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舒梨替秦墨师弟保住了名声,替师父挣回了面子,心里方才因着颜无雎与罗千怀的憋屈便散了大半。在碧欣阁吃吃喝喝叽叽喳喳半日后,舒梨端着给秦墨的药晃晃悠悠回了紫檀阁。
刚推开门,舒梨便蒙着眼睛作势要退出去。只是那指缝开的不小,正贼溜溜的看着匆匆从秦墨怀中出来的宫羽念。她好戏也看到了,索性三步并作两步将托盘放在桌上,便真正退了出去。
舒梨刚退至门前,便听秦墨阴测测道:“师姐这蒙了眼尚能动作自如的本领当真厉害啊!”
舒梨心中一惊,连忙真正闭了眼,随即后脑勺便撞到了门板上。她揉着脑袋赔笑着退了出去,等关了门,便鼓着腮帮子瞪着门板,表示自己对门内白日宣淫的两人的不满。舒梨一路呲牙咧嘴的回了房间,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回想着近日发生在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那些事。
一边陷在回忆里,一边盯着床帐发呆。不知过了多久,舒梨慢慢闭上了眼睛,头一歪便睡了过去。这一觉舒梨睡到了半夜三更,却并不怎么香甜,因为她不知怎么的竟又梦到了与颜无雎的那一夜。虽身在梦中,可那游移在身上的手,和那沉重的喘息声,却似乎穿越梦境,让她再次身临其境。
舒梨猛地睁开眼,木然的看着身上之人。颜无雎此刻已是色欲熏心,全然没有发现舒梨已经醒了,直到舒梨拿起枕边的辛云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才猛然顿住动作,抬头冲舒梨露出一个自诩迷人的笑容。
下一刻,颜无雎被舒梨无情的掀翻在地,“咚”的一声巨响惊动了隔壁的罗千怀,他匆匆来到了舒梨门前,“叩叩”几声急促后慌忙喊道:“舒梨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舒梨姑娘?”
“没事,不过是只耗子而已,罗公子回去睡吧。”
言罢,舒梨冷冷的看了颜无雎一眼,下床推开窗挑着眉看他。颜无雎不可置信的看着舒梨,瞪着眼睛手指窗外。舒梨慎重的点了点头,双手插腰虎视眈眈的看着他,冷声道:“要嘛你出去,要嘛我出去,你自己选吧。”
颜无雎闻言却是眼前一亮,戳着手道:“你也终于明白,与那个心怀不轨的罗千怀两个单独住在一起不太好了?”
舒梨鄙视的看着他:“第一,人家再心怀不轨也没有半夜爬上我的床,跟你比起来不知道要正人君子多少倍。第二,什么叫单独住在一起,紫檀阁中明明还有师父和两位师弟同住,你不要信口雌黄胡言乱语坏我名声。”
看着颜无雎略带不屑的神色,舒梨接着道:“第三,如果颜阁主看上我的房间了,那我就让给你。只是这三更半夜的也不便折腾,我便只好去隔壁借宿一晚了。”
颜无雎闻言先是一惊,继而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他撇着嘴看着舒梨片刻,见她仍是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才委委屈屈跳窗而去。待颜无雎走了,舒梨才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起身去开了门。
此刻的罗千怀发髻散乱,随手披着件外衫便赶了过来,神色却是一派安稳。他探眼望了望屋内,看着大开的窗扉意味深长的笑道:“看来是只不小的耗子啊。”
舒梨轻笑着摇头道:“家教不严,倒叫罗公子看笑话了。”
罗千怀叹了口气,笑容有些苦涩。
“舒梨,我倒希望你不高兴的时候便把我也赶出去,而不是这般疏离的说着客套话。”
舒梨挠着脸颊用半睡半醒的脑袋想了半晌,继而点头道:“我明白了。”
