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到时不仅寂逢回去要受罚,他与司命亦没个好果子吃。
问到此处,寂逢稍稍肃穆,“你们在凡间遇到的人或事上边都已晓得,如今司命虽然不巧失忆,但身体无恙,回天庭也不过早些令之恢复罢了。倒不如来个瓮中捉鳖,将那妖孽扼杀,那本君姑且委屈住下了。”
筑子遥方才进口的茶水一下又全部喷了出来,黑着脸道:“那可当真难为您老人家了。”
经过一天折腾,眼下已是落日晖晖。
筑子遥与寂逢都是神仙,不进食也无碍,但卓费不知,盛情邀请筑子遥前往晚宴。
不去怕是引人起疑,筑子遥便应邀赴之,玉盘晃眼,糕点缤纷,虽远不及临安宫中豪奢,但放在民间已然不赖。
餐桌之上并未瞧见卓云,姑苏一带十分重视礼仪,卓云作为府中长子如今也作独子,怎会无故缺席晚宴?筑子遥仿若无意,询问道:“怎不见大公子?”
闻言,卓费放下碗筷,哀叹:“云儿还未从蒲儿夭折的伤痛之中走出来,眼下不知去了何处,想必晚些便会回来,让筑公子见笑了。”
寂逢嗤笑一声,笑话卓费眼神不好,竟连常腓这女儿身都识不破。
筑子遥狠狠瞪了一眼,“那是本君易容过人。”寂逢笑声不已,“成美怕是忘了路边那孩子?”
姬汝颜、江易桁各坐一旁,陡然四目看着筑子遥,“筑兄方才在与谁人说话?”
筑子遥只得当寂逢不存在的,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窘迫道:“哈,我是说,侯爷府中家常便饭可堪比宫廷美宴。”
“筑公子谬赞,今日三位贵客在,自当端出府中最好的伙食款待,怎可怠慢了三位公子不是。”
筑子遥以笑应之。
晚宴过后已是深夜,寂逢有些个困意,但是床只有一张,人却有两个,将无辜的眼神投向筑子遥。
筑子遥自当明了他的意思,决然否定:“本君拒绝和一个男人睡同一张床!”现下是女儿身,怕毁了常腓清白不说,筑子遥已然将寂逢当作断袖,若是晚上……
寂逢脸色一黑,“你当我愿意啊,我是客人,所以就委屈成美换个地儿了。”说罢便已上床安歇。
倘若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恐怕寂逢已经死了八百回。
“我也是客人。”筑子遥呢喃一声,固然稍有睡意也坚决抵抗和寂逢一起,他绝无那个心思,绝无!
为克制这点小小的睡意,筑子遥便走到院子当中。
抬眸望着天上一轮明月,才忆起白日里他为让寂逢方便现形,令半妖去查探那束光芒。那时半妖还是一身傲骨自信,可现下已经过去多个时辰她还未归来,筑子遥开始有些个担心起来。
本是漆黑的山洞之中,因聚集了各方妖气而敞亮,半妖追遂着那束光来到这个地方。
女人妩媚地看着一片妖众,轻轻抚过三千青丝,“时过一月,不知诸位可有何进展?”
黑山群妖面面相觑,若说进展,除了在宫中劫持了些个金银珠宝外,实着再无别的战利品了,甚至于连个大活人都没有。
女人带着嘲讽之意冷笑一声,“原来大名鼎鼎的黑山妖众也不过如此。”顺手掐住一只黄鼠狼小妖的脖子,玉指轻轻一捏,小妖便被打散了魂魄,为首几只黑山妖皆是冒了阵冷汗,纷纷跪下求饶。
半妖攥了攥拳头,怒喝道:“敢杀我黑山妖众?骚狐狸,你怕是活腻了!”
群妖闻声,皆欢喜。
几只识颜色的老妖见状纷纷靠近了半妖这边,半妖冷哼一声:“原来还知道谁是大王?”
以熊精为首的一大波黑山妖纷纷向半妖跪下磕首,“请大王回来!请大王回来!”
半妖一时语塞,追杀仙君一事确实令她气恼,但细细想来也实着怨不得他们,毕竟那样的情况下自己又不在黑山,只为自保而言,他们确乎并未做错什么。
半妖轻叹一口气,“都起来罢。”
这一次,黑山妖众却是有史以来最为齐心的一回,皆不愿起身,口中只道:“请大王回来!”他们这般铁了心的要让她回去,着实叫人心软。
但半妖心有惦挂,她努力了几百年好不容易遇见仙君,哪里愿意就这么离开,这一次若是走了,恐怕日后很难再见了罢。
狐妖故作感动状,拂袖抹了抹眼泪,“大王回去这是众望所归,莫非要为一个神仙抛弃这么多手下么?”
