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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们都是地球人(1)

飞向太空港 李鸣生 7795 2021-04-07 0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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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不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是地球人!

  发射卫星,特别是发射同步通信卫星,是当今世界最为复杂的系统工程之一。要把几百吨重的火箭与卫星一家伙发射上天,并且还要将卫星准确无误地搁在三万六千公里高的轨道位置上,的确并非易事。国内发射一颗同步通信卫星,涉及的单位和部门成百上千,参试人员则数以万计!

  而这次发射外国卫星——“亚洲一号”,是全球性的大协作,其控制范围,已跨越了国界。而且,用中国的火箭发射美国的卫星,东方与西方在空间技术上携手合作,这在世界航天史上,还是第一次。

  于是,当中国的火箭和美国的卫星先后运到西昌卫星发射场后,中外各路专家全都云集于发射架下并开始进入发射的直接准备阶段时,由于各自的思维方式、工作程序、社会观念、生活习惯以及价值取向不同;加上语言障碍和技术上彼此保密、相互防范等原因,便使得这次发射比过去任何一次发射都显得更为复杂、更为艰巨,也更为沉重!

  然而,开辟通天路,造福全人类,绝非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所能完成的事业,而是历史赋予整个人类的共同使命;无论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不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是地球人!

  因此,把“亚洲一号”卫星发射上天,让现代空间文明的虹桥飞架在二十五亿亚洲人头顶的上空,使亚洲地区的人们能充分享受到现代科技所带来的阳光雨露,从而沟通亚洲各国与世界的广泛联系,既是双方共同的愿望,亦是双方一致的目的。尽管在通向宇宙大门的路上,双方各持一把钥匙,但最终还是打开了成功的大门。

  二十一、同一世界,两种活法

  西昌卫星发射基地,有两个宾馆。

  一个叫大宾馆,一个叫小宾馆。

  不管是大宾馆还是小宾馆,都是这次发射“亚星”前专为外国朋友而抢修的宾馆。

  小宾馆位于发射场的附近,仅供外国专家午间用餐和少部分外国专家住宿;大宾馆位于西昌市近郊、卫星基地首府的门前。它虽不能同什么五星级、四星级的宾馆相比,但就西昌地区而言,也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大宾馆门前的上方,可见“腾云楼”三个醒目的大字。懂点书法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出自原国防部长张爱萍将军之手。

  参加“亚星”发射的美国朋友来到中国后,绝大部分都住进了这座叫“腾云楼”的宾馆。

  于是,便有了关于这座宾馆和住进宾馆里的人的故事。

  中国是个比较穷的国家。不管我们承认不承认,反正全世界都知道。

  西昌有中国最现代化的发射场,却坐落在一条穷山沟里。这是许多外国朋友几年前参观西昌基地时就亲眼看到的现状。因此,不少美国专家还在美国时,就产生了关于肚子问题的种种忧虑。

  一位美国专家对我说:“还在洛杉矶时,我就想,我从小吃的是西餐,到了中国的西昌,肯定再也吃不上西餐了。要是顿顿中餐,能习惯吗?万一不习惯,怎么办?”

  另一位美国专家对我说:“两年前我曾经来过西昌卫星发射场,看到这儿四周都是荒山野岭,老百姓很穷困,有的小孩子大冬天还打着赤脚。因此我就非常担心,这次到中国去是参加发射的,而不是旅游的,要住上好几个月,万一吃不好,把身体搞坏了,那就糟糕了。”

  还有一位年轻的美国专家说得更有意思,他说:“我在洛杉矶刚上飞机时,就想啊想,哎呀,西昌没有超级市场,听说一年四季都是吃土豆,要是我想吃巴拿马小牛肉、巴西棕榈树心、瑞典腌冻鳝鱼了,怎么办啊?”

  于是,美国工作队的队员们来西昌时,各自都带了许多自己最喜欢吃的食品,甚至连烤箱、木炭、矿泉水之类的玩意儿,也从美国带到了西昌。

  其实,关于如何把美国朋友的肚子伺候舒服的问题,早在中方的考虑之中。西昌卫星发射基地为此做了最大的努力和充分的准备,不光搞来了凡是能搞到的各种食品,也请来了最好的川菜烹调师傅。而且,为了能让美国朋友吃上西餐,还用每人每月一千五百元人民币的高薪,专门从成都请来了两位西餐大师;同时,对美国运往中国的生活用品以及食品等,中方总是千方百计给予协助,尽可能创造条件,满足美方人员的需求与愿望。

