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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一位基层领导在对卸机人员做动员时就说过:“这次卫星的卸机工作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一定要加倍小心!‘亚洲一号’卫星好比是我们从美国接来的一位‘新媳妇’,要是刚到你中国的门口,连‘洞房’都还没入,就被我们哪位弟兄给‘糟蹋’了,不仅丢中国人的脸,我们还要负法律责任!”
所以,开大叉车的中方驾驶员一开始便格外地小心翼翼。可他越小心翼翼,越手忙脚乱。
但开大叉车的驾驶员就他一个,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也顶替不了他。
大家都在着急,驾驶员更急。
驾驶员越急,大叉车越开不好。
就在这时,一位美国专家走到队长鲁·马克跟前,扯着嗓门,大声吼叫起来:“叫那位中国先生下来,我去开!”
鲁·马克当即找到中方指挥员,要求调换大叉车驾驶员。
中方经短暂商量,犹豫再三,最后别无选择,只得同意调换。
那位自告奋勇的美国专家很快跳上了大叉车。
中方在场人员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在了这位美国专家的身上:一个卫星专家,能开动大叉车?
但奇迹出现了。只片刻工夫,那辆十五吨重的大叉车,便在这位美国专家的手中隆隆转动起来;且不仅操作大胆,还很熟练,颇有老师傅的架势。
这位自告奋勇、毛遂自荐的美国专家,就是我在前面提到过的维克特先生。
四小时过去了,卫星及设备的装卸工作仍在紧张进行。
风,越刮越大。天地难分,一片昏暗。整个机场,完全笼罩在海涛滚滚似的尘烟之中。
机场四周,上百名武警战士迎风伫立,如同一棵棵风中挺拔的大树。但是,风越刮越大,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站不稳脚;加上从早上到现在,这些武警战士已站了近十小时,不仅没吃一口饭,连凉水都没喝上一口。所以,很快便有武警战士昏倒在地。
昏倒的武警战士胳膊摔肿了,脸皮蹭破了,鲜血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便被狂风的舌头一舔而净。但昏倒的武警战士刚一苏醒过来,马上一跃而起,又以中国军人标准的立正姿势,挺立于狂风沙尘之中。
与此同时,卫星的装卸工作越来越紧张。中美双方的操作手们,密切配合,同心协力,个个累得直喘粗气。休斯公司首席科学家斯坦豪尔因身材高大——两米多高的个子,不时被狂风刮得站不稳脚跟,只好一只胳膊挡住狂风的侵袭,一只胳膊牢牢扶住车门;鲁·马克队长在寒风中只穿一件短袖衫,形象同样格外引人注目。由于干渴,他的嗓子早就喊哑了,甚至嘴上还裂开了一道道的血口。
中美人员都是在早上6点从发射场出发的。本来原计划飞机是10点到达西昌,所以每人只带了一袋干粮和一听健力宝。现在,十个小时过去了,又是大风,又是太阳,干粮和健力宝早已吃完喝光。所以,机场所有中外人员除了饿,最难受的就是渴!
水,成了人们的第一需要。
这时,人称“黑脸翻译”的许建国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从小卧车里拿出唯一一听健力宝。他放在手上掂了掂,又望了望中方人员一张张被风沙吸干的脸,最后,还是走到休斯公司首席科学家斯坦豪尔跟前,把健力宝递了过去:“斯坦豪尔先生,给!”
“不不不,”斯坦豪尔忙摆了摆手,说,“这是你的,我不能喝!”
“拿着吧,你们辛苦了!”
“不,你们更辛苦!”
“拿着吧,我还有呢!”许先生指了指小车,顺手“哧”地拉开了健力宝,然后硬是塞在了斯坦豪尔的手上。
斯坦豪尔看了看许建国满是诚恳的脸,端起健力宝,几步走到鲁·马克跟前,将健力宝递到了马克的手上。
马克只看了一眼健力宝,很快递到一位正在干活的美国操作员手上;操作员端起健力宝轻轻饮了一口,又递到了另一位美国操作员的手上……
最后,当这听健力宝在美方操作员的手上传过一遍之后,又回了队长马克的手上。马克端起健力宝饮了一口,又递到了斯坦豪尔的手上;斯坦豪尔望了一眼正在作业的中国朋友,这才将健力宝送到自己的嘴边……
后来,当有人给我讲起这段故事时,我脑海中一下闪出的是,大凡中国人都非常熟悉的一部电影——《上甘岭》!
下午5点30分,持续了近五个小时的卸机、装箱工作终于结束。当波音747从西昌机场缓缓起飞时,运送“亚洲一号”卫星的车队又向发射场出发了。
十六、美国“新娘”,入了中国“洞房”
暮色降临了。
护送“亚星”的车队,朝着发射场的方向,在凄厉的狂风中缓缓爬行。
从机场到发射场,约五十公里,沿途警戒森严。四川省公安厅、凉山州西昌市公安局以及卫星基地保卫处等数百名保安人员,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守在公路的两侧和四周,无论是大卡车还是小卧车,不管是进口车还是毛驴车,一律禁止通行!
沿途的老百姓被惊动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但又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于是都忍不住纷纷躲在公路边或是趴在窗户前,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窥望着这支神神秘秘的队伍。
有人说:“肯定是邓大爷来了!”
