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音撑着头,目光淡淡的望着桌上衣香阁刚送到的几件新衣服,右手边的梳装台上还搁着两盒新首饰。
自那日成婚后,殷绍似乎要替暂时不能给她一个体面婚礼的愧疚做些小小弥补,总是时不时送她东西。
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估计男人的思想里能想到女人需要的,大约就这些了,即使是心思玲珑的殷督主也不例外。
估计已经是绞尽脑汁了。
也不晓是有没有请教他那些属下。
前两日,青鸾又来过,提醒她宁王马上要进京了。
被殷绍和定国公府联手伏击之后,宁王连太后的寿诞都没赶上,迟了快一个月。据说,还负了伤。
初音一手卷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的想,怎么就没死呢?死了多好!
殷绍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初音目光散漫神情微冷,明显心思神游中。
“在想什么?”
初音一动,随即漾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在想你啊,想你什么时候回来。”
殷绍微微一笑,看她方才的样子,明显想的不是什么欢心的事。想他想得一脸冷峻寒霜?
他没有点破,顺势坐在初音身旁。她是他的夫人,他知道她有很多秘密,他想,她总有一天会告诉他的,就如他将自己赤裸裸的向她袒诚一样。
她对他有隐瞒,那定然是他的错,是他对她不够好,才会让她不能全身心的信任他。幸好他们之间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磨合,总有一天,她会由内而外的全部属于他!
“衣香阁刚送来的?”
“嗯。”
“那你怎么不试试?”
“想等你来了穿给你看。你坐这里啊,我进去换。”说着,初音起身端起衣物往里间走。走没两步发现他也跟着起身。
“你要去哪?”
“我来帮你。”他一本正经的回道。
“不用!”初音脸一热,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迅速的闪身进内门。
殷绍轻咳一声,端起初音之前喝的茶杯,轻嘬了一口。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纯粹想帮帮忙,就他从她身上试验得来的脱衣速度来看,他穿衣应该也不会慢。
很快,内间的门又吱嘎一声打开。
初音一袭透着淡淡绿色的平罗衣裙,长及曳地,无一朵花纹,只袖口用品红丝线绣了几朵半开未开的夹竹桃,乳白丝绦束腰,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益发显得她的身姿如柳。发式亦梳得清爽简洁,插上两枝碎珠发簪,臻首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新荷的天然之美。
看殷绍看着她久久不语,初音拎着裙角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相公,你说这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他眉目含情的回答。
初音抿唇一笑,看这男人的目光,从初时的浅淡到看见她的一瞬间迅速爆起的热烈,她心里有种得意,这个冷面冷心的男人,终究彻底的属于她了。
她又转了一个圈圈,才笑着上前攀上他的肩头,伏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的低语:“那……是我好看还是衣服好看?要说实话喔。”
殷绍微微侧头,看她笑得一脸得意的模样,他轻掀唇角,一本正经的回答:“衣服好看。”
初音:……
舞你个球球!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看她蹭的一下从他身上跳起,满脸怒容的瞪着他,殷绍再也忍不住的别过脸,手撑着额头,笑声低沉而愉悦……
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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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震惊朝野的“毒香”事件,以位高权重的苏贵妃被贬冷宫,定国公府遭帝王喝斥闭门思过结束。
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对定国公府竟是如此的轻拿轻放,许多人在不理解之余,对定国公府的敬畏莫名其妙的更甚。
大家以为此事很快便会归于沉寂,待风声过后,说不定定国公府又会卷土重来,依旧是陛下眼前的红人。
是以,谁也不敢对定国公府抱有轻视之心。
可谁知此刻,却爆出了一件更大的事!
定国公竟私制龙袍意图谋反!
昭明皇帝接到线报后,直气得两眼发黑。
整个上京城风声鹤唳,御林军几乎全体出动,大批持刀的侍卫凶神恶煞的团团包围了定国公府。
领首之人一身煞气,望着那森严的“定国公府”牌匾,无声冷笑,自今日起,这块牌匾将成为历史。
“搜!”