  比如,1990年3月10日,当美国工作人员的第一批低温冷藏食品从美国运抵北京后,国防科工委非常重视,在农业部动植物检疫总所和卫生部卫生检疫总所等单位的积极协助下,让这批食品很快顺利进关,并于3月12日空运至成都。接着,3月14日又通过铁路运到了西昌,当天便交到了美国工作队队员的手上。

  再比如,1990年3月19日,当美方第二批食品及生活用品运抵北京后,由于体积过大无法空运,中方便专门采取了铁路运输方案。在铁道部、北京铁路局和北京站的密切协助下,使这些物品于3月21日便运抵成都,然后再通过快件转运的办法,于3月22日早晨运至西昌,当天便交到了美国工作队队员的手上。

  因此,当美国专家们收到妻子或儿女从美国运来的物品时,兴奋得热泪盈眶。有的捧着物品发疯似的亲吻;有的搂着物品箱激动地跳起了“嘣嚓嚓”;甚至有的还举起物品狂喊大叫:“我的上帝呀,感谢!感谢!”

  一位美国专家说:“我在法国等地参加过不少次发射,从来没有在生活上感受到像中国这样的温暖。我想,如果没有中国政府和中国工作人员真诚的帮助和无私的支持,我们是不可能如此及时得到远在异国亲人送来的东西的。”

  美方工作人员在宾馆每天的伙食标准,是四十元人民币兑换券。而且,凡是在中国参加发射“亚洲一号”卫星的美方工作人员,每天还可领到四百美元的外勤补助费。很显然,美国人在中国过的这种日子,对同样参加“亚洲一号”发射而每天伙食费却只有五元人民币的中方工作人员来说,那就不是生活在人间,而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了!

  但是,这对世界经济强国的美国人来说,仍感到有种种的不满。

  比如,川菜是中国的四大名菜之一,不仅中国人爱吃,美国人也喜爱。开始,每顿川菜上桌,美国人刚一进嘴,便连声欢呼:“OK!OK!”但川菜毕竟是中国菜,川菜毕竟是四川人吃的菜,那辣味不光美国人受不了,连不少中国人也辣得满头大汗。没吃上几天,再好的川菜在美国人的嘴里也没有新鲜感了,而剩下的全是满嘴的辣和麻!所以,每次川菜刚一上桌,美国朋友便使劲地摇头:“NO、NO、NO!”

  再比如,在吃的方式上,美国人也感到很不习惯。众所周知,中国无论是开会或者别的什么群体活动,不管是宾馆还是招待所,搞的都是“会议伙食”。所谓“会议伙食”,就是客方只需把吃饭的人数和伙食标准告诉宾馆或招待所,开饭时,八人一桌或十人一桌,只要人满就上菜,最后按预订的人数结账付款。至于到了开饭的点上,你去没去吃饭,或者做的菜你喜不喜欢,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种“会议伙食”,对90年代初的普通中国人来说,已经算是一种高规格的吃法了,并非每个中国人都能享受得到。

  但对美国人而言,就另当别论了。

  美国人最讲的是“自由”二字,这也渗透在吃的文化中。所以,他们对中国的这种“会议伙食”,很不适应。开饭时,有的起床了,有的还在睡觉;有的肚子饿了,有的一点食欲也没有;不想吃的菜桌上已经摆好,很想吃的菜桌上又没有;去早了开饭时间没到,去晚了又吃不上。

  于是,刚刚吃上两天,美国人就向宾馆提出:能不能像饭馆一样,一个人搞一个菜谱,我喜欢吃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而不是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另外,我什么时候来,你什么时候给我做。

  但客观条件所限,宾馆无法办到。尽管为了适应美国朋友的口味,宾馆做了种种努力,却依然只能是我做什么你吃什么,而不能完全做到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宾馆为外国人服务,是第一次;加上一切都是匆忙上阵,有的工作人员和师傅还是临时请来的,而宾馆也从来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制度和习惯。

  这样一来,有的美国专家便开玩笑说:“哎呀呀,我的中国朋友,这哪儿是在宾馆吃饭呀,简直就是像吃监狱饭似的——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一点没有自由!”

  算伙食费时,就更有意思了。

  一天,中方为美方准备好了四桌人的饭菜,去吃饭的人却只有三桌,但中方收钱得按四桌人收。美方被搞得莫名其妙,问:“我只吃了你三桌的菜,怎么收了四桌钱?”

  中方感到问得滑稽,说:“你说四桌我就为你准备了四桌,至于你吃不吃或去多少人吃,那是你自己的事。我花出去了四桌钱,不算在你的头上,我又到哪儿去报账?”

