梦多，那一会，帮本王算一卦好了。”
灵犀挑眉：“王爷不是不信么？”
“此事无需你管。”岑意果断道。
“……噢。”
灵犀翻着白眼对岑意的背影无声做了个“呸”的口型。
十里长亭那边，众男女三五成群聊的正欢，也有一男一女并肩散步的。身为朝廷要员，丞相叶成辞也不可能一直和众人玩乐，已经在和御史大夫坐在一旁满脸正派的攀谈起来。反观玩的最乐呵的，却是一个神采奕奕的年轻男子。
灵犀认了出来，那人便是俏俏形容对她有“威胁”的人，郎中令的幺子韩彰。此人现年十八，性子活泼洒脱，又有些娃娃脸，是个极易讨人欢心的阳光少年，身边常年绕着许多女子，可谓风流至极，后院里美妾一堆，只差个正妻。
“哟——咱们的摄政王回来了，还是带着人回来的？”看见岑意走来，韩彰就开始脱出人群打趣，“方才是去寻人了么？这就是陆姑娘？”
说完，韩彰还刻意往岑意身后瞄了好几眼。
不少少女都掩唇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上阳城里的传闻，觉得韩彰这是吃味了。
“你胡闹什么？”岑意冷着脸，“只是凑巧碰见便一起回来，你少生事。”
“噢——好——可以——”韩彰翻了个白眼，拖沓的答。
在场谁还不知道韩彰的性子？只是因为大秦现在并无外忧内患，处处和乐一片，没人真的好去定罪他闲话太多罢了。
不过尽管处处和乐，除了他，也没什么人敢明着拿摄政王开玩笑。众人交谈间，陆瑾和陆瑶先将灵犀带到了一旁：“你这丫头跑哪去了？让我们好找。”
灵犀已经四处看过，却没瞧见岑意和沈娉婷，收回心思答道：“方才我见姐姐们聊的欢愉，便没打扰，出去四处看了看，我还没来过这。”
身为庶女，出门的机会都要少很多，时常窝在偏院里，难得出来一次好奇出来走走尚且情有可原，太过训斥就有点不近人情了。
陆瑶皱了皱眉：“罢了，只是你下次还是先知会我们一声，免得找不到人。”
“多谢姐姐们关心。”灵犀抓着裙裾乖巧答应。
岑意正与韩彰说着事情，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却用的是软糯的声调，用余光瞄去，心里当即轻嗤。
这丫头是只对自己凶巴巴的不客气？
岑意这个小表情，在韩彰看来却是别有一番想法了。早先他就听说了岑意好像对陆家的幺女不一般，他还挺好奇的，却没想到是个娇怯怯的小丫头，虽然长的是不错。
他还与岑心谈论了，岑心也有些遗憾，没想到摄政王喜欢的是这个类型。
不过，自从未婚妻意外身亡，岑意这么多年也没与哪个女子有过接触。可能他是怕与逝者相似的人接触了会伤情？这种桥段会出现在摄政王身上吗？
韩彰苦恼的抓了抓头，好奇却不敢问。
没过一会儿，岑意走近灵犀道：“给我卜卦吧。”
“现在？”灵犀四周看了看，“不会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吧？”
“有趣的事情，分享一下也无妨吧？”岑意反问。
这个自然是无妨的。灵犀只是觉得奇怪，岑意为什么要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显摆技艺——这对她还是有帮助的。
只是误打误撞么？灵犀不敢想岑意是猜出了她想做什么，也不愿想，只道：“那就找个方便的地方坐下来吧。”
先前的小间已经收拾好了，岑意与灵犀一同坐去了背靠湖水的位置。韩彰当然要凑热闹，顺便还宣扬了一波：“陆家的小姐要给摄政王看命相，要不要去看看？”