也有人说:“不对,像是哪个县大老爷嫁女娃子了!”
还有人说:“毬!说不定是在押送一个重大杀人犯呢!”
…………
老百姓随便在说,车队却认真在行。
卫星一般都很娇气,“亚星”更娇气。稍有一点磕碰,绝对不行。所以,美方此前对“亚星”的运输,提出了相当高的要求。为了确保“亚星”绝对安全,中方专门制造了减震平板运输车和卫星密封运输车,同时还精心制订了公路运输截流封闭、车队运行等严密实施方案。而所有的车速,则限制在每小时十公里之内。
一位老西昌告诉我说:“西昌机场旁边有一条河沟,从古至今从没治理彻底过,就连时任党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来西昌时,也没整好过。但这次为了保证‘亚星’的安全运输,西昌市动员了大量群众,彻底把这条河沟弄了一下,连小石头都捡得一干二净。”
但老天好像故意作对似的,车队刚驶出不远,雨就哗哗地下了起来。
为了避免意外事故,及时把卫星送到厂房,中方决定:车队继续冒雨前进!
夜间行车,又在雨中,还是山路,危险性可想而知。
此时,中外人员全都冻得瑟瑟发抖,但各自依然严守岗位。特别是守护卫星的美国朋友,他们站在敞篷车上,没有任何遮挡,尽管身上全都湿透了,却无视风雨的存在,个个如同年轻的母亲,守护着刚刚出世的婴儿。
中方及时送去了雨衣、雨布,盖在了“亚星”的身上;几位中国技术人员,还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守护“亚星”的美国朋友身上。
当晚9点左右,车队渐渐接近发射场。
漂亮的卫星厂房,依稀可见。
卫星测试厂房,是一幢式样别致新颖的乳白色楼房,长四十二米、宽十八米、高十八米,面积七百余平方米。这是中国专为发射外国卫星而抢建的一座厂房。像如此高档的卫星测试厂房,全世界除美国、苏联、法国外,只有中国才有,而在亚洲地区则独一无二。
远道而来的“亚洲一号”卫星,就将在这里停放、装配、检查和测试。
厂房的设计者,是北京特种工程设计研究院。
在发射场,我见到了卫星测试厂房的设计总负责人安毅民先生。
安毅民告诉我说:“当初接受这个设计任务时,我们压力相当大。因为,第一,时间紧迫。第二,国内没有先例。既无现成的资料,又不知国外的情况。第三,要求太高。一切要按国际标准,光是厂房的洁净度,美方就要求必须达到十万级!就是说,在一立方米的空气中,零点五个微米大小的尘粒不能超过十万个,多一个也不行。第四,风险很大。设计成了好说,万一设计失败,不仅国家几千万元的人民币付之东流,更重要的是发射外国卫星的事就会告吹。因为你必须达到国际标准,人家才同意起运卫星。就像农村娶媳妇,你连新房都没盖好,新媳妇怎么可能进门!”
于是,为了尽快设计出这个厂房,北京特种工程设计研究院组成了一个以安毅民、万才大、林淑云(女)、陈玉兰(女)等为首的二十一人的设计班子,在全国广泛调研基础上,在短短五十天里,便拿出了一百多张设计图;不到半年,便搞出了全部设计方案。
可方案搞出后,能不能用,谁的心里都没底。院里便邀请了全国数十名专家和学者,在北京专门召开设计方案评审论证会。论证会整整开了三天,结论是:此方案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在实践中到底行不行,没一个人表态。
就在这时,香港有公司打来电话,认为方案不可取,最好赶快下马!
国外一位好心的专家来信说,希望中国赶紧放弃,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国外一家公司也来信说,最好先请某国的专家指导论证后再上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离了洋人的拐棍,中国到底会不会走自己的路?
后经反复论证,认为方案可以上马!
结果,成功了!
卫星测试厂房落成后,凡来参观的外国朋友无不感到震惊,甚至他们不相信这座卫星测试厂房是中国人自己设计的。
一位法国人看后,问:“这是美国人帮你们设计的吧?”
一位美国人看后,也问:“这是法国人帮你们设计的吧?”
而一位澳大利亚的朋友却说:“这肯定是苏联人帮着搞的!”
中国人呢,只笑,不说话。
为了让“亚星”到来后,马上就能住上舒适的“新房”,西昌卫星发射基地专门组织了一个领导小组,先后解决了厂房一百多个大小问题;为了使空气的洁净度达到国际标准,发射站地面设备营的战士们还双腿跪在地上,用白布和绸布蘸着酒精,把近千平方米的地板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反反复复擦洗了六遍!
不久前,美方专家对厂房反复进行了测量鉴定,结果令他们大吃一惊:厂房的洁净度大大优于十万级的国际标准;而温度的控制精度,也远远超过了原协议的规定。
9点50分,运送卫星的车稳稳当当地停靠在了卫星厂房的门口。
又经半小时的倒腾,“亚洲一号”卫星这位美国的“新娘”,终于平平安安地入了中国的“洞房”。
这时,中方一位工作人员端起一个黄色的脸盆,郑重其事地交到美方一位安全警官的手上;美方所有人员举目一望,满满一脸盆,全是一把把管控卫星测试厂房的钥匙! 飞向太空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