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薇,44岁,县自来水厂的出纳,丈夫刘全德原是县公交公司的采购,二年前外出公差时,遭遇车祸罹难。
公交公司和保险赔了一笔抚恤金,足够胡思薇把女儿刘嘉琦拉扯长大。
没想到灾难接踵而至,尚未成年的刘嘉琦被歹人所害,生命的时刻表永远停在了十六岁。
胡思薇和我们大部分人不一样,我们每天在浑浑噩噩中麻木,忘记了人生的本质其实是别离。
胡思薇一直在别离,而且是自己最亲密的两个人。
每离别一次,就像被抽掉了一截脊梁骨,最后生活垮塌了,她再也“站”不起来了,要不是身边的朋友总是劝她,没准她早就跟着丈夫、女儿去了。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孤独,特别是那种从幸福的山坡上,突然某天滚落悬崖,从此人生发生重大变故的人。
因为孤独里还夹杂着悲惨。
都讲女人擅于隐忍,比男人更加坚强,屁咧,这都是没有生活经验的二货,才会熬出来的“鸡汤”。
胡思薇早就想自行了断了,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靠着惯性,继续苟延残喘罢了。
有人给胡思薇介绍过对象,可她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心里已经有人了,哪怕不在了,也装不下任何人。
胡思薇每天都生活的像行尸走肉,生命对于她来说,早就失去了意义,告别这个时间,只缺一个恰当的时机。
她家住在瑞昱小区。
这是个约莫三十多年房龄的老小区,一共有八栋楼,楼高五层,胡思薇家住在三栋二单元502。
自从我跟刘嘉琦说要来找她妈妈,一直到现在,刘嘉琦的嘴都合拢过,一直兴奋的像个孩子——不对,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当然了,答应虽说是答应了,但是顾虑还是有的,万一发生什么事情,我也hold不住。况且许月萍事先已经警告过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刘嘉琦包裹严实的像个冬天出来买菜的大妈。
“你别蹦来蹦去的,本来没人注意我们的,被你一蹦反倒成焦点了。”我说道。
我们打了个一个车,在离瑞昱小区大概三公里的地方就下车步行了,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钟,然而路上依旧有行人出没。
“哦。”刘嘉琦停了下来,克制住情绪,乖乖地跟着我。
她戴着口罩,但随着家越来越近,仅仅露在外的眼睛还是流露出激动的光彩。
我脑子里面一直在想着该如何应对待会的局面,敲开门之后如何解释呢?
“你好,我叫韩冲,边上这个人你认识吧,是你女儿,她已经死了,但是我想办法让她复活了。但是她还是不能回到你身边,因为她依旧是个死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陪着你一起生活了。”
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直接了当的说明,但想想便知道,对方会是什么表情。吓着不说,没准一口气接不上来,直接晕倒在我的面前也说不准。
小区门口有个卖炒面的摊子,有几个人在排队。
我拉住刘嘉琦在一边停下。
“那几个人你认识吗?”我问道。
刘嘉琦伸长脖子辨认,“看得脸熟,但没说过话。”
我不敢冒这个险,只能耐心的在路边等着他们自己离开。
我抽了两根烟,炒面摊终于停了下来,我们才贴着墙角跟,继续往前走。
时间越晚越好,我想着,等到大家都睡了,万一刘嘉琦的母亲叫喊起来,也有足够的条件先溜掉。
刘嘉琦突然拘束了不少,越是离家近,她看上去好像比我更加紧张,是啊,生死离别是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那么大老远回来,终于要看到日思夜想的妈妈了,谁都会激动不已。
我们接着往前,到了三栋。
“你家是哪一个窗户。”我们在对面的绿化带里,我轻声的问题。
“这边看不到。”
“看不到?”
“嗯,要绕到房子后面去,才能看见。”
我领着她从房子前面走到了后方,整栋楼大概还有五分之一的窗户里亮着灯,但其中并不包括刘嘉琦家。
“你妈好像睡了?”我说。
刘嘉琦不作声。
“别担心,我的意思不是说不上楼了,恰恰相反,我们等隔壁家的灯也灭了,再去敲你家的门好不好?”
刘嘉琦不是很理解我的做法,但还是点点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有效,但总比一有动静,就探出无数个看热闹的脑袋来要好。
我们耐心的等待着。
已经熬了那么长时间,也不差这一点。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了。刘嘉琦隔壁家的灯终于熄灭了。
“走吧,上楼,希望你妈不要睡得太死。”
刚迈出脚步,我又停了下来,我拉着刘嘉琦蹲下身子,有个行人从不远处走来。
“等他过去。”我压着嗓子说道。
这人中等身材,穿着黑色的衣服,不仔细看,差点没发现。
他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鬼鬼祟祟的看着四周,最后竟然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好像不是回家?
