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建平城到位于云隐城荒北的天穹楼,一般也不过三日路程。宫羽念当日与舒梨等人汇合后便要动身,即使建平城的分舵主再三挽留也没歇息片刻,哪怕是去客栈换身衣衫,就这样一身狼狈的上了马车。宫羽念婉拒了分舵教众的护送,师徒三人驾着一辆马车,轻装简行,加紧赶路。这一路他们连客栈都没住,第三日清晨就到了天穹楼。
“哎呀,终于到家了!小师弟,快下车来认门。”
因为秦墨伤势未愈,所以这一路都是待在马车里,由舒梨一人赶车。师徒两人待在一辆马车里,宫羽念终日闭目养神,秦墨抓紧时间运功疗伤,倒也没有不自在。但连着坐了三日马车,秦墨早就有些坐不住,闻言看向宫羽念。宫羽念眼也未睁,只轻轻点了点头。
等秦墨下了马车,就见舒梨已经敲开了朱红大门,门内的守卫见到舒梨恭敬道:“舒梨姑娘回来了?”
舒梨“嗯”了一声,回身拉过秦墨介绍道:“这是我师父新收的徒儿,我的师弟秦墨。我要送师父回颐楼,你先带他去大殿歇息。”
那人连忙应答,便回身在前给秦墨带路。秦墨看着门外的马车,抿了抿唇,便跟着守卫进了紫檀阁。天穹楼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宏伟建筑,六座高楼气势磅礴的呈六角花合形。楼群之间相辅相连,各执一角,面朝六方,每座楼阁都有自己的入口。
“青祠阁依照族制掌管纪律,金单阁管理教中各地生意,朱修阁招收入门弟子训练,银辰阁研究奇门遁甲护院。碧欣阁则包罗万象,处理天穹楼所有的杂事,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去那里报备。我们紫檀阁是六阁中最特殊的,通常都是各地分舵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才需要我们。因为师父是唯一习的老楼主剑术之人,是当今天下间“飞月剑法”的唯一传人。所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惊天动地。”
说着她又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道:“不过师父不像其他阁主那样整日坐镇楼中,一般十日里有八九日都是不在的。所以你平日要做的就是和我一起在这镇守紫檀阁,大部分时间都是清闲又自在的,就是有点无聊。喏,这是给你解闷的。”
舒梨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他。秦墨接过来一看,竟是本武功心法。
“这是?”
“这是天穹楼的入门心经,你闲来无事时自己参悟参悟。师父说你除了基本功也没修习什么上乘的功法,此次又经脉受损,正好需要这个。你我是师父的嫡传弟子,不比其他入门弟子由朱修阁统一教习,咱们师父一向就懒……呃,我是说神秘,此刻又多日未眠,肯定又要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了,这是常有的,所以你也不必觉得有压力。”
秦墨挑眉道:“你是说马车上这几日师父竟都是醒着的?”
舒梨凑近到他耳边道:“外人都以为师父不常外出是爱端架子,其实是因为除了天穹楼的其他地方师父都睡不着。听曲阁主说,是小时候亲眼目睹了全族被灭,所以心里落下了毛病,若身处异地,便难以入眠。”
秦墨皱了皱眉,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这一日秦墨便被舒梨领着熟悉地盘。紫檀阁主楼共有三层楼宇,一楼是大厅,用来处理公务,二楼是他们这些弟子的住处和书房、药室,三楼是师父的寝室,只是基本都是空置的。果然直到夜里用过晚膳歇下,宫羽念都没有再出现。秦墨将白日里舒梨给他的心法看了看,按照上面的运气试了试,虽见识浅薄看不出其中深意来,却能感觉的出这些与之前皇帝老头教人拿给他的大不相同。运功之后并不吃力或者难受,甚至能够感受到一股暖流窜过四肢百骸汇入丹田。
这叫秦墨欣喜不已,盘膝坐在床上运行真气熟练心法,直到夜过半身子有些受不住了才歇下。
之前听说是因舒梨外出办事才致使宫羽念只身前往建平城,所以他以为舒梨昨日之言多是安慰自己,没想到第二日晨起用过早膳后她随意叮嘱了几句,便去碧欣阁找好姐妹聊天去了。
秦墨看着她消失在门外欢快离去的背影,良久无语。在空荡的大殿中独自徘徊半晌,却只闻窗外院中萧瑟的风声,秦墨索性回屋继续练功。
不知过了多久,舒梨依旧没有回来,秦墨按照心法在体内真气运行一个周天,浑身舒爽的睁开了眼。这心法当真与从前修习的不同,自己统共修习不过三四个时辰,竟比从前三四日的修为还高。但随即,他便身体僵硬的看着舒梨口中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出现之人,正好整以暇的坐在他对面假寐。秦墨刚才虽然一直在修练,但也一直费心留神着屋外的动静。不知是宫羽念修为太高还是自己修为不济,竟连人近在眼前都半点没有察觉。
“师父?”
