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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02

  格拉勃利亚的小孩二十二日

  洛佩谛到底做了非拄了杖不能行走的人了。昨日午后,先生正在说这消息给我们听的时候,校长先生领了一个陌生的小孩到教室里来。那是一个黑皮肤、浓发、大眼而眉毛浓黑的小孩。校长先生将这小孩交给先生,低声地说了一两句什么话就出去了。小孩用他黑而大的眼看着室中一切。先生携了他的手向着我们:

  “你们大家应该欢喜。今天有一个从五百英里以外的格拉勃利亚的莱奇阿来的意大利小孩进了这学校。因为是远道来的,请你们要特别爱这同胞。他的故乡很有名,是意大利名人的产生地,又是产生强健的劳动者和勇敢的军人的地方,也是我国风景区之一。那里有森林,有山岳,住民都富于才能和勇气。请你们充满爱心地对待这小孩,使他忘记自己是离了故乡的,使他知道在意大利,无论到何处的学校里都是同胞。”

  “到这里来!”先生说了,代洛西就离了座位走到格拉勃利亚小孩面前。

  先生说着,在意大利地图上指着格拉勃利亚的莱奇阿的位置给我们看,又用了大声叫:“尔耐斯托?代洛西!”——他是每次都得一等奖的学生——代洛西起立了。

  “到这里来!”先生说了,代洛西就离了座位走到格拉勃利亚小孩面前。

  “你是级长,请对这位新学友致欢迎词!请代表譬特蒙脱的小孩,欢迎格拉勃利亚的小孩!”

  代洛西听见先生这样说,就抱了那小孩的头颈,用了响亮的声音说:“来得很好!”格拉勃利亚小孩也热烈地吻代洛西的颊。我们都拍手喝彩。先生虽然说“静些静些!在教室内不可以拍手”,可自己也很欢喜。格拉勃利亚小孩也欢喜。一等到先生指定了座位,那个小孩就归座了。先生又说:

  “请你们好好记着我方才的话。格拉勃利亚的小孩到了丘林,要同住在自己家里一样。丘林的小孩到了格拉勃利亚,也应该毫不觉得寂寞。实话对你们说,我国为此曾打了五十年的仗,有三万的同胞为此战死,所以你们大家要互相敬爱。如果有谁因为他不是本地人,对这位新学友无礼,那就没有资格来见我们的三色旗!”

  这时,卡隆好像可怜了克洛西,忽然起立,态度很坚决地说:“是我!”先生眼盯着卡隆,又看看呆着的学生们,静静地说:“不是你。”

  格拉勃利亚小孩归到座位上。和他邻席的学生,有送他钢笔的,有送他画片的,还有送他瑞士邮票的。

  同窗朋友二十五日

  先生说着,走到卡隆的旁边,将手摆在他的腮下,托起他俯下的头来,注视了他的眼说:“你的精神是高尚的!”

  送邮票给格拉勃利亚小孩的,就是我所最喜欢的卡隆。他在同级中身躯最高大,年十四岁,是个大头宽肩、笑起来很可爱的小孩,但他身上已有大人气。我已认识了许多同窗的友人,有一个名叫可莱谛的我也喜欢。他着了茶色的裤子,戴了猫皮的帽,常说有趣的话。父亲是开柴店的,一八六六年曾在温培尔脱亲王部下打过仗,据说还拿到三个勋章呢。有个名叫耐利的,可怜是个驼背,身体怯弱,脸色常是青青的。还有一个名叫华梯尼的,他时常穿着漂亮的衣服。在我的前面,有一个绰号叫作“小石匠”的,那是石匠的儿子,脸孔圆圆的像苹果,鼻头像个小球,能装兔子的脸,时常装着引人笑。他戴着破絮样的褴褛的帽子,常常将帽子像手帕似的叠了藏在口袋里。坐在“小石匠”旁边的是一个叫作卡洛斐的瘦长、老鹰鼻、眼睛特别小的孩子。他常常把钢笔、空火柴盒等拿来做买卖,在手指甲上写字,做种种狡猾的事。还有一个名叫卡罗?诺琵斯的高傲的少年绅士。这人的两旁有两个小孩,我看是一对。一个是铁匠的儿子,穿了齐膝的上衣,脸色苍白得好像病人,对什么都胆怯,永远没有笑容。一个是赤发的小孩,一只手有了残疾,挂牢在项颈里。听说他的父亲到亚美利加去了,母亲走来走去卖着野菜呢。靠我的左边,还有一个奇怪的小孩,他名叫斯带地,身材短而肥,项颈好像没有一样。他是个乱暴的小孩,不和人讲话,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先生的话,他总目不转睛地蹙了眉头、闭紧了嘴听着。先生说话的时候,如果有人说话,第二次他还忍耐着,一到第三次,他就要愤怒地起来跺脚了。坐在他的旁边的是一个毫不顾忌的相貌狡猾的小孩,他名叫勿兰谛,听说曾在别的学校被除了名。此外还有一对很相像的兄弟,穿着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样的帽子。这许多同窗之中,相貌最好、最有才能的,不消说要算代洛西了。今年他大概还是要得第一的。我却爱铁匠的儿子,那像病人似的泼来可西。据说他父亲常要打他,他非常老实,和人说话的时候,或偶然触犯别人的时候,他一定要说“对不住”,他常用了亲切而悲哀的眼光看人。至于最高的和最高尚的,却是卡隆。

