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某一天，当宫羽念想起自己收秦墨为徒时的情景，还是不由的感叹一声。
“都是天意啊！”
舒梨在一旁嗑着瓜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我看是你是被师弟如花的美貌迷了心，才没能狠心下杀手吧！”
宫羽念以手撑额，依在贵妃椅上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舒梨立刻缩头装乌龟。窗外正好经过的秦墨听到她们的对话妖孽的笑了笑，眼中却有暖意划过。
遥想当年，宫羽念被诈尸的秦墨吓呆了，傻乎乎的将手中的干粮递了过去。手伸了一半，身子一顿，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脸颊。随即，不可置信的瞪向少年。
“你看到了我的脸？”
少年不明白面前的女子为何突然如此反应，但看了看她手中热乎乎的干粮，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随即，宫羽念的剑在眨眼之间指着他的额头。
“你不是本来要死了吗？”
少年怔怔的看了她半晌，咽了口口水，眨了眨眼睛，一脸懵懂无辜的看着宫羽念。
“我是闻到了香味，被饿醒的。”
声音低哑无力，一听就知多日水米不进了。宫羽念看着少年小鹿般纯洁的眼神，又想起其实是自己没打招呼就鸠占了鹊巢，心中难得浮现几许愧疚。她咬着唇考虑了片刻，脸上骤然露出雨后春风般的甜美笑容。
“给你，吃吧。”
少年在昏暗的火光下看着她的笑颜愣了愣，才如梦初醒般捧着干粮干咽起来，没两口，就被噎的直咳。宫羽念又好心将水壶递给他，少年接过喝了两口，整个人都似有了生气，不由感激的看着宫羽念。
“多谢。”
宫羽念笑盈盈的看着他，神色和蔼。
“你我师徒，不必道谢。”
少年的神情卡了一卡，有点摸不着头脑。
“师徒？”
宫羽念点点头，用手中之剑挑起之前随手放在一旁的紫纱。
“这是我族中的规矩，女子自及笄之日起便以薄纱遮面。在成亲之前，能见女子容貌者，除了死人，就只有亲人。”
话到这里，宫羽念将紫纱收进怀中。流华剑“噌”的一声再次离鞘，被她拿在手中把玩。
“之前我以为你是个将死之人，便没太在意，可如今你既已看见我的脸了。所以，便拜我为师，或者，让我杀了你？选一个吧。”
话落，剑尖对准少年的心口，手中蓄势待发。绛紫的剑身在火光中闪着微微流光，宫羽念虽全身放松，姿势慵懒，但她的手臂却紧绷着。少年可以想像，她手中之剑以雷霆之势顷刻刺进自己心口的场景。
叹了口气，少年挣扎着起身跪了起来，这一番动作又让他本已干涸的伤口重新溢出鲜血来。他强忍着剧痛，俯首行了一个拜师礼。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礼罢，再起身时只觉得一阵眩晕，少年的身子不由自己的倒向一边。躺在石洞冰冷的地面上时，少年的眼前渐渐变得模糊。
“你叫什么名字？”
“秦，墨。”
强撑着回答完，恍惚中，他感觉那个自己刚刚被迫拜的师父正在扒自己的衣服。他的身子一僵，用最后的力气握住了她的手。他抬头望过去，女子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的眼睛跌进他的眼中，石洞中两人两两相望，身子也近乎贴在一起。
这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这样亲近……
秦墨神思恍惚的胡思乱想着，随即听到女子解释道：“我要给你运功疗伤，否则你很快就要死了。”
看来这次，我又能活下去了。彻底昏迷前秦墨这样想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等他再一次醒来时，天边已经露出描金般的晨曦。山中清晨的空气很好，带着草木微苦的香甜。秦墨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活动自如了，不说生龙活虎，至少是活过来了。他的里衣和中衣已经又穿在身上了，只不过说“穿”这个词似乎有些不妥，因为这更像是被胡乱裹上的。至于他那件为了衬托身份特制的繁复外衣，似乎是被人折腾了一番后放弃了，丢在一旁。
秦墨也没有再把那件被血污染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穿上，他的视线越过早已熄灭的火堆看向靠在对面石壁上的女子。她的脸色泛着苍白，却遮不住秀美如画的容颜。在耶楼皇宫中的这几年，秦墨见过不少耶楼皇室女子，那个老头从不亏待自己，后宫嫔妃不乏各种风情的倾城之姿。但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子，可以如面前的女子般美好。
