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念见独孤梦儿如此模样,一时站在原地倒有些手足无措。司陌对独孤梦儿的心思她是前段时日才知晓的,可正如他自己所言,独孤梦儿对秦墨有意,秦墨也恰好正有此意。两人虽没互诉衷肠,但也算得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所以此时孤独梦儿愤然离去的身影教她不知还如何处理此事,可看着醉倒在椅子上的司陌她也只能叹息一声,先上前将他扶起来再说。
而此时的秦墨看到独孤梦儿一脸羞愤欲死的狼狈模样也是一愣,随即上前将她扶起来,却不料独孤梦儿借势抱着她便开始哭泣。秦墨一时僵在原地,两只手直直的杵着不敢碰到她分毫,可见独孤梦儿哭的如此伤心也不好将她推开,只得开口询问。
“梦儿姑娘,你怎么了?”
他的话落,却感觉到独孤梦儿的身子一僵,抽噎声顿时小了许多。她慢慢放开手,扬起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柔美面庞看着秦墨,有些担忧道:“秦墨,若是我……被人吻过,你会不会很介意?”
秦墨的脸上有片刻的空白,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前后之间的关系。他看着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独孤梦儿,斟酌道:“呃,梦儿姑娘,你是不是有些误会了,其实我们之间……”
独孤梦儿素来被赞为七窍玲珑心,也并非全然浪得虚名。此刻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秦墨,又听他如此言语,便猜出他其后要说什么了。她一把推开秦墨,抽泣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介意的。司陌,老娘宰了你!”
独孤梦儿顿时双眼通红的沿路返回,秦墨思忖片刻,觉得宫羽念在楼中大约是不会迷路的,而独孤梦儿这里却有些令人担忧,到底她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照顾,此时明知她会出事却不闻不问着实说不过去。
秦墨追上杀气腾腾的独孤梦儿,见她进了方才摆席的大堂便快步跟了过去。但当他看清眼前情景,却顿时怒火中烧,几乎焚尽他的理智。
原是宫羽念本意是将司陌带回金单阁的房间休息,等他酒醒后再处理去与独孤梦儿之事。可此事司陌醉的一塌糊涂,他的身形再羸弱也到底是个少年郎,宫羽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起来,谁知司陌竟还甚是闹腾,宫羽念又不能运功动粗怕伤了他。两人正纠缠间,便有了秦墨进来撞见的那一幕。
古人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此景在秦墨眼中便成了司陌欲借酒醉对宫羽念不轨,再联想起他方才对独孤梦儿所为,秦墨揣测他定是醉后眼花将独孤梦儿当成了宫羽念,才有了强吻一事。秦墨平日里再沉稳,也到底是个热血少年,他这左右一思量,几乎恨红了眼。他几步冲了过去,那一身煞气反倒教独孤梦儿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动作。
秦墨上前一把掀开司陌,将他按在桌上,伸手便是一拳。但他的拳头并没有打下去,而是被人一把握住了。那人正是司陌,是一双眼中精光大作,嘴角勾着一抹揶揄邪笑的司陌。秦墨定了定睛,心神被这一打搅有些平静下来,他看着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陌生司陌,一时有些摸不准是怎么回事。
宫羽念被秦墨突然的动作惊住了,此时才反应过来去阻止。秦墨是什么身手,而司陌又有几斤几两她再清楚不过,于是她连忙上前将秦墨拉开,赶紧去看司陌有没有受伤。她曾在司姐姐坟前发誓要替她照顾她的孩子,无论何时都定不容他受人欺辱。此刻虽未见司陌受伤,但秦墨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着实有些吓到她了。
“秦墨你在做什么!你近日到底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无故伤人?”
秦墨眼神深沉的看着宫羽念,狠狠道:“因为他觊觎了不该妄想之人!”
