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绍负手跨入院中。
院子里有很多女人，被小太监一声叫骂，全都闭了嘴。只远远的看着殷绍，透着好奇，间或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
殷绍冷眼看着这些疯疯癫癫的女人，也曾呼奴唤婢宠冠后宫，也曾盛名远播位高权重，可到了这里，只有一个统一的称呼——被皇帝遗忘的女人。
不管当初为何到这冷宫，是被人害还是害人，其目的都只有一个，都是为皇位之上的那个男人。
不，应该说，为了那个男人坐的那个位置。
或为一已私欲，或为家族荣耀，或为身份地位……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最后都到了这里。大好年华匆匆葬送在这日复一日没有任何变化的角落里，再是正常的人，也得疯。
“督主，这边请。”小太监殷勤的替殷绍指着路。
殷绍再看一眼那些女人，在他的冷眼下已有人瑟瑟抖成一团，他垂了目光，跟着小太监往最里间走去。
看见殷绍的那一刹那，苏钰儿仿佛看到了希望。
“殷绍！殷绍！”她猛的扑到他面前，狠狠的拽着殷绍的袖子急道：“殷绍，我是冤枉的，你去跟陛下说，本宫是被冤枉的。”
眼前的苏钰儿披头散发，一向精心打扮的脸上褪去胭脂厚粉后，竟显出一些细纹。
哪还有半分曾经宠冠后宫时的高贵和嚣张？
若没有这个女人，他一样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但不得不承认，会比现在更曲折和费劲，时间也许会更长。
当然，他的付出也并不少，若没有他，她又怎能那么逍遥的在宫里兴风作浪？这一切只能说各取所需，谁也无需感激谁。
殷绍淡淡的看着她：“微臣知晓。”
苏钰儿提着的心略微放下，她有些神经质的拍着自个儿胸脯：“本宫就知晓你一定明白，这天底下，唯有你最了解本宫。”
不了解她，如何能天衣无缝的配合她，无生无息的弄死那么多宫嫔？
“娘娘在这里过得可好？”
“能有什么好？这鬼地方太吓人了，一到晚上就听到哭声，也不知晓是人是鬼。被子湿的，饭是馊的，虫子到处爬……”越说她越抱紧殷绍的手臂：“殷绍，你快去向陛下说说，本宫不想留在这里，本宫一刻儿都呆不下去了。”边说边神经质的四处张望，警惕着那些随时出没的蛇蚁虫鼠。
自小到大，她从没受过这种待遇，她真是受够了！
“娘娘才住了几日便坚持不住了，院里的那些人，可是数年甚至更久。娘娘可还认识？”
苏钰儿惊讶的抬头：“你……你什么意思？”
殷绍轻轻且坚定的将她的手拨开，他往开踱了两步，阳光从破了的窗户漏进，在他衣服上落下几个斑点。
“天气不错，娘娘应该去院中与昔日的那些娘娘沟通一番，相信很快便有新的感悟。”
想起院中那些疯疯癫癫的女人，苏钰儿畏惧的瑟缩下，嘴硬的回：“本宫才不会与那些肮脏的贱人在一起。本宫是四妃之首，她们算什么东西！”
“娘娘显然忘了陛下颁发的那份圣旨，需要微臣替娘娘回忆一下吗？”
苏钰儿脸色一白，她怎么忘了……她已经不是贵妃，已经被贬为庶人，她甚至连院子里的那些疯女人都不如，至少她们当中，还有部分的妃位头衔还在。
“不……不……陛下不能这么对我，我是被冤枉的……本宫是冤枉的……啊啊~~”她尖叫着，歇斯底里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哭喊着，她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从小众心捧月的长大，比真正的公主还尊贵。为什么会落得如今地步？到底是谁在害她？
“娘娘不必激动，呆在这种地方，若哭坏了身子，相信管事的公公很难办。”
冤枉？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钰儿一顿：“殷绍，你……”她突然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为何来这里。
“你……你到底所为何来？”
殷绍淡漠的站在她不远处，开口时一如往日的清冷，他道：“微臣听说，黄泉路上很黑，你我主仆一场，微臣自然不会让你孤伶伶一人走。”