  义侠的行为二十六日

  卡隆的为人,我看了今日的事情就明白了。我因为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来问我何时在家,到校稍迟,入了教室,先生还未来。一看,三四个小孩聚在一处,正在戏弄那赤发的一手有残疾的卖野菜人家的孩子克洛西。有的用三角板打他,有的把栗子壳向他的头上投掷,说他是“残废者”、是“鬼怪”,还将手挂在项颈上装他的样子给他看。克洛西一个人坐在位子里,脸色都苍白了,眼睛看着他们,好像说“饶了我吧”。他们见克洛西如此,愈加得了风头,愈加戏弄他。克洛西终于怒了,红了脸,身子都发颤了。这时那个脸很讨厌的勿兰谛忽然跳上椅子,装出克洛西母亲挑菜担的样子来。克洛西的母亲因为要接克洛西回家,时常到学校里来的,现在听说正病在床上。许多学生都知道克洛西的母亲,看了勿兰谛装的样子,大家笑了起来。克洛西大怒,突然将摆在那里的墨水瓶对准了勿兰谛掷去。勿兰谛很敏捷地避过,墨水瓶恰巧打着了从门外进来的先生的胸部。

  大家都逃到座位上,怕得不作一声。先生变了脸色,走到教桌的旁边,用严厉的声音问:“谁?”一个人都没有回答。先生更高了声说:“谁?”

  这时,卡隆好像可怜了克洛西,忽然起立,态度很坚决地说:“是我!”先生眼盯着卡隆,又看看呆着的学生们,静静地说:“不是你。”

  过了一会儿,又说:“绝不加罚,投掷者起立!”

  “一点没有什么。”先生回答说,带着又喜悦又像忧愁的笑容。

  克洛西起立了,哭着说:“他们打我,欺侮我。我气昏了,不知不觉就把墨水瓶投过去了。”

  同窗朋友二十五日

  “好的!那么欺侮他的人起立!”先生说了,四个学生起立了,把头俯着。

  “你们欺侮了无罪的人了!你们欺侮了不幸的小孩,欺侮弱者了!你们做了最无谓、最可耻的事了!卑怯的东西!”

  先生说着,走到卡隆的旁边,将手摆在他的腮下,托起他俯下的头来,注视了他的眼说:“你的精神是高尚的!”

  卡隆附拢先生的耳,不知说些什么。先生突然向着四个犯罪者说:“我饶恕你们。”

  我的女先生二十七日

  同窗朋友二十五日

  我二年级时候的女先生,今日准时到家里来访我了。先生不到我家已一年,我们很高兴地招待她。先生的帽子旁仍旧罩着绿色的面罩,衣服极朴素,头发也不修饰,她原是没有工夫打扮的。她脸上的红彩比去年似乎薄了好些,头发也白了些,时时咳嗽。母亲问她:

  “那么,你的健康怎样?先生!你如果不再顾着你的身体……”

  “一点没有什么。”先生回答说,带着又喜悦又像忧愁的笑容。

  “先生太高声讲话了,为了小孩们太劳累自己的身体了。”母亲又说。

  真的,先生的声音,听不清楚的时候是没有的。我还记得:先生讲话总是连续着一息不停,弄得我们学生连看旁边的工夫都没有了。先生不会忘记自己所教过的学生,无论在几年以前,只要是她教过的总还记得起姓名。听说,每逢月考,她都要到校长先生那里去询问他们的成绩。有时站在学校门口,等学生来了就叫他拿出作文簿给她看,查他进步得怎样了。已经入了中学的学生,也常常穿了长裤子、挂了时计,去访问先生。今天,先生是领了本级的学生去看绘图展览会,回去的时候转到我们这里来的。我们在先生那一班的时候,每逢星期二,先生常领我们到博物馆去,把种种的东西说明给我们听。先生比那时衰弱了许多,可是仍旧非常起劲,遇到学校的事情,讲起来,很快活。两年前,我大病在床上卧着,先生曾来看望过我。先生今日还说要看看我那时睡的床,这床其实已经归我的姐姐睡了。先生看了一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先生因为还要去看望一个病了的学生,不能久留。听说是个马鞍匠的儿子,发麻疹卧在家里呢。她又夹着今晚非改不可的作业本,据说,晚饭以前,某商店的女主人还要到她那里学习算术。

  “啊!安利柯!”先生临走时向着我说,“你到了能解难题、做长文章的时候,仍肯爱你以前的女先生吗?”说着,吻我。等到出了门,还在阶沿下扬声说:“请你不要忘了我!安利柯啊!” 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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