有不明所以的王府下人嚣张的冲出来叫嚣:“大胆!来者何人?竟敢……”话还没讲完,直接被人拦腰斩,鲜血泼洒一地。
几个守门的御林军士一看来了大批自家兄弟,虽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却有致一同的迅速后退。他们是陛下的侍卫,可不是定国公府的下人,今日来的人,可是顶头上司,吃撑了才会为了定国公府的人跳出来。
领首之人一挥手,直接指向他们:“你们,守住后门,若有人胆敢从府里私逃,格杀勿论!”
“是!”
气焰之嚣张,行为之跋扈,吓得自认高人一等的定国公府内一众庶子庶女集体瘫了。
定国公气得胡子直翘,本还气势威严的要喝斥几句,结果被当场拿下,而四周的护卫居然都没人出列。
定国公心里发凉,终于开始后悔,为何不将守府之人换成自己的私军。
大批的御林军跟蚂蚁似的密密麻麻的涌进定国公府,迅速的四处搜查,边边角角都不放过。
然后,搜出了龙袍!
定国公瞪着那件明黄的圣衣,满脸的不敢置信。
私制龙袍,视同谋反!
是诛九族的大罪!
定国公看着那件从府里搜出的龙袍后,两腿一软,直接瘫在了府门口……
当日,定国公府所有主子都下了天牢,包括苏令远。
……
审讯来得突然而迅速,刑部结合都察院以及大理寺,组成三司会审。
说是三司会审,其实差不多是当庭列罪控诉。
以昔日定国公府的张扬跋扈,说得不好听点,与坐在堂上的那三位主审官都有不大不小的过节,如今一朝倒霉,落在他们手上,结果可想而知了……
没有证据都恨不得给你造一份证据出来,何况,那件明晃晃的龙袍如今就搁置在堂前,根本不容定国公有任何狡辩。
定国公瘫在堂下,说不出任何话语。
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阴谋,可是他能如何?
作为臣子,就算你再权势滔天,也抵不过皇帝的一句话。
他有私军又如何?就算他知道那件龙袍不是他的又如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搜出来,他辩无可辩!
别说他现在联系不上城外的私军,便是能联系的上,又如何?无非是给自己谋反的罪证再添一笔。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很快,罪证罗列齐全,刑部尚书奋笔疾书,写了满满十大页纸的罪状,才终于意犹未尽的搁下笔。
轮到签字画押这一步,定国公瞪红着眼,死活不肯按。
进了天牢,还能由着你想不要就不要?
一顿板子下去,正值不惑之年的定国公顿时虚弱的如风烛残年的老者,连呼吸都差点接不上,奄奄一息的被抓着手按了印。
大势已去,徒唉叹……
昭明皇帝看着呈在御案上的供状,鲜红的手指印明确的昭示着苏氏老头曾经的罪孽。
他坐在龙椅上缅怀了一番当初上位时的激情与热血,以及定国公府热情洋溢的支持与厚爱。再对比一下如今的局面,感叹一番十年河东与河西的无奈,随即玉玺一盖,定国公府查封,所有人发配边疆,永世不得归京。
上京城离西南边境路途遥远,定国公府里那些细皮嫩肉的主子能不能撑到边境,就不是大家关心的事了……
至于定国公府的那批私军,昭明皇帝自然不客气的收括囊中,再这么大咧咧的放养在城外也不太好,反正御林军禁卫军都是他的心腹他的人,便干脆再增加了十个卫所,将这些私军都充入御林军。
对于供吃供喝的定国公府出事后,城外的私军为何却无任何反应?
殷督主擦着闪亮亮的长剑,淡漠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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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夜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子投在冷冰冰的石地板上,数只肥大的耗子肆无忌惮的爬来爬去。
苏钰儿木着脸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自那日殷绍离开后,再没人来探望过她,甚至连她的父兄家人都没出现过。
她并不憎恨,也明白,冷宫之中,就算他们有心想探望也不能轻易进来。
只是殷绍……想起殷绍,她便觉得心头抽疼,然后恨之欲死!
恨只恨,她称霸后宫多年,竟然没有培养出一个忠心可靠视死如归的丫环太监。否则到如今,多少还能帮她向外递个信息通个气。
唯今,只盼着父兄能争气些,替她讨回公道。
忽然,一阵凉风从窗口刮进。
一具纤细的身影倒映在地板上。
苏钰儿一愣,猛的抬眼,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窗台上,坐着一个红衣女子。
“你……你是谁?”她抖着声音问道。
红衣女子转过脸来,她的脸上戴着诡异的面具,望着苏钰儿的眼底冰冷而绝情,犹如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你?你是人是鬼?你到底是谁?”