宫羽念看着他身后哭红了眼的独孤梦儿,心瞬时冷了下来。虽观方才所为,该是司陌酒后糊涂对独孤梦儿做了不义之事,可这到底是他们两人之间之事。秦墨此刻因着心仪独孤梦儿便来替她出头,让宫羽念心中五味陈杂,一时酸涩难忍,出口之言便也带了恼意。
她回身看着秦墨皱眉道:“秦墨,梦儿之事待司陌酒醒后我自会让他去给负荆请罪,任由梦儿发落,还她一个公道。但司陌不止是你师弟,更是天穹楼未来的楼主,你若再欺凌折辱于他,莫怪为师对你不客气!”
秦墨被宫羽念这一推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沉默的看着不问缘由直一味维护着司陌的宫羽念,突然觉得有些心累。
他看着宫羽念,神色凝重而无力。
“师父,是不是因为他是天穹楼未来的楼主,因为老楼主对你有养育教导之恩,你便什么都由着他?是不是因为他是老楼主最后的血脉,他要什么你都会给他,包括你自己?”
宫羽念呆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张了张口,气的嘴唇发抖。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秦墨并未被宫羽念凌厉的目光吓退反而更近一步,与宫羽念直视道:“若我是老楼主的外孙,是天穹楼未来的楼主,师父你会不会也对我百般忍让?会不会愿意……”
秦墨的话未落,便被宫羽念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啪”的一声过后,诺大的大堂终一片死寂。宫羽念看着秦墨,眼中满是失望?
“秦墨,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你是懂我之人,可没想到,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宫羽念被秦墨话中的质问气的浑身发冷,她握紧发抖的手指,面上血色全无。
“我与司陌,只有师徒之情,长幼之谊。若还有其他,便是我记着当年司姐姐对我的悉心照拂,想要偿还一二而已。”
她蹒跚转身,冷声道:“秦墨,我对你太失望了。”
看着踉跄离去的宫羽念,与怅然若失的秦墨,独孤梦儿的俏脸渐渐转白。很多事情便如山中观山,只因身在其中,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秦墨与宫羽念两人显然并未看透对方的心思,独孤梦儿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很多细节直到此时才得以解释,又忆起舒梨对自己劝解未果后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到此刻才全然明白。
独孤梦儿抬头看着秦墨,嘴角勾起一抹强颜欢笑。
“快去追她吧,否则你会后悔的。”
秦墨眉头紧皱,眼神迷茫,终是点了点头追了过去。独孤梦儿沉默的看着秦墨与自己擦肩而过,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听不见。她在原地静默良久,移步向昏睡不醒的司陌走去。此时的他睡颜纯真,再无方才那狰狞的模样。
独孤梦儿伸手掠过他额角散落的几缕发丝,笑容苦涩。
“如今看来我倒是该多谢你,叫我看清了这其中原委,免得再给人做绊脚石,平白糟蹋了自己的真心,还惹人生厌。”
她细细打量着司陌白嫩的皮肤,心中倒生出几分肌肤。她眼波流转一番,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到底是你惹出的这一番祸事,你可要全权负责。司陌,你可不许后悔,因为我很快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几句话,便拖拉着司陌离开了大堂。
再说秦墨这边,待他一番犹豫后再追出去,哪里还有宫羽念的身影。他站在原地愣了良久,想起宫羽念失望透顶的眼神,顿时心慌意乱。