苏钰儿猛的瞪眼，声音颤抖的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娘娘对小公主疼爱有加，母女情深，微臣看在眼里记在心底，想必小公主必然也舍不得娘娘。微臣会相助，让你们母女黄泉之下也好有个伴。”
“殷绍？”苏钰儿喃喃低语，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看着不远处冰冷的男人，从前，她爱极了他这个样子，对谁都是淡定从容又强大，她提携他，大部分也与他本身有关。无论任何事情，交给他，都能办得超出她想像的圆满。
这让她安心又欢喜。她以为，她和他之前，除了主仆关系，应该还有别的感情。
如今再看着这样的他，她心里涌出无边无际的恐慌和愤怒。
“是你？”
她忽然想起那些香料的来源，很久远的事情，久得她都快忘记了。
那时，她正因萧淑妃生了个儿子而耿耿于怀夜不能寐，他便送了一小盒香料，他说，可以提神安脑有助睡眠，她便一直收藏着。
就算是最得宠之时，昭明皇帝赏了她那么多好东西，在她心底，都不如殷绍送的那一小盒香料。她以为，那是他关心她的证明。
谁知道……？
他竟在那么久之前，就起了异心？！
“原来……都是你？！”
震惊之后，是巨大的怒火和愤恨，苏钰儿尖叫扑向殷绍：“你为何要这么做？本宫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殷绍眉头一皱身形疾闪，瞬移身子躲了开去。
“娘娘与微臣，本就各取所需，娘娘觉得，有何对得起微臣？”
苏钰儿狠扑之下收势不及，直接摔到了地上，额头狠狠的撞在石地板上，她呜咽着捂住伤口，伤心欲绝的回望：“为什么？”
那些死去的宫妃里，固然有一部分是她的杰作，但还有一些，却是她替人背了黑锅。现在再细想，她都明白了。
此时殷绍的眼底，映着明明白白的厌恶，他厌恶她，早不是一天两天，只到今日，才如此坦白的表露出来。
“那你……那你为何，会容我生下女儿？”
“若不是女儿，你以为她活得成？”他望着她，眼底的冰冷甚是骇人。
苏钰儿只听得自己耳边如擂鼓般的轰隆，她这些年，都在跟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打交道？她竟愚蠢的以为，他对她是忠心的，甚至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心里是有她的。
她几乎站立不稳，颤抖踉跄几步扶在桌子上，嘶哑着问：“那为何，萧淑妃可以生儿子？”她可以确认，他与萧淑妃没什么交情，否则，在她布局坑萧淑妃时，定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淑妃娘娘的性子，娘娘深知肚明，有了儿子又能如何？”
苏钰儿一噎，她明白了。
这话差不多就是明白的说，萧淑妃是个缺心眼的，否则也不会被苏钰儿坑，就算有了儿子都保不住。
而事实上，的确如此。
再者，他要一两个孩儿来吸引昭明皇帝的心思和目光，如果真的一个都生不出，说不定早就翻天覆地的彻查了。
昭明皇帝不可能到今日才有所察觉。
而这份察觉……也许是他故布的。
苏钰儿缓缓抬头：“殷绍，你够狠！”
“不及娘娘万分之一。”
“你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小宫女？初音？”
殷绍摇头：“与她无关，娘娘有任何不满，他日到了地府，尽管找微臣算帐便可。”
这还叫与她无关？
话落，他一挥衣袖，快速的离开这间布满蜘蛛网的破屋子。
身后，响起苏钰儿竭斯底里的哭喊和咒骂声：“殷绍……殷绍……你狼心狗肺禽兽不如……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殷绍微微一勾唇，他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死得多体面。
可惜，不管怎么死，她注定看不见…… 督主大人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