秦墨赶紧下床唤道,宫羽念睁开清冷的双眸看着他。
“舒梨出去了?”
秦墨回道:“师姐她去碧欣阁,呃,拿点东西。”
宫羽念撇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开口。
“不必瞒我。那丫头一年半载才出一趟门,此去该是去和碧欣阁的小丫头们吹嘘见闻了。”
秦墨尴尬的挠了挠脸,垂首无语。宫羽念看着他床上摊开的心法,开口道:“这心法练的可还习惯?”
秦墨闻言点头,面上不禁露出些许悦色。宫羽念淡淡道:“那便好。那夜探你的脉象,发现你之前所练的心法很是古怪,大约不是我大鑫武林的路数,我还怕你会不适应。”
秦墨心中一凌,下敛的眼眸中风云变幻,静默了片刻才开口。
“我的确是耶楼皇朝中人,家中双亲早逝,也当的一句命运多舛。师父遇见我那日我被仇家追杀,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原以为命不久矣,却幸得师父相救。我从前并未拜师,那些武功也是机缘之下胡乱习得的。当日在石洞拜师时秦墨心中尤有怨气,但今日却是真心希望能得师父教导。”
宫羽念扣起食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角,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些许赞赏。
“我当日收你为徒虽属无奈之举,但也是看中你的资质,你的骨骼是天生奇骨,如今看来悟性亦是非凡,当真是个习武之才。”
话落,她却又眯起眼冷冷的看着他。
“秦墨,过去之事你若不愿说便不必说,但我不希望你因此扯谎骗我。不管起因为何,我既已收你为徒,便是你我命中注定有师徒之缘。为师看得出你并非池中之物,待有一日你学有所成,我会让你去做自己该做之事,必不拦你。但这段岁月,为师望你好好珍惜,莫要虚度光阴。”
秦墨双手作辑,恭敬的行了一礼。
“多谢师父,徒儿必不负师父所望。”
宫羽念满意的点头,又道:“以后有不懂的便来请教我,莫要再自己胡乱琢磨了。你可知为何你以前武功进益缓慢,且常常胸口疼痛?”
秦墨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斟酌道:“莫非这并非习武之人常有之事?”
宫羽念轻轻摇头,有些无奈道:“此事皆因你修习的心法乃是两种相克的心经合成,幸的你骨骼惊奇,竟也能勉强学为所用,但若长此以往下去,怕会损坏经脉再也无法修行。那日替你疗伤我虽替你重新疏通了经脉,但稳妥些,你还是先从这些基本心法开始修习吧。”
秦墨压抑住胸口的滔天怒火,眼中的寒光愈盛。看来,那人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废了他,好在自己逃过了这一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秦墨。”
秦墨猛地从思绪中抽离,看向以手撑额,歪着头注视着他的宫羽念。就见她眨了眨眼,顷刻间眼波流转,似有璀璨光芒熠熠生辉。
“不用怕,有为师在,以后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了。”
虽然隔着面纱,但秦墨却万分肯定她笑了。胸口处突然胀的难受,心亦不受控制的狂乱跳动着。秦墨深吸一口气,方才稳住心神。
“徒儿,遵命。”
“师弟,你……”
破门而入的舒梨话还未尽,便看清了屋内的情景。她立刻低头拘谨的唤了声“师父”,眼睛却不住的偷瞄着师父难得一见的笑脸。
果然有奸情啊有奸情!舒梨在心中后悔的直咬拳头。都怪梦儿拿红烧肉诱惑自己多讲些八卦,才让自己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时刻!
“又去碧欣阁了?”
舒梨踱步挪过去,扯着宫羽念的袖子撒娇。
“师父~”
这种耍赖的事她最拿手了,按照经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赶紧转移话题。
“师父你刚才在和师弟聊什么啊?这么开心。”
宫羽念眯了眯眼,淡淡道:“没什么,为师关心一下你师弟的功课,而后又想起了你最近的功课,那招‘云海探月’半年多来想来你也该学会了。能够给师弟做个好榜样,为师很是欢喜,故而欣慰一笑。”
舒梨转眼间垮了脸,双目含泪可怜兮兮的望着宫羽念,心中悲愤。
果然,是因为打扰了师父和师弟的独处时光,所以被迁怒了吧! 师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