“师父……”
秦墨轻声呢喃着,慢慢定下心神来。师父虽然武功高强,其实是个内心柔软之人。如今自己冲动之下这一席话,无疑是让师父伤的不轻。此刻紫檀阁还未竣工,师父定是回颐楼躲起来了。秦墨匆匆去了颐楼,果真从守卫那里得到证实。可颐楼只有楼中阁主等人才可入内,自己此刻便是递话进去,想来师父也不会回应的。
秦墨站在宏伟的颐楼前,一时心中惴惴不安。他痛恨自己的这般无能为力,他自小身处复杂的环境,造就了他处事不惊心思缜密的习性。能在皇帝手中平安活到十八岁,最终还成功逃脱出来,虽说其中有秦夜的助力,但也足以见得秦墨此人的成熟心智。
可他无论身处如何艰难的环境都能应付自如,化险为夷,可唯独每每面对宫羽念时,却屡屡无计可施。他想起宫羽念那夜说要为她说媒时,想起她自顾司陌对自己视而不见时,再想到她最后心如死灰的眼神,秦墨突然不想再忍耐下去。
身份、地位、年岁,他与她之间隔着太多,他总是不忍逼她,所以循序渐进,想让她慢慢习惯继而接受自己。可司陌的出现打乱了一切,她不再只将自己一个人放在心上,而自己也不再满足那薄弱的师徒之名。
他想要的,是她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是能够正大光明将她拥入怀中的身份。他发了疯的想见宫羽念一眼,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他不想再一次次的退缩,一次次的与她失之交臂。
此刻已是深夜,除却几个要守岁之人,大多都已睡下了,而颐楼中的守卫也是一年中最薄弱的时候。秦墨深深地看了颐楼巍峨的高墙一眼,默然转身离去。
夜过三更,秦墨提着惊乘剑摸到颐楼的后墙外。他提气运功,如一道剪影般越过高墙,悄无声息的落在颐楼内。
颐楼的结构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让人觉得熟悉,因为它看上去大致与天穹楼一般无二。六角院落成环形围拢,最中间的位置一座巍峨楼宇拔地而起,气势恢宏,那便是颐楼的中心所在,由四位老阁主亲自看守的天穹阁。那里藏着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功秘籍,和倾世财富,但秦墨的意不在此,所以也只是匆匆一瞥。
他见院中如此结构,猜想以此类推天穹楼中紫檀阁的位置便该是宫羽念的院落。他运起轻功,步履生风般向听岚院而去。眼看着院门将近,秦墨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不敢相信自己竟这般毫无阻拦便顺利闯入了颐楼。随即,他脚下动作停了下来,神色凝重的看着前方那近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人全身都包裹在黑色斗篷中,黑巾蒙面,唯有一双锐利如箭的眼睛露在外面。那人冲他扬了扬头,似是手痒般活动着十指。他的声音低沉,却语中带笑。
“小兄弟,看你衣着似是我天穹楼之人,我不管你是因何擅闯颐楼,今日你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哈哈,老子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又碰到一个不长眼的。”
说到这里,他又笑道:“其实刚才你若往天穹阁而去,那么此刻便已是一具尸体了,反倒可惜。”
话落,他从双袖中抽出一对一寸有余的双剑来。那刀刃森冷,在月光下泛着幽冥青光。
秦墨恭敬的冲那人作了一揖,郑重道:“叨扰前辈了,晚辈天穹楼紫檀阁秦墨。虽弟子今夜此举实属无奈,但我江湖儿女敢作敢当,所以晚辈也不奢求前辈手下留情。只是晚辈绝没有蔑视楼规,或是图谋不轨之心,还望前辈勿要怪罪。”
话已至此,秦墨也不再多话,当即抽出手中惊乘剑,眸色暗沉深不见底。那人闻言眯了眯眼,视线上下将他打量一番,手中双剑相交,发出刺耳的响声。
“好小子,倒有几分血性。你既唤我一声前辈,我也不能厚着脸皮占你便宜,便由你先出手吧!”