给摄政王看面相？还是陆家的人？虽然许多人不觉得陆家一个庶女能有多大本事，但陆家的名声在那摆着，在场的几乎都好奇的凑了过去。小间一时间挤得满满当当。
最惊诧的还数陆家三姐妹。她们三个跟着陆明成安排的人学过，虽然还未学成，但都有些小绝活捏在手里。可她们不记得灵犀也学过什么。
“怎么回事？灵犀不是幼时被占出没有天赋，自己也没兴趣，二伯便没怎么让她学过么？”陆瑶小声道。
陆瑾摇了摇头。
陆采光则皱着又撇嘴，满脸古怪的挤到了最前头。
“王爷要怎么看？灵犀并未准备工具，只能看手相或算八字了。”
岑意眸光微沉：“哪只手？”
“两只手都要。”灵犀认真的道。
但想想堂堂摄政王向她伸出两只手的模样……好像有点滑稽，岑意也没照做，灵犀道：“先看左手吧。左手为先天，知先天方算后天。”
围观的众人开始还都在小声嘀咕着，在岑意伸出手后，慢慢就静了下来。
男女到底有别，灵犀动作果断的拿左手两指抬着岑意的手掌，右手也只用两指来摆弄岑意的掌心。一个手掌温热，一个指尖冰凉，划在上面还有点痒。岑意抬眸不经意似的扫了灵犀两眼，见她无比认真的模样，又垂下眸子，抿紧了嘴唇。
“哎，看了半天了，情况如何呀？”韩彰开始忍不住催。
陆采光在他旁边道：“看命相忌讳催促，打断了反而费时！”一边说着一边双眼紧紧盯在岑意和灵犀接触的手掌上。
慧公主也站在前面，且没人敢跟她抢位置。看见摄政王与别的女子有肢体接触，慧公主忍不住小声问岑心：“你哥哥不会真的和那丫头有什么吧？”
岑心呵呵笑了两声：“只是看手相而已。我听哥哥提起了她会卜术，也好奇想请她试试呢，结果今日吃着吃着饭就忘了，倒被哥哥捷足先登了。”
原来请陆灵犀坐在旁边是因为这个？慧公主暗暗松了口气，道：“本公主也觉得，凭她一介平民，就算是嫡女，也配不上摄政王呢。”
陆采光的目光似有似无扫过慧公主，暗暗哼了一声。
自家哥哥虽没肃亲王惹桃花多，实力却也不可小觑啊……岑心有点心累的想。
灵犀对着岑意的手掌瞧了半天，在看完左掌、托起右掌时便已经说了起来：“王爷生来倒是好命，只是中途横生枝节，竟在幼年有个大劫？”
“……”岑意没回答。
灵犀摇摇头，继续道：“福兮祸兮，非福非祸，大劫之后身子稍差……血亲离去……”灵犀皱了皱眉，“竟是在幼时便这样了？”
说罢，她抬头看了岑意一眼，更加认真起来：“气运遭人破坏，厄运接踵而至，成人时方才一路平顺……但之后仍有劫数，命中便是有人相助，也是亦福亦祸之人……不尽如人意啊。”
她都要怜悯岑意了！
岑意见她将他的手放下，终于开口：“看完了？”
“大概如此，不过还有些细致的可说可不说。”灵犀道。
岑意抿唇。
“那就别说了。”
围观众人早在听见灵犀前面说的就开始哗然，没想到风光无限的摄政王竟被卜出了这样不尽如人意的命数。有些直接信了的不禁开始感叹，也有人道：“这是不准的吧？”
慧公主也担忧并好奇的问起岑心：“摄政王年幼时很可怜吗？”
岑心又呵呵笑了两声，这次话都不说了，只是摇头。
其实准不准还要问岑意自己，可是一时间却无人敢问。就在质疑的人多了起来时，人群中忽然有人道：“这般有趣，本王也想试试。”
人群纷纷看去，尹钰含笑站在边边缘：“本王可以试试么？”
“民女怎好拒绝亲王爷？”灵犀俏皮的反问。
尹钰身边又有女声响起：“呀，那我也想试试呢！”
说话的却是沈将军的掌上明珠沈娉婷。
