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月,筑子遥几乎已经彻底与其余五界隔绝,还以为难源就要一辈子抓着江易桁不放了,诧然:“难源……额,你们师父,他放过江兄了?”
“三年前师父带走师兄是为加固师兄的修炼,何来‘放过’一说?”虽是一句疑问,却听不出丝毫迷惑的意思,筑子遥可以断定,于有些事情南宫御定是清明的。
筑子遥沉默不语。
镇妖塔铸完,三月已过,江易桁回归。
或许,一切正依着它原本的轨道进行着。
筑子遥深深凝望了眼那善恶莫辨的男子,低眉轻语:“或许,我们该好生谈谈。”
姬汝颜轻咳一声,道是还有要事处理便离开。
“你要回到他的身边?”这一刻,筑子遥抬眸正好望见南宫御眼底的黯然,乃至还有几分气恼。即便只是短浅一瞬,却实实在在被筑子遥捕捉到,稍微一愣,惘然颔首。
筑子遥轻呼一口气,对上南宫御深不可测的眸子,没底道:“你一定有办法可以让她离开段景的,对吗?”
筑子遥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心头深处的一抹触动,想必对方亦是如此。
“可否方便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筑子遥一愣,“一年前出嫁时,狐妖便占据了我的身体……”筑子遥顿了顿,“三个月前我夺回这副躯壳,却被狐妖设计推下水,而后发生的事你该是晓得的,是以我才是真正的常腓,宫里那个,是狐妖。不过,想来你早已知道了罢。”
既是天帝安排的身份,愣是南宫御如何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他的真正来历,以及,性别……筑子遥便顺其自然冒用了常腓的背景。
“既然如此,如今你已解脱,为何还要回去,莫不是那里还有放不下的人?”他的目光带着几丝冰冷的寒气,眼神看得筑子遥心底发毛,好似可以看透人心,容不得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谎。他这样的表情,还是筑子遥第一次看到,却不知为何心里竟有几分暖意。
筑子遥立马摇头否定,这种念头可是三个月他所担心司命与朔逃的,如今,他又怎能重蹈覆辙?
天庭,容不得神仙与凡人在一起,更容不得断袖之事发生,何况南宫御根本不知他其实为男儿身,一切不过只是场空想罢了。
待任务完成就什么都结束了,他会回到天庭,从此君如陌路。
再见,便是遥遥无期。
趁着此刻脑子还算清醒,筑子遥自当马上消除心底这种不堪的念头。
南宫御再好,与他也终究不是一类人,筑子遥努力去想天庭那些婀娜多姿的小仙娥。
“是。”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徐徐道,“我终究放不下大王,三月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只想有朝一日还能回到他的身边……”筑子遥说得无错,不过却是担心段景会提前丧去小命而坏了任务。
南宫御眸底的寒光又深了几分,似乎可以将人冰冻了一般。
筑子遥不敢抬眸去看,他害怕自己的感情会被看穿,害怕舍不得离开人间。
良久,南宫御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道:“明日午时她会去魔族。”
筑子遥一愣,转而欣喜,原本并未寄托太大希望于对方,却没想到……“多谢。”
“我要的可并非一句‘多谢’。”筑子遥望见南宫御面上浅浅的一抹弧度,带着几丝调情的韵味。筑子遥这便郁闷了,明明方才可不是这样的,他这当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次日筑子遥便道别了姬汝颜,在这待了三月突然有些不舍,不过再美再好也终有别离的那一日,不过早晚罢了。
城门口,南宫御的人早已候在那边等候筑子遥,他说得不错,白泠儿果然不在。
筑子遥抓了个小宫女,问道:“大王呢?”
“娘娘不在,大王便去野外狩猎了。”说话的却非娇弱的宫女,筑子遥动作好个呆滞。
“你怎么……”
南宫御淡淡道然:“你回来不就是为寻大王的么?”
筑子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白泠儿为何会突然离开?定是魔族有人在召她。这样一来,段景在外边就没了个可以护着的人,要杀他,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筑子遥急匆匆拉着南宫御的衣角,慌张道:“他在何处?”