秦墨眼中划过一道笑意,他道了一句“得罪了”,手中惊乘剑便挽出一道凌厉的剑诀,身体自发摆出迎敌的架势,整个人如手中之剑一般紧绷着。
这名神秘的黑衣人正是颐楼资历最老的暗卫之一,因此几招过后,他便看出了秦墨使得正是老楼主的传世绝学,天穹楼的镇楼武学,飞月剑法。
若说一开始他对擅闯之人怀着必杀的心思,那么看到他并非直奔天穹阁而去,便已淡了几分。待方才秦墨一席话后,他已是打着生擒的念头,再到此时他亮出这飞月剑法,暗卫便不自觉间放松了心神。飞月剑法当今世上除了宫羽丫头,便只有她的两个徒儿得以传承。
怪不得方才听他报上姓名他竟觉得有些耳熟,原是那个传言令宫羽丫头情窦初开的小子。暗卫想到自己身后便是听岚院,再加上他方才所言,思忖之下便已猜出个七八分了。因此此刻他虽看着招式凌厉,却委实没用什么劲道,算起来也不过是戏台上耍枪,空架子罢了。
秦墨原是打着十二分心神严阵以待的,可几招过后他便感到对方竟收了力道,起初他还怕是陷阱,不敢掉以轻心。可又是数十招过后,看着对方对自己的剑法熟稔的闪避格挡,秦墨也渐渐回过味来了。手中动作便更敛了戾气,只一意对敌而不制敌。
只是秦墨的飞月剑法如今虽已是学有所成,但到底少了真正对敌的经验。不说对方一双袖中双剑使得出神入化,功力深厚,便说对方对他的剑法招数如此熟悉,显然是当年跟着老楼主闯江湖的老人了。如此境况下,虽然双方都卸了杀意,但秦墨仍是处在下风。
近百招过后秦墨脚下步伐已然不若初时的严谨,他到底底子浅薄,在于暗卫这般费神的纠缠下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正在此时,暗卫却突然发难,招式骤然狠历起来。秦墨却在刹那间的惊慌后便稳住心神,全力以赴,但顷刻间他的胸前、臂膀、下摆处便已是衣衫褴褛,看着甚是狼狈。
眼看着秦墨便要体力不支,败下阵来,暗卫却是突然动作,将右手之剑收回,那剑似被牵引般绕着他的腕间翻转几圈,剑尖便直冲秦墨的面门而来。秦墨的眸色骤然深沉如墨,他本能的竖起惊乘剑格挡,却在手抬起的刹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硬生生的挺止住了动作。
就在这耽搁的刹那间,剑锋已近在眼前。秦墨慌忙侧身闪避,锋刃却仍是刺破他的臂膀才没入远处的黑暗之中,顿时皮开肉绽,血花四溅。暗卫扬了扬唇,已然停下了动作。
秦墨撑着受伤的臂膀,双手抱拳向暗卫道:“晚辈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那暗卫摸着下巴道:“你小子也不简单呐!虽习武时日尚短,根基浅薄,但以你之势,不成问题。且天赋异禀,又心思缜密,临危不惧,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秦墨恭敬道:“前辈谬赞,秦墨愧不敢当。只是晚辈今夜实是有要事要找我师父,还请前辈能通融一下。事后晚辈愿任凭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那暗卫搓着下巴思忖着,边喃喃道:“果然是来找宫羽丫头的。”
说到这儿他又不禁皱起眉头,不解道:“若非今夜老子倒霉出来守夜,若是让你碰上那几个老怪物,保管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把你的手脚打折再说。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事,非要三更半夜此刻说?”
秦墨默了默,才幽幽道:“谈情说爱。”
那暗卫愣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方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抬头望天道:“哈哈,的确的确,今夜月色撩人,的确适合你们年轻人们花前月下,谈情说爱。”
秦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一闪而逝。他看着暗卫,慎重道:“还请前辈行个方便,晚辈感激不尽!”
那暗卫继续抬头望天,便就这样看着天空行路,一边状若自言自语道:“哎呀!我的剑呢?别的先不管了,我先去找我的剑。这么黑的夜色,老子眼神又不好,可能要费些时间了。只不过颐楼防守森严,就算有人能够绕过我,也没多长时间能够潇洒。所以说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啊。”
秦墨冲着暗卫的背影长长一揖,轻声道:“多谢前辈”,便刻不容缓的向听岚院而去。推开大门,秦墨便看见其中一间房中竟还亮着烛火,将那窗前的一抹托腮而坐的剪影印在窗上。此刻便是只看到她的身影,已教秦墨不禁露出笑容。
秦墨将惊乘剑回鞘,抬步向房中走去。屋内之人似是听到动静,闻声转身望来。 师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