“哎，我也想算下看看准不准呢。”人群里开始有人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想试试看灵犀所言真假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没出声的却是怕算出和摄政王结果一样的。灵犀站起身子道：“还是一个一个来吧。”说着对尹钰作了个“请”的姿势。
沈娉婷赶紧跟着站在了尹钰的身后。
肃亲王后院有侍妾，身边有女子跟着便不像摄政王的那样令人称奇。况且有些知情人知道沈家人和肃亲王走的很近，沈娉婷的存在几乎不言而喻。
“肃亲王测什么？”灵犀平静的问。
尹钰答：“八字。”
灵犀点点头，那边已经有人端来笔墨。尹钰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便看着灵犀解读起来。
岑意的手相，灵犀是认真去说的。可给尹钰的，却刻意掺了些假，且只是稍稍诱导了一番，并未大刀阔斧。这次众人听得连连交头接耳，最后尹钰则是评价：“确实有几分道理，就看时间如何给本王答案了。”
“是不是轮到我了？”沈娉婷娇滴滴的问。
尹钰笑着给她让出了位置。
终于正面对上沈娉婷，灵犀未问别的，先笑意盈盈的看着她道：“这位小姐看着便是大福之相呢。”
“真的吗？”沈聘婷笑的娇俏，坐在灵犀身边，“我也测八字好了。”
说着她回头看了尹钰一眼。
尹钰冲着她点了一下头，继而却看灵犀。
灵犀已经专注的在看沈娉婷写八字，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
“沈小姐流年大吉啊。”一眼扫过沈娉婷的八字，灵犀便惊讶的叹出了声。
随后说了些其他，灵犀又着重的道：“今年沈小姐命里虽有凶相，但有贵人相助，是可抵去的。切记屋内最好莫要存放锐利之物，箱柜器具边角包边，也可在贵人未能出现之时，尽量抵挡厄运。”
“……这样吗？”沈娉婷脸上刚布满喜色，转而又添了些忧愁。
灵犀点头：“还有就是，远离河流胡泊等水盛之处。天灾不可细测，需处处小心的。”
沈娉婷又望了望尹钰，最终听完灵犀的详解，将手上的镯子脱下来塞进了灵犀手里。
“今日真是多谢陆姑娘提点。”
这还收到打赏了？灵犀笑笑，没有推拒：“受人财物，说不定就要为人消灾。灵犀见沈小姐亲切，想来若能做一回沈小姐的贵人，也是愿意的呢。”
这么说着倒是想替沈娉婷挡灾的意思了，可谁知那灾有多严重？不少人都唏嘘起来，有小声说陆灵犀贪财虚微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沈娉婷之后，又有人跃跃欲试。不过却被陆采光挡了住：“陆家是有规矩的，便是这种随意的场合，也不好显露太多，望各位见谅。”
上阳城陆家的相命规矩不少人都知道，便没人再坚持，虽有遗憾，也只能作罢。
灵犀倒是在这群年轻人中大露了一手，虽然算得都是些需要时间印证的东西，技术也不是特别老道，但还是让许多人都记住了她。
只是聚会结束，回陆府的路上，就免不了被三个姐姐轮番问起。灵犀统一解释为和李氏说的“脑子撞到了”有关，堵的对方都不好多问。
然而陆家三个姐妹好搪塞过去，第二日却来了不好搪塞的人到偏院。
陆明成已经许久未留宿在裴氏的院子，难得露一次面，陆家的下人都吃惊不已，想到昨日嫡小姐们回来后做八卦谈起的灵犀为人算命之事，都在纷纷猜测。
李氏的屋内，陆采光正在边看话本边吃枣子。这时有被派去打探的嬷嬷回来，开口便道：“老奴瞧着五小姐是要遭殃了，老爷走时的脸色可难看呢！” 贵门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