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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秦公制伏狂狷士 张仪纵舌向巴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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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文公假作惊奇,盯住张仪:“如此说来,张子认识苏子了?”

  此番觐见,他早已备好数套应对方案,包括如何解析天下大势,如何应对苏秦合纵,如何强大秦国国力,等等。然而,惠文公却在这个当儿兴致勃勃地大谈儿戏,倒是他始料未及的。好在他在鬼谷已经练就强大定力,心里纵使打鼓,面上却无丝毫表露,自始至终两眼微闭,似笑非笑地端坐于席,倾听二人笑谈儿戏之事。

  惠文公聊得正起劲,内臣禀报上大夫公子疾求见。

  惠文公喜道:“哦,是上大夫呀,宣他觐见!”

  “嗯,爱卿所言,寡人也有耳闻。”惠文公点头,转向张仪,拱手,“张子光临偏僻,寡人未能郊迎,失礼之处,望张子宽谅。”

  公子疾叩见,行过三拜大礼,在吴青下首的陪席坐下。

  “上大夫来得正好,寡人正要为你引见一位贤才呢!”惠文公指向张仪,“这位就是河西士子张仪,吴青的旧时相识。寡人正与他们畅谈儿时之戏,真叫快意呀!”

  贾舍人慢慢敛起笑,望着张仪,发出一声长叹:“唉!”

  公子疾假作不识,上下打量张仪几眼,思忖有顷,挠挠头皮:“敢问张子,可是从赵国邯郸来?”

  张仪拱手揖道:“正是。”

  公子疾将他又是一番打量,再次问道:“再问张子,可曾去过相国府上?”

  张仪知他重提那日尴尬,脸色微红,点头道:“去过。”

  “君上亲选?”张仪越发惊讶,“君上赏赐,难道连房舍也要钦定?”

  公子疾不再迟疑,接着问道:“在下回邯郸时,一路上前后相随的可是张子?”

  张仪再次点头:“正是。”

  “是该谢他!”张仪冷笑一声,不无怨毒道,“不过,在下不会一下子谢完,在下会慢慢去谢,一点点地去谢,先破去他的合纵,再逼他走投无路,生不如死,再后寻个机缘,当面致谢!”

  “哎哟哟!”公子疾又惊又喜,连连拱手,“我们真是有缘人哪!”

  “哦?”惠文公假作不解,看看张仪,又看看公子疾,“你们两个……认识?”

  “回禀君上,”公子疾禀道,“臣此番使赵,在赵国苏相国的府上见过张子,返回时又与张子一路同行,只是……”略顿一下,“同行之际,张子换了衣饰,与在苏相国府上所见判若两人,臣虽觉得似曾相识,却是心里无底,未敢冒昧相认。”

  惠文公假作惊奇,盯住张仪:“如此说来,张子认识苏子了?”

  惠文公与公子疾演的这出戏显然是专门让张仪看的。惠文公这般刻意问及苏秦,是有意去揭张仪的伤疤。

  公子疾不再迟疑,接着问道:“在下回邯郸时,一路上前后相随的可是张子?”

  张仪闷头正想词儿搪塞,公子疾解围,接过话头:“回禀君上,张子与苏相国非但相识,还是同门师兄弟呢!”

  “哦?”惠文公显得越发惊诧,“张子竟与苏子是同门?”两眼紧盯张仪,似是不敢相信。

  张仪无法回避,硬着头皮点点头,嗯出一声。

  “嗯,爱卿所言,寡人也有耳闻。”惠文公点头,转向张仪,拱手,“张子光临偏僻,寡人未能郊迎,失礼之处,望张子宽谅。”

  “呵呵呵呵,”惠文公连笑几声,“说来有趣,寡人与苏子也算相识一场了。前年他来咸阳,当街宣扬帝策,要寡人一统天下,寡人见他狂妄,没有用他。不想此人怀恨于心,前去燕、赵、韩、魏等国,弄出个合纵什么的,专与寡人作对。”说罢长叹一声,半是揶揄地摇头复笑,“唉,鬼谷弟子,得罪不起哟!”

  张仪听出弦外之音,心中咯噔一沉,正自寻思,公子疾拱手接道:“君上,据臣所知,张子与苏子大不一样!”

  “君上亲选?”张仪越发惊讶,“君上赏赐,难道连房舍也要钦定?”

  “哦?”惠文公饶有兴趣地看向公子疾,“爱卿说说,怎么个不一样?”

  香女有些纳闷道:“照此说来,夫君的官阶并不大,何能住上这么好的府宅?”