这人仰起了脖子,看着居民楼。
我觉得有点不妙,他的行迹比我们还可疑,不一会儿,他便走上前,到了排水管的地方。
干什么的?
楼上晒的东西掉下来了,他在找?
可是也不像啊,因为男人吐了口唾沫到手上,然后开始沿着排水刚往上爬了起来。
我擦,钥匙没带?
我越琢磨越不对劲,给他想了N种可能,都排除了,剩下的就是最不堪的事实,这个黑衣男人其实是个小偷。
我预想过许多种意外的发生,唯独没设想过,居然会那么巧,碰到一个小偷?
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能报警,也不能呵斥,任何做法,无疑都会暴露自己。
就在犹豫不决的当口,小偷已经蹭蹭蹭地,爬上了三楼。
不会那么倒霉吧?我心里念叨着。
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是会发生,小偷的目标好像正是刘嘉琦的家。
一个寡妇,家里有抚恤金,果然是盗贼偷窃的最佳目标,这回更加两难了。
刘嘉琦拉着我,急得直跳脚。
“你别着急,我正在想办法。”我说道。
说着话,小偷已经到了五楼,从刘嘉琦家打开的窗户,滋溜一下翻了进去。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偷的攀援能力竟然会那么强,现如今流行的跑酷、攀岩也不过如此,而且后两者是在反复演习过的地形中实现,那个小偷没有任何辅助工具,任何保护措施,便像一直灵巧的猴子翻进了五楼的窗户。
我家在三楼,而且也没有安装防盗窗。
我以为这个楼层是天堑,没想到对于这些身怀绝技的盗贼来说,只是门前一跨就可以跨过去的小水沟。
有这本事,干点什么不好呢?
我家虽说没什么可偷的,但我也不想夜半醒来,床边站着一个戴着黑头罩的陌生人。
吓也要被吓死了!
对啊,刘嘉琦的妈妈孤身一人,不用反抗,突如其来的惊吓,也容易心肌梗塞。
我赶忙起身,拉着刘嘉琦往楼前跑。
那也是一条人命。
没想到刘嘉琦却站着不动。
“怎么了?”
“你要干什么?”
“赶紧上楼去救你妈啊!”我说道。
刘嘉琦脸露忧色,然后眼神却冷静的可怕,“你想想,我们贸贸然的上去,小偷会来开门吗?我妈没被惊醒,也许生命不会有危险,但是一旦惊动到了小偷,没准他就铤而走险了。”
我一愣。
愣在之前我怎么没想到,更愣在,刘嘉琦小小年纪,居然能够临阵不乱,分析到这一层?!
她说得颇有道理。
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我和她站在原地,想起了对策,现在只能指望小偷再利索一点,成功偷到想要偷的东西,然后撤退时,我们再去逮个正着,而整个过程希望刘嘉琦的妈妈都不要醒过来,节外生枝。
可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刘嘉琦的妈妈醒没醒我不知道,刚刚那个黑影又出现了。
这回他出现在了刘嘉琦家的阳台上。
他站在那儿。
“小偷在干什么?你家保险箱放阳台上?”我问道。
刘嘉琦摇摇头,咬紧嘴唇在等着小偷下一步行动。
凌晨十二点。
夜风瑟瑟,月隐星稀,惨淡的昏暗路灯,照出周围的轮廓。
那个黑影一直纹丝不动。
大半夜的不睡觉,他翻上五楼的一户人家,难道就是为了站到阳台上登高望远?
他不动,我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刘嘉琦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吓了我一跳。
“你看到什么了?”我赶忙转头问道。
刘嘉琦不说话,手却攥的更紧了,我盯着那个黑影,似乎也预感到即刻会发生非常古怪的事情。
黑影朝前迈了一步,一小步,然后手扶在阳台的把杆上,右脚翘了上去。
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笨拙的翻越,整个人趴了上去,再往外一翻,呈自由落体下降,砰的一声落到了地面。
我震惊万分!!!
不仅是小偷爬上五楼然后又自己跳了下来,
更要命的是——,
阳台上又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一个女人,她之前是蹲着的,现在慢慢站起来。
风吹过,吹散一片乌云,半个月亮露出来。
月光照在那个女人的脸上。
我看清了,是刘嘉琦的妈妈,她俯身看着跌落到地上的尸体,嘴角一咧,露出了极其诡异的微笑。 生门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