“骚狐狸。”半妖怒道,“就是你伤我妖众威胁他们追杀仙君的不是!”
“大王真是抬举小女子了,人家哪里有那本事。”狐妖娇声道。
狐狸算是跟筑子遥过不去了,而半妖也自当跟狐妖不和。
不过,心想量是借她十个胆也没那能力,倏而想起一直扰乱仙君梦境的那狐妖,再言袭击黑山那人亦是要灭了仙君的口。两者相结合,半妖心中有了些底,即便并非同一个人所为,也决然有着逃不开的密切关系。
“告诉我,他是谁?”半妖冷声。
狐妖也非吃素,她若就此告诉她岂不大失面子,何况她的目的是完成主人交代的任务,倘若让半妖知道了些什么,恐是会坏了他们的计划,到时自己多半吃不了兜着走。
她不傻,反之还很聪明。
狐狸眸子露出一抹狡黠,谓然:“一物抵一物,要我告诉你也可以,拿筑子遥的脑袋来换,岂不是很公平?”说罢她便大笑。
世人不知,半妖有两个逆鳞,一是黑山,二是筑子遥,触碰其中任何一个的下场都不会好过,而今日这狐妖很幸运地双双触发。当着她的面杀了黑山小妖在先,又欲以筑子遥的性命作交换,此番她是彻底打翻了半妖心头仅存的一丝忍耐。
狐妖还在嘲讽,殊不知自己已经危在旦夕,半妖一个掌间狐妖摔出了山洞。高洁明月之下,狐妖嘴角挂着醒目的鲜血,“你又打我!”
半妖脸色黑沉,可见她有多少愤怒,上一次打她是路过顺手为民除害,这一次却是她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半妖掌下酝酿着一股深紫杀气,口中冷声:“我半妖再容不得你!”
正要出手,却见一道白光将其带走,半妖欲要追上,奈何对方法力高强,一溜烟的功夫便全然没了踪影,但是那股感觉,却让她有些个熟悉,以及厌恶。
半妖神情有些个失神,经过这么一闹全然迷失了方向,不知眼下自己的坚持究竟是否正确,黑山她不能抛弃,可是成美缘君于她而言同样重要。
她没有回凌王府,也没有回山洞,孤身走在山林间。
雏鸟飞到肩头,叽喳了几声,半妖轻轻一笑:“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双全?”
“大王的心意小的怎能揣测呢?不过神仙姐姐的事情好像很复杂,大王还是不要掺和得好,不让怕会连累了自己,乃至整个黑山。”
半妖抬眸望着那一轮凉月,恍惚间有些个迷离。
回到府中之时,筑子遥已经倚靠在庭院的石桌上睡着了,半妖生疑,又感到附近散发着一股仙气,却并非筑子遥的,也非司命。
但有着的却是和他二人一样的随意散漫,而非半妖一向认为的神仙那般都是迂腐古板的。
“回来了?”筑子遥轻声。
半妖低眸颔首,“是狐妖,临安那妃子,还有一只,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半妖心中有个猜测,却不敢断定,但对于筑子遥她自认为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来:“仙君可否还记得狐妖入梦,我追去无果那次么?”
筑子遥了然,只可惜春宴上那回半妖不在,不然咬他的狐狸也可一道揪出,而今眼下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次日清晨。
筑子遥在石桌上稍稍歇息,突闻有人大喊:“大公子病倒了!”当下病倒,筑子遥不由忧心,冲进房间便一把将寂逢拽起拖走。
“唔,成美手下留情,那小妖精呢?本君还没睡够……”筑子遥全然不顾其态,只一路拖到卓云房门口,才是张口:“半妖去寻狐妖算账了。”
寂逢散懒,本还想调侃些什么,脸色却忽然一变,“有妖气。”
“哪里?”
寂逢指了指房内。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一道推门,只见卓费一家子都在,还有府上几位“贵客”,却不想为卓云把脉的竟是司命,二人皆是愣住好一会。
司命眉间稍皱,“外似瘟疫,实非瘟疫。”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各自心中有了底,侯爷夫人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我可怜的儿啊,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可再出人命了。”筑子遥口中喃喃,谓然:“夫人莫要太伤心,敢问大公子可是何时倒下的?”
“昨日云儿还好好的,今早便有家丁上报云儿他……昏睡不醒……”夫人抽噎道来,已是绝望至撕心裂肺。
她已失去了一个儿子,万不愿悲剧再重蹈覆辙。
“夫人,大公子暂且只是昏迷,我们还有挽救的机会不是,万不可就此放弃生的希望。” 仙骨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