  由于中美两国生活习惯不同,出现这样或那样的矛盾,在所难免,也很正常。别说几十个美国人一下来到中国生活很别扭,就是两口子——一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一下凑在一块过日子,一个爱吃大米,一个喜欢吃馒头,也很难协调一致。

  所以,有的美国人想换口味了,干脆跑到附近老百姓那儿,买上一头猪,请老百姓杀了,然后扛回去,用烤箱一块一块地烤来吃。一边吃一边说,味道真不错!

  我问一位美国专家:“宾馆有现成的好东西不吃,干吗要自己烤着吃?”

  那位美国朋友说:“这样吃好,不仅能尝到新鲜的美味,还有刺激。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有了吃的自由。”

  还有洗澡问题。

  美国人喜欢洗澡。每天洗一次,有的每天洗两次甚至三次。但西昌卫星发射场条件有限,洗澡设备比美国差远了,尤其是在对水温的控制上,分寸很难把握好。所以,有时候美国人洗澡,洗着洗着,水突然变小了,甚至有时突然中断了。气得美国人光着屁股团团转,只好打求救电话。可好不容易等到水来了,水又太凉,冻得直哆嗦,只好再打求救电话。等再次把水等来时,水又太热——不,不是太热,而是太烫,烫得美国人直跳脚。一边跳一边骂娘……后来几经协调,才满足了美国人对水温的要求。

  洗了澡,就要洗衣服。可美国人一般都不愿意自己洗衣服。怎么办?按国际惯例,付钱,请宾馆服务员洗。服务员就给洗了。但有的美国人连内衣——比如裤头什么的,自己也不愿意洗,也要让宾馆的服务员洗。服务员就不洗;不但不洗,反而还很生气,说:“你这是侮辱我们中国人的人格。”

  美国人一听,就蒙了,实在搞不懂,也弄不明白,便问:“顾客就是上帝。我给钱,你就应该为我服务,为什么不给我洗?”

  服务员不好说,支支吾吾。

  美国人说:“全世界都是这样,你们中国为什么不行?”

  服务员小声嘀咕道:“不知道。我是服务员,不是中国。”

  美国人感到莫名其妙:“你、你不是中国人吗?怎么这么说话?”

  “我就这么说话,习惯了。”服务员一脸的不高兴。

  “不洗就不洗吧,怎么还不高兴?”美国人很不理解。

  服务员无言以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美国人更是搞不懂了,问:“我在问你呢,为什么不说话呢?”

  服务员还是不说话。

  美国人问:“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说:“没什么意思。”

  美国人问:“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就低着头,再也不说话了,也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了。

  说什么呢?宾馆是服务行业,服务员为顾客服务是应该的,合理的,全世界如此。在国外,确有宾馆服务员为顾客洗衣服这项业务,但问题是,在中国西昌的宾馆里,这衣服到底包不包括内裤,没有明确规定。所以不洗不是,洗也不是,服务员只有不说话。

  后来,美国人没办法,只好牺牲喝咖啡的时间,自己洗裤头;而有的美国人实在不愿意洗,也不会洗,便自己跑到西昌城里,见到商店的售货员,逮住谁就问谁:“小姐,有没有一次性裤头?有没有一次性裤头?”搞得售货员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其实,美国人刚来时,最不适应的,还是宾馆的管理方式。

  宾馆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说,美国人刚住进宾馆没几天,便和宾馆的老板(美国人习惯叫“老板”)吵了起来。不知什么原因,美国人对这位中国老板的“那一套”,就是看不惯,甚至连这位老板平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也看不顺眼。

  一位美国人说:“我一见这位老板就生气!”

  另一位美国人说:“我一见这位老板就想搬家。”

  还有一位美国人说:“这位老板一点不像个老板,就像个老农。他连像样的大宾馆都没住过,怎么可能管理好宾馆!”

  美国人说宾馆的老板没住过像样的大宾馆,这是事实。西昌卫星发射基地的工作人员,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大山沟里,他们春夏秋冬,年年岁岁,只顾埋头苦干,确实从来没有住过像样的大宾馆,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像样的大宾馆;而且不光是宾馆老板这样的人从来没住过像样的大宾馆,就是西昌卫星基地的高级指挥官们,也同样没住过世界上像样的大宾馆。

  但,没住过大宾馆,未必就不能领导一个大宾馆。

  关键是,观念是否转变。

  后来,听说宾馆换了个老板,许多问题大有改善。

  美国人在生活上出现的种种矛盾,自然会引起基地官兵的反应。

  有人说:“这些美国人也真是的,不饿着肚子就行了呗,穷讲究个啥?”

  也有人说:“这些美国专家不就是腰包里比中国人多几个钱吗,摆什么洋谱?”

  还有人说:“这些美国佬也真是,出门有车坐,饿了有饭吃,晚上睡在大宾馆里,每天还有几百元钱的伙食费,怎么还不知足?” 飞向太空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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