许是他这般关心段景的模样令南宫御甚是不悦,迟疑了一番,取出罗盘。
筑子遥只觉着眼前一片亮白,再睁开眼时已到了一片林子当中。
来不及迟钝,他便嗅到了些不好的味道,是妖气。
当真是个阴谋,此番他们竟已不惜得罪白泠儿也要杀了段景。
地上有几道马脚印,筑子遥可以断定这一定是段景的队伍留下的,这片林子相对较小,普通人家狩猎还不至于这么大阵仗。
筑子遥正摸索着队伍前往的方向,却突然听到背后一道兵器出鞘的声音,银光闪过。是了,他怎就忘了,当初在边境南宫御就是要杀他的,如今身在野外又只有他二人,这么好的机会哪能轻易放过呢?
只是如此,“当初又为何还要救我?”
“因为有些事情,微臣至今未能确认。”他深邃的墨眸中散发着拒人之千里以外的冰冷,与平日里的南宫御判若两人。
筑子遥苦笑一下。
倏尔感到周遭妖气轻了些许,底气亦是足了些,道然:“可否方便将原因告知于吾?”
南宫御倒是并未直接回答筑子遥的问题,反之将视线看向对方腰间的玉佩,眸底深以为然,“你可知里边放着何物?”
筑子遥一个愣怔,摘下玉佩轻嗅,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从前他也不曾留意过,可如今看来这枚玉佩着实被动了手脚,他将之打开,发现放着一枚小小的铜铃。
登然脑子一片空白,无可置信地看着南宫御:“这是……”
“七百年前一个人丢掉的东西。”对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讽刺,似是嘲弄。
“原来这多年,它还在。”
那是他当年扔去之物,怎会出现在南宫御手中?四眸而对,那个夜晚似乎就是他二人的初遇罢。
筑子遥正欲张口,南宫御却不知道从哪儿又变出一把长剑,突而道:“听闻筑氏一族剑术超群,今日可否领教一番?”
他此话究竟是何意?七百年前可曾何处得罪?筑子遥不自觉中接过剑,昨日还不是这样的,今日便要拔剑相向了,当真世事难料,人心莫测。
南宫御举剑的一瞬间,一道紫色光影将剑折断,似有反击的意思,筑子遥赶忙叫住:“司命!”
光芒停下,折返到筑子遥身边,化作紫衣少年,司命仿若有些看不透筑子遥了,不满道:“这回可是他先想要杀你的,何时成美也这般善解人意了?”
筑子遥一个慌乱,掩饰道:“他只是个凡……”话到嘴边,他却换了个说辞,“非妖非魔,若是以此见血,唯恐天道说不过去。”
固然这是一个因素,却不是最为重要的,司命与筑子遥相识七百余年,又哪里会看不出来他这是在找借口,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筑子遥脑子一热,只顾着南宫御姑且还算是凡人,定然不是司命的对手,却忘了当初他杀害岚葭时的高超剑术,加之他又有法宝神器在身,倘若当真打起来,还不见得是谁吃亏。
“段景呢?”
“寂逢已暗中安全护送其回宫了,放心罢。”司命终究还是将视线转移到了南宫御身上,转而看了眼筑子遥,眸底划过一丝说不出的韵味。
筑子遥一惊,莫不是,司命看出了什么?然则,对方只字未言。
之后三人一道回了宫中,即便心中各怀思绪。
入夜。
常腓房中,筑子遥想起三个月的那副春宫图,犹豫今晚到底是否要住在这儿,终究还是否决。
筑子遥走在镇妖塔边,司命亦在,他望着司命的眼神有些个耐人寻味,“你与朔逃……”
司命好一阵咳嗽,“我们怎么了?”
筑子遥瘪了瘪嘴,尽是一副“你装,你接着装,我就静静看你解释”的神情。
这件事情司命也料到迟早会被人看穿,其实三个月前在山洞的时候司命便觉察到筑子遥已经清明了。
司命轻叹一口气,“有些事情,不是我等可以决定得了的,只愿别再有人重蹈覆辙。”
此话分明就是说给筑子遥听的,确实,该在情窦初开时便将之扼杀在摇篮里,否则任其发展下去,后果并非几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筑子遥轻轻一拍司命肩头,“待这次的任务完成以后,你与朔逃都好生歇息一番罢。”
司命还来不及回答,突闻几道脚步声,二人相对视一眼,找了个角落隐藏,一袭黑袍也掩盖不住他满身王者的气质,即便看不见面容,也能猜到那人定是段景无疑。
“这深更半夜的他是要去何处?”筑子遥蚊子大小般一声。
司命示意安静。
见段景远去的方向,正是筑子遥方才离开的地方——常腓寝宫。 仙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