于是“嘭”的一声,关了房门,转身上床接着睡觉去了。之后倒是一夜无梦,晨起之后,舒梨推开窗,望着春日里碧蓝如洗的晴朗天空,突然间心胸开阔,一时间如参透禅理般顿悟万千。
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转身打开柜子翻找自己私存的银两。舒梨打了个包袱,握着辛云剑便出了房门。房门打开的刹那,罗千怀俊美温和的面容出现在舒梨眼前,硬生生教她顿住了步子。
“呃,罗公子这是……”
罗千怀眯起眼看着她肩上的包袱和手中之剑,眼中划过一抹了然。
“罗某今日本是来辞别的,不过见舒梨姑娘这副打扮,似是也要出门。舒梨姑娘到底是个姑娘家,一个人出门不安全,不若便同罗某同行吧。”
舒梨挑眉道:“我一个人不安全?你别忘了上次是谁救的你。”
说着她扬了扬辛云剑,抬着下巴一副傲娇模样。罗千怀闻言笑意加深,从善如流的改口道:“那便劳烦舒梨姑娘保护罗某了。”
舒梨挠着脸不情不愿道:“呃,我们可能不太顺路,因为我其实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呢。”
罗千怀笑容真挚道:“正巧,罗某正准备去巡视商行,罗家的产业遍布大鑫王朝,只要舒梨姑娘不欲去耶楼皇朝我们便都顺路。”
舒梨额上渗出一滴冷汗来,她默了默,试探道:“若我恰好要去耶楼皇朝呢?”
罗千怀眯起眼笑道:“那也不错,之前为了秦墨兄之事,我还有一些琐碎之事没有打点,所以我们还是顺路的。”
舒梨叹了口气,嘟囔道:“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罗千怀略靠近身体,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怎么了?”
舒梨干笑两声道:“我说其实我就是想趁着春日野悠,去山下小镇外踏踏青。可能这阵势略铺张了些,才让你误会了。不过梦儿常说,出门在外要多备些东西才能有备无患。罗公子既有要事在身,那就别耽搁了赶紧动身吧,免得天黑之前找不到客栈,要在野外露宿。”
罗千怀却闻言作一脸恍然大悟状道:“我便说方才似乎有什么事漏了。”
他满面神往之情,语气崇敬的说:“罗某虽并非江湖中人,却也对天穹楼耳熟能详,能够机缘之下来到此地,怎能不游历一番?只是罗某知道此地机关禁地甚多,所以不敢贸然出入,舒梨姑娘近日又甚是繁忙,所以本打算抱憾而归。不想却恰逢舒梨姑娘出游,不知可否请舒梨姑娘尽尽地主之谊,了了罗某之愿。”
舒梨听闻罗千怀这一番话,再忆起自己这些日子为躲着他那番冷淡的态度,心中顿时升起几分愧疚之情来。原以为罗千怀只是拿此当借口好接近自己,如今想来却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么一想,舒梨自是痛快的答应了,全然没有发现罗千怀嘴边那抹与颜无雎一般无二的奸笑。
奸商奸商,无奸不商。舒梨到底太过单纯,才会被罗千怀那儒雅公子的外貌所迷惑了。
临时改了行程,舒梨放下包袱去了碧欣阁,带了一堆熟食糕点,驾着马车欲接了罗千怀一同去北荒群山中野炊。天穹楼除了这外人不便入内的六阁与颐楼,便只有这北荒群山能算作风景了。好在舒梨小时候为了躲开熟人偷溜出去玩,没少在这北荒群山中乱转,对这里熟的很,所以此行倒也算得有谱。
只是两人刚出天穹楼,那厢景逸便急匆匆上了金单阁二楼。颜无雎昨夜那么一闹,欲火焚身又郁气难消,折腾到天亮才睡着。所以他此时被人打搅好眠自是火气旺盛,半眯着眼磨牙阴森森的看着景逸道:“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否则……”
景逸看着他媲美包公的黑脸,识趣的言简意赅的说:“舒梨师妹被罗千怀拐走了!”
