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浪漫青春 师不从命

【伍贰】殉情

师不从命 水墨云 7693 2021-04-07 02:43

  前段日子才飘过六月飞雪,今日择都便又艳阳高照。到底是六月份了,天气已经炎热起来。舒梨揉了揉这几日哭的有些酸涩的眼睛,郁郁沉沉的想着秦墨师弟该是被下葬了,这么热的天再放着尸身就该发臭了。

  舒梨来到耶楼皇朝已有六日了,那日宫羽念的惊人之言后,她也慌乱了半晌,才先带着宫羽念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了。待一切安定下来,舒梨拉着宫羽念询问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成该欢欢喜喜成婚的两人会变成如今的情景,在恍恍惚惚的宫羽念颠三倒四的叙述中,舒梨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舒梨也曾以师姐的身份去浮殷殿打探过消息,秦墨师弟竟当真被师父一剑穿心,不治而亡!想起英年早逝的师弟,又看着眼前行尸走肉般的师父,舒梨不由愤慨天道不公。本是一段金玉良缘,却生生叫造化弄人成这如今天人永隔的悲剧。

  舒梨如今能做的,只有好好照顾整日水米不进,浑浑噩噩,拿着木雕攸若花发呆的宫羽念了。宫羽念自那日从浮殷殿回来后便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并非她有意教人担心,实则她脑子一片乱哄哄的,根本对外界没有任何感觉。

  她眼前一会儿是二十三年前那个惨遭灭族之灾的夜里,一会儿是秦墨捂着胸口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一会儿又是宫羽衣自焚于火海,让她珍惜眼前人的情景,姑姑那时其实已经知道了真相吧?所以才不让她插手此事,才会对她反复嘱托那番话。

  宫羽念不知道那日自己与秦夜不共戴天拔剑相向时秦墨是何心情,只是她当时根本来不及去考虑那些,仇恨已经遮住了她的心智,让她看不见那些。她不知道一意复仇的自己到底是对是错,可事到如今,对错还有何意义呢?

  有片刻的清醒时她会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她只知道,她好想念秦墨。想念他们第一次相逢时他无奈拜师的模样,想念他挥舞惊乘剑时意气风发的俊朗英姿,想念他在攸女节送自己攸若花时略带羞涩的神情。想念他每一次对自己笑、想念他在自己耳边唤着“念念”、想念他的吻落在自己唇上时的亲昵……因为太过思念,想的连心都痛了。

  如此整整六日,舒梨担心宫羽念的身子熬不住,可也明白如今谁也不可能劝得了她,只有等时间将这一切渐渐淡去了。

  “师父,你就吃点东西吧?好歹也喝点水。”

  这些话舒梨这几日来苦口婆心不知说了多少遍,如之前一般,宫羽念跟个木偶似的毫无反应。舒梨叹了口气,幽幽道:“秦墨师弟一向最是疼你,若他知道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便是死也不能瞑目的。”

  宫羽念闻言竟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抬头看向舒梨,因为多日不进水米,不言不语而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明日,可是秦墨的头七?”

  舒梨一愣,继而惊喜道:“师父,你终于能够听见我说话了?对,明日便是秦墨师弟的头七,师父你就吃点东西,好生休息一番,明日我带你去浮殷殿的后山祭拜秦墨师弟,给他烧点纸,说说话,可好?”

  宫羽念点了点,接过白粥僵硬的吃了两口,便痛苦的皱着眉头咳了两声。她放在碗摆手道:“我吃不下了。”

  舒梨见她终于肯醒悟过来,哪里还敢逼她,连声道:“好好好,师父该是多日未食,所以有些受不住,我们待会儿再吃。”

  宫羽念淡淡的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嘱咐道:“我想好好睡一觉再去见秦墨,你去给我买些蒙汗药来。”

  舒梨知道宫羽念本就浅眠,如今境况下便更是睡不着的。她看着憔悴不堪的师父心酸不已,不明白原本好好的两人怎么突然间就到了这般境地。她不放心将宫羽念一个人丢在客栈,便给了银两打发店中活计去跑腿买了回来。

  这一夜舒梨仍是提心吊胆的不敢熟睡,但她见宫羽念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动静,心道看来是蒙汗药起了作用,后半夜便也沉沉睡去了。清晨时分,天色尚且灰蒙蒙的,舒梨梦见宫羽念向自己辞别,说她要先去秦墨了,让她不必担心。舒梨浑身冷汗的惊醒过来,发现原来只是个梦,刚舒了口气,却蓦然发现房中竟没了宫羽念的身影!

  舒梨脑袋“嗡”的响了一声,起身拔腿就向外跑去,险些撞到了刚进门的宫羽念。舒梨看着一声素衣的宫羽念,不知怎么的心竟仍是没有放松。

  “师父,你去哪儿了?真是急死我了!”

  宫羽念瞟了她一眼,端着托盘放在桌上,神色淡然道:“我见你睡得沉,便没吵你,先去厨房拿了早膳来。”

  舒梨不自在的挠脸笑了笑,与宫羽念一道在桌前坐下。宫羽念将饭菜布好,叹了口气道:“为师也知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了。梨儿放心,以后为师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以后莫要再同从前那般倔强,无雎到底年长于你,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多听他的,知道吗?”

  舒梨点了点头,蹙眉道:“师父,你别这样说话,好似交代后事一般。”

  宫羽念的身子僵了僵,淡淡一笑道:“不过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让为师一时有些感怀罢了。不说这些了,用早膳吧。”

  舒梨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缩了缩头也不敢再多言,只埋头喝粥。宫羽念低头安静的喝着粥,似是全然忘却了那些伤心事,明明是舒梨所期待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竟让她觉出几分诡异来。

  眼见舒梨的一碗粥快要见底,她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顿时周身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脑袋晕晕乎乎的不听使唤了。

  “师父,你,你、粥……”

  舒梨的话还没说完,便承受不住蒙汗药的劲道趴在了桌子上。宫羽念平静的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神带着淡淡的悲悯。她伸手抚摸着舒梨的乌发,苦笑道:“梨儿,是为师对不住你。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宫羽念出了客栈,街上不过三两了稀稀落落的行人。她面色淡然,一路直奔浮殷殿后山而去。今日是个阴天,清晨的天色便更是阴