昨夜光线暗淡，他又神志模糊，所以错过了初见她时的惊诧，此刻在清晨的薄光中倒是有些看痴了。突然，秦墨的眼中透出一股与他稚气未脱的气质截然不同的阴冷。他的手伸进怀中，掏出一把泛着森冷寒光的匕首来。同时，不动声色的向宫羽念靠近。
他刚触及宫羽念的衣襟，手就被她一把抓住。同时。宫羽念睁开清冷的双眸，眼中一片清明，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师父把面纱戴上吧，有人来了。”
宫羽念神色冷淡的“哦”了一声，垂眸从怀中掏出紫纱，遮住眼睛以下的面容，随后起身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秦墨一愣，有些踌躇的站在原地。若洞外是追杀自己的那些人，自己还是不出去为好，也省的连累了她。但若是其他人……
想起女子为了给自己疗伤耗损内力而苍白的脸，秦墨快步走向洞口。洞外跪了一地的人，从打扮和突出的太阳穴来看都是练武之人。而他们所跪之人，正是强迫收他为徒的女子，在她身边正围着一个年级不大的粉衣女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师父你就算等不及我一个人前来，到了建平城也该去分舵找人给你带路啊！”
“我忘了带令牌。”
这略带懊恼的声音正是他那个“师父”。粉衣女子闻言叹了口气，无奈道：“还好信号烟花没有忘带，否则……”
她的话未尽，抬眼却看见衣衫不整的秦墨从洞中走出，立即瞪圆了本就不算小的一双眼睛，那模样看着竟有些惊悚。
“师父、你、你、你、才几日不见，我只这一次没有随你出行，你竟就学会诱拐良家少年！”
女子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己的师父，秦墨的嘴角抽了抽，也向他的“师父”看去。就见宫羽念闻言不轻不重的瞟了粉衣女子一眼，女子立刻缩头装乌龟。她这才满意的转头看向秦墨。朝他招手示意。秦墨走了过去，便听宫羽念道：“这是你的师弟，秦墨。你不是一直说紫檀阁太冷清了，一直闹着让我再收个徒弟吗？这下如你所愿了。”
又转头看向秦墨，指着粉衣女子道：“这是你师姐，舒梨。”
听刚才女子对师父的称呼，秦墨就已经猜出来了，此刻也不惊讶，恭敬的做了一辑，唤道：“师姐。”
舒梨一愣，随即兴高采烈的蹦过来围着秦墨打量，很是稀罕的样子。这期间，秦墨看见师父让跪在地上的一群男人起了身，正在汇报什么？秦墨离得稍远，只隐约听见“蓝衣少年”“四处寻找”之类的字眼，不由身体一凛。他不动声色的看向被杂草掩盖漆黑一片的洞内，想起自己那件被血染色的蓝色衣衫，眼中神色复杂。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秦墨神色一恍，回神看着面前双手插腰的师姐无辜的眨了眨眼。舒梨败下阵来，无奈的又问了一遍。
“我问你的年岁，有没有十六？”
看着面孔稚嫩的师姐一脸期待的神色，秦墨很诚实的回答：“回师姐，秦墨今年虚岁十八。”
舒梨捂着脸跑去找宫羽念。
“师父，师弟怎么年纪比我还大！我不要这个师弟了，给我换一个吧？”
宫羽念似乎刚和下属交代完什么，面色带着阴郁，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听到舒梨所言，头也没回的率先离开了，只淡然的撇下一句话。
“不想要？那把他杀了吧。”
舒梨吐了吐舌头，回头无奈的看着秦墨，示意他跟上，又凑了过去叽叽喳喳。
“你怎么惹到师父了？该不会是听说了师父的威名，所以死皮赖脸的拜了师吧？”
秦墨这下结结实实愣了一愣，片刻后才看向舒梨。
“师父的名讳是？”
舒梨看起来比他更加不可置信。
“你竟不知师父是江湖人称“绝世流华”的宫羽念？天穹楼紫檀阁阁主。那你是怎么拜的师？”
秦墨垂下眼睑遮住眼中的深思，无奈的开口。
“我看到了师父的脸，所以……”
舒梨一脸的恍然大悟，努力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个你就莫要见怪了。师父是古老的宫羽族的遗孤，宫羽族早已被灭族，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这个规矩。不过你也算是因祸得福，能拜了师父为师。”
言罢她又疑惑的打量着他，口中喃喃道：“师父当时竟然没杀了你？反而选择收你为徒，真是奇怪！莫非……”
秦墨心中一紧，问道：“莫非什么？”
舒梨一脸严肃的接下去道：“莫非师父其实看上你这小白脸了？”
“咳咳。”
秦墨被口水呛到了。还以为可以从她口中套出什么有的消息……舒梨却尤在喃喃自语。
“这也不是不可能，当年我不也是因为长的太冰雪可爱，所以才被师父从一群小乞丐中看中，收为徒儿了嘛！”
总结完，还煞有其事的感慨了一番。
“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啊！”
秦墨加快了脚步，努力离她远点。 师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