看着颜无雎瞬间跳起来精神抖擞的模样,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方才又仔细解释道:“拐去了北荒群山游……”
看着颜无雎闻言顿时冷下来的目光,他镇定自若的改口道:“幽会。你若再睡下去,就真的要被拐走了。”
颜无雎如离弦之箭般“嗖”的没了人影,待他人已身在北荒群山中,才突然想起自己忘了问景逸舒梨的具体位置了。北荒群山占地千顷,是天穹楼外围的天然屏障,也是一道很重要的关卡。所以其中除了散落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哨,多是各种银辰阁研究出来的稀奇古怪的阵法。
颜无雎虽身为六阁阁主之一,但对此地至多是知道一些机关所在,和怎么避开它们。毕竟那这北荒群山当个正事研究的除了走火入魔的银辰阁中人,也只有着实闲不下来的舒梨了。
这厢颜无雎正满头大汗的四处寻人,那厢的舒梨却正悠哉悠哉的坐在芳草萋萋之中,仰头喟叹着春光无限好。罗千怀则苦命的依言正一点点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只是看他嘴角那抹始终荡漾的微微笑意,便知他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罗千怀搬完了吃食、凉席、小茶几、和几个蒲团,却见马车内仍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他随手拿起一个木盒,打开一包绿色的药粉,凑近轻嗅,顿时闻到一股有些刺鼻的香味。舒梨见状挠了挠脸道:“那是防蚊虫的药粉,也可以用来防蛇蚁,呃,春日里蚊子多嘛。”
罗千怀心道这蚊虫一向是夜里出没,难道此地的蚊虫习性不同?略过此事,他又打开一盒朱红的药膏,舒梨又赶忙解释道:“那是用以活血化瘀,专治跌倒扭伤的。”
罗千怀点了点头,又拿起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舒梨顿了顿,方道:“那是特制迷药,一粒足以迷倒一头牛。是用来,呃,若是碰到什么不长眼的畜牲,又不想大开杀戒时用的。”
罗千怀瞭望着一望无际的北荒群山,觉得这不知是什么的畜牲要在这里生存下去,那是得多么不长眼啊!他匆匆盖上木盒,将它塞进就近的一个包袱里,准备一起闲置起来。却不料那小小的包袱本就被塞得满满当当,再被他这一番雪上加霜,顿时罢工了,杂七杂八的物什撒了一地。
罗千怀和舒梨都愣在当场。罗千怀无言的看着满目的胭脂、木梳、铜镜等等女孩子家梳妆用的东西,未了,又拿起一块模样奇特的布巾问道:“这是何物?”
舒梨本是有些尴尬,此刻见他手中所拿的东西,简直是“轰”的一声羞红了脸,跑过来一把夺走了那布巾。她看着对自己激烈的反应有些怔愣的罗千怀,跺了跺脚气恼道:“这个,反正……是女孩子家用的东西,说了你也不懂。”
罗千怀不知想到了什么,顿时也闹了个大红脸。他慌乱的转身将头埋进车厢里,舒梨则手忙脚乱的赶紧收拾地上散乱的东西。片刻后,罗千怀却又拿出条棉被出来与舒梨相顾无言。
舒梨挠了挠脸,咳了一声道:“方才我去碧欣阁本想就找些吃的,结果正好碰见梦儿。呃,她说我近日桃花泛滥成灾,此时出游恐有血光之灾,所以……就什么都给我备齐了。”
此处正是群山左侧,是个难得好风景的地方。山间小溪流水淙淙,遍地野花随风摇曳,群山成林,春风和煦,当真是个适合踏青野炊之处。舒梨在天穹楼最要好的玩伴就是梦儿了,只是梦儿向来循规蹈矩,自是不肯陪她来此处疯的。
所以对舒梨来说,这也是第一次有人陪着来此地游玩,顿时就将方才的郁闷抛之脑后了。她走了几步,步子愈急,最后索性张开怀抱向前跑去。罗千怀笑看着舒梨孩童般欢快的背影,似也被唤起了童心般追了上去。
追逐嬉闹半天,舒梨一转头又看到了溪流尽头的浅滩中游动着几尾小鱼。她眼前一亮,弯腰将裙摆打个结就冲了过去。罗千怀见她毫无顾忌的挽起袖子在水里摸鱼,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他自出生便是罗家的家主,肩上担着整个家族兴荣的重任,从小便从没有过半刻自己的闲暇时光,更从没有与同龄人玩耍过。久而久之,他便也习惯了,长大后便愈加忙于生意。
今日这般放下架子嬉戏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所以此刻见舒梨下河摸鱼,他心里亦有些心痒难耐。舒梨正盯得专注,刚准备下手,便听身旁两声“噗通”,顿时吓跑了小鱼儿。舒梨转头嗔怒道:“你把我的鱼儿都吓跑了!”