“你试过被蛊虫咬的滋味吗?”红衣女子忽然开口。
苏钰儿一震,惊惧的连连往角落的暗影里缩。
“你到底是谁?本宫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本宫?”
“无冤无仇?”她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露在面具之外的红唇微微一勾,勾出一个森冷的笑。
“贵妃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之前的所为?”
瞧苏钰儿依旧是那副害怕又莫名的样子,红衣女子转着手中的短笛,飘悠悠的道:“德妃若是为了你这么个丫环而要状告本宫,本宫侯着便是。德妃娘娘自然不会为了那么个小丫环而为难你,是以,这个仇冤,我也只能自己来报了。有劳贵妃娘娘侯到现在。”
苏钰儿心头一颤:“你、你是初音?!”
“承蒙贵妃娘娘记着,不胜感激。”
苏钰儿才不屑,一确认是初音,她顿时忘了害怕,从角落里冲了出来,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你这贱人!你怎么还没死!贱蹄子还敢……唔……”后面的话没再出来,她紧紧的捂着自己的脖子张着嘴,又扣又呕的咳着:“你……你……什么东西飞进去了?”
初音似笑非笑:“虫子啊,你不是最喜欢虫子吗?”
一听说虫子飞进了她肚子,苏钰儿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尖叫着哭喊,鼻涕眼泪一团齐下,又哭又呕的试图将刚刚飞进嘴里落进肚里的玩意儿咳出来。
“别费劲了,一个饿了数天的人忽遇满汉全席,你觉得在没吃饱前,他会离席吗?”
“什……什么?”
吃?在她肚子里吃?她可不认为那只小虫子爬进她肚子里是专门去啃宿便的。
很快,疼痛告诉她,满汉全席的餐前小点心上桌了……
“啊~~~!”苏钰儿疼得在地上尖叫着不停打滚。
初音闲闲的看着痛苦翻滚的苏钰儿:“忘了告诉你,定国公府已经被查封了,你的父兄,现在应该在前往边疆的途中。”
“你……你……”苏钰儿疼得扭曲的脸,尤不忘狠狠的瞪着初音。
她调了个姿势,将一条腿曲起支在窗台上,另一条随意的晃荡着,仿佛看戏般的惬意。
“意外吗?憎恨吗?这可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旨意呢。”
月光如水,将她的身影清晰的映出。
“你……你莫得意……殷绍……殷绍也未必……是真……真心待你!”一身冷汗的苏钰儿粗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诅咒:“也许哪一天,你便落得跟本宫……一样的下场!”
“是吗?也许吧。”初音微微一笑:“可惜你永远看不见。”
不想再听她废话,初音转了转手中的短笛,横在嘴前,飘飘渺渺的笛音传出……
苏钰儿惊恐的听见四周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夏夜特有的虫鸣蛐蛐声早已消失,四周寂静中,唯余那希索的声音不断传来。
苏钰儿捂着肚子,不断的往后爬去,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周围的危险,可她却看不见任何动向。
“你停下来,你要做什么……”
初音没理她,依旧低低的吹奏着小短笛。
很快,苏钰儿便知晓她要做什么。
只听房门处传来卡察的声音,苏钰儿震惊的发现,那木门的一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缺了个口子,无数的蛇虫蚁鼠争先恐后的挤了进来,密密麻麻的在地板上四处爬窜。
“啊~~!!!!!”下一刻,嗓子蓦然一痛,再发不出任何声响。
地上那些虫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目标一致的往苏钰儿身上爬去,任凭苏钰儿如何癫狂的拍打敲震,死死的窜上她的身体咬住。
很快,一具由无数蛇虫包围的团状物在地上激烈的翻滚着,奋力的挣扎着……
“贵妃娘娘,你可得撑着些,这些小虫子喜欢活血的食物,提早死了多扫兴。”
可惜苏贵妃终究只是凡胎肉体,哪禁得住这般撕咬,很快,便没了声响……
良久,一阵风过,拂下陈旧屋梁上的细灰,蛛网晃动声息渐无,空寂的冷宫中,唯余空空如也的窗台和清冷的地板上一具破烂布料包裹的白骨…… 督主大人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