  公子疾侃侃言道:“此番在赵,臣多次听闻苏子论辩,感觉他虽然健谈,却不免言过其实,文过饰非,空谈居多。张子虽然不善言辞,却能一语中的,求真务实。臣听闻楚国灭越,多半是张子之谋。”

  尽管此话不合实情,因为那日在相府里,张仪并没多说什么,但张仪听出公子疾是在想方设法为他解脱,面上虽无表现,心中却是感激。

  “嗯,爱卿所言,寡人也有耳闻。”惠文公点头,转向张仪,拱手,“张子光临偏僻,寡人未能郊迎,失礼之处,望张子宽谅。”

  张仪回揖:“仪落难而来,君上不弃,于仪已是大恩。仪家庙祖业,君上不废不说,且又特旨维护,更是隆恩浩荡,仪万死不足以报!”

  公子疾不再迟疑,接着问道:“在下回邯郸时,一路上前后相随的可是张子?”

  “呵呵呵,张子言重了!”惠文公笑道,“此事不屑提的。张子家住河西,当是寡人子民,张子祖业家庙,寡人自当维持。说到这里,张子此番回来,也算是回家了。张子是大才,寡人幸遇,这就起了贪心,有意请张子随侍左右,早晚指点寡人,还请张子不辞!”

  “嗯,爱卿所言,寡人也有耳闻。”惠文公点头,转向张仪,拱手,“张子光临偏僻,寡人未能郊迎,失礼之处,望张子宽谅。”

  张仪拱手:“仪既为秦民,就是君上子民,君上但有驱使,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惠文公转对内臣,“拟旨,封河西郡少梁士子张仪为右庶长,随侍寡人。另赐咸阳城府宅一座,仆役三十人,金三百两,锦缎五十匹。”

  “臣领旨!”

  张仪显然没料到惠文公会当场封官,愣怔有顷,方才起身叩道:“臣谢君上隆恩!”

  “爱卿平身。”惠文公摆手让他起来,“张爱卿初来乍到,一路劳顿,可先将息数日,寡人另行讨教!”又转对公子疾,“这道旨就发给你了,张爱卿若是休息不好,寡人唯你是问!”

  贾舍人慢慢敛起笑,望着张仪,发出一声长叹:“唉!”

  公子疾拱手:“臣领旨!”

  张仪依旧寄宿于运来客栈苏秦住过的小院,贾舍人的房子吴青暂住了。

  翌日晨起,公子疾早早赶来,引张仪、香女和吴青前往验看惠文公赏赐的宅院。

  “上大夫来得正好,寡人正要为你引见一位贤才呢!”惠文公指向张仪,“这位就是河西士子张仪,吴青的旧时相识。寡人正与他们畅谈儿时之戏,真叫快意呀!”

  几辆车马左转右拐,停在一处高门大院前面。众人下车,一个负责交割房产的内吏早已候在府外,揖礼迎接。

  几人在内吏的导引下走入府门,但见深宅重舍,庭园山石,奇葩异草,无所不有。其中奢华,比楚国昭阳君的府宅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吴青两眼发直,纵使香女,也大为震撼,樱口大张,倒吸一口冷气。

  张仪扭头望向公子疾:“上大夫,别不是弄错了吧?”

  “呵呵呵,”公子疾笑道,“是君上亲选的,错不了!”

  翌日晨起,公子疾早早赶来,引张仪、香女和吴青前往验看惠文公赏赐的宅院。

  “君上亲选?”张仪越发惊讶,“君上赏赐,难道连房舍也要钦定?”

  “是啊是啊,”公子疾又是一笑,“君上就像一个大管家,凡有关切,事无巨细,必要亲自过问。顺便问一句,张子猜猜看,这处宅院是何来历?”

  “这要请教上大夫了。”

  “此宅就是咸阳城里赫赫有名的杜府。杜门累官七世,百年经营,多有积储,从栎阳迁来后,购下这块地皮,大兴土木,花下巨资将杜府建成咸阳城里为数不多的豪门大宅,其奢华远超太傅大人、大良造的府院。后来,杜挚及一批旧党受商君一案牵连,此宅被收归宫室。近几年来,不少人垂涎此宅,其中不乏国戚、公子,君上皆未准允。张子是后来居上了!”公子疾不无感慨道。

  惠文公假作惊奇,盯住张仪:“如此说来,张子认识苏子了?”

  “这般说来,在下受宠若惊呀。”张仪亦笑起来。

  “嗯,爱卿所言,寡人也有耳闻。”惠文公点头,转向张仪,拱手,“张子光临偏僻,寡人未能郊迎,失礼之处,望张子宽谅。”

  几人在府中巡查一圈,公子疾吩咐宫吏将房契交给香女,又将君上所赐之物逐一交付,这才与吴青起身告辞。

  贾舍人在草地上坐下,将前尘往事,尤其是苏秦如何煞费苦心地逼他入秦等,从头至尾细述一遍,听得张仪呆若木鸡,愣怔半晌,方才如梦初醒,长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原来如此!”

  宫吏召集众仆役见过张仪、香女,吩咐他们各执差使去了。

  午后申时,宫中使人送来一个御制匾额,上写“右庶长府”。

  香女看一会儿匾额,小声念道:“右庶长府?”眉头微皱,看向张仪,“这名字怪怪的,是个什么官儿?”

  张仪笑道:“这是秦国官名。秦国变法之后,官爵分为二十级,从第十级左庶长开始,到第十八级大庶长,相当于卿。中间几级分别是,第十一级右庶长,第十二级左更,第十三级中更,第十四级右更,第十五级少良造,第十六级大良造,第十七级驷车庶长,都是卿位。卿下为士、大夫,共有十级,卿上为君为侯,共是两级,侯上才是公。”

  香女有些纳闷道:“照此说来,夫君的官阶并不大,何能住上这么好的府宅?”

  “夫人有所不知,”张仪又笑一声,“按照秦法,在下的官阶已不小了!秦国官爵合一,秦法规定只以军功晋阶,未建军功,除非君上特赐,不能晋阶,因而,迄今为止,卿以上的许多官爵皆是空的。公孙鞅初行变法时仅是左庶长,位居右庶长之下。后因变法有功,君上据功升他为大良造,位列第十六级。若不是河西和商於两战之功,公孙鞅是不能被封为商君的。在下初来乍到,尺寸之功未建,秦公即封右庶长,已是大用。至于这所房子,抑或另有蹊跷……”

  香女正要问他是何蹊跷,门人禀报有客求见。张仪初来乍到,并无熟人,不免纳闷,迎出一看,是贾舍人。

  张仪迎上前去,拱手揖道:“贾兄……”

  贾舍人拱手贺道:“嗬,几日不见,张子竟就发达了!”

  “什么发达?”张仪笑道,“易得之物,去得也快。”上前携住贾舍人,“贾兄,请!”

  二人走进府门,赏会儿院景,贾舍人拱手再贺:“张子有此晋升,可以一展拳脚了。”

  “君上亲选?”张仪越发惊讶,“君上赏赐,难道连房舍也要钦定?”

  望着鳞次栉比的房舍和错落有致的景致,张仪油然叹道:“唉,若说起来,此番得意,皆是贾兄所赐啊!”

  “呵呵呵,”贾舍人笑道,“张子说笑了。这些全是秦公所赐,在下何敢居功?”

  “在下是真心的,贾兄不必过谦。”张仪真诚谢道,“若是没有贾兄,在下就不会前往邯郸,就不会横遭羞辱,就不会西进入秦,当然也就不会有此际遇。”提到邯郸,他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苏秦竖子,在下将他视作故知,可他……小人得志,竟然现出那般嘴脸,实让在下……”闷住话头,有顷,一拳擂在柳树上,“贾兄,你瞧好了!此人不是梦想合纵吗?在下定要让他看看,什么叫作梦想!”

  贾舍人慢慢敛起笑,望着张仪,发出一声长叹:“唉!”

  张仪盯住贾舍人:“贾兄为何兴叹?”

  “为苏子。”

  “为他?”张仪大怔,“此话从何说起?”

  “张子能有今日,若要感谢一人,就该是苏子。”

  “是该谢他!”张仪冷笑一声,不无怨毒道,“不过,在下不会一下子谢完,在下会慢慢去谢,一点点地去谢,先破去他的合纵,再逼他走投无路,生不如死,再后寻个机缘,当面致谢!”

  听到如此狠毒之语,贾舍人再出重重一叹,摇头。

  “什么发达?”张仪笑道,“易得之物,去得也快。”上前携住贾舍人,“贾兄,请!”

  张仪怔了:“贾兄不会是说,在下不该如此待他吧?”

  “张子如何对待苏子,是张子之事。不过,张子若是愿意倾听,在下可以讲述一段旧事。”

  “贾兄请讲。” 天下纵横·鬼谷子的局 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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