罗千怀面上浮现几许尴尬的神色,呐呐道:“原来不能出声的吗?抱歉,我没想到。”
舒梨愣了愣,疑惑道:“你不是家在江南,那里正是鱼米之乡,你竟从未捉过鱼虾?”
罗千怀默了默,继而轻轻摇头。舒梨同情的看了看他,拍拍他的肩膀道:“原来你小时候怕水啊。没事,我教你怎么捉鱼。”
罗千怀清咳一声点了点头,看在舒梨眼中便是尴尬的默认了。水中摸鱼靠的是眼力和手速,舒梨这等学武之人自是手到擒来,而对罗千怀这等整日拨算盘握笔杆子之人有些困难了。日头渐毒,罗千怀忙的满头大汗,才在舒梨的帮助下捉上来两尾小鱼儿。
只是罗千怀看着被他们困在小坑里的小鱼儿却犯了难,他踌躇半晌才问道:“这鱼儿这么小,红烧清蒸都不行,炖汤怕也没什么鲜味,要不带回去留着养?”
春日里多是才手指长的小鱼苗儿,舒梨闻言惊诧道:“这鱼儿这么小,自是要放回去的,留着做什么?”
说着,她便将小坑豁来一条口子直通浅滩,小鱼儿不一会儿便又游会了浅滩。罗千怀满心疑惑道:“既吃不了鱼肉,也不是为了养着逗趣,那我们忙这半天是为了什么?”
舒梨边拧着被沁湿的裙摆便道:“捉鱼本就是为了享受这个过程,鱼儿要生活在江河里才会开心,难道你方才不开心吗?谁说做事就一定要计较报酬的,很多东西是求不来的。”
舒梨只是随口一言,说完便找了个日头稍缓的地方躺着晒衣服去了,罗千怀闻言却陷入了沉思。他从出生起就注定会是个商人,骨子里流淌着商人的血脉,所以他从来也都做的很好。罗千怀从来都明白,付出才会有回报,是以他从不吝啬付出,却从没想过,有些付出其实并非一定要有回抱,有些东西也是强求不来的。
他对舒梨,算得上是一见钟情。在天穹楼的这段日子他细细揣摩过自己的心思,觉得自己爱上的其实舒梨那肆意洒脱的性子。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所以格外吸引他。对他来说,舒梨仿佛是夜空中的星星,璀璨夺目,眼遥不可及,让他不由自主想要摘下来放在怀中珍藏。
待罗千怀从沉思中回过神时,舒梨已经就着和煦的春风睡着了。罗千怀躺在她身侧看了她良久,忽然觉得舒梨这副容貌就算没有那般讨人喜欢的性子也是很招人怜爱的。她并非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却是最能留在他心里的女子。罗千怀躺在舒梨身侧,用手掌替她遮去晒在脸上的阳光,时光静谧,岁月静好。
“轰隆隆”的雷声响起,舒梨半睡半醒之际便感到身上几点湿意,竟是晌午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下起了雨。她猛地睁眼,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春雨时节这样变化的天气实属正常,可这荒北群山地势特殊,天晴时尚好,但等落了雨,便容易积水成渊。
此处本就机关重重,舒梨仗着自己对这里熟悉才敢乱跑,如今却正是应了梦儿的乌鸦嘴所说,怕是要有血光之灾了。
舒梨在睁开眼的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些,便心急火燎的欲起身去找罗千怀,却不想罗千怀便就在她身侧,倒是被她这一番动作惊的两人倒成一团。舒梨正呲牙咧嘴间,忽然感觉迎面到一阵劲风袭来。她抬眼看去,再看到来人时猛地瞪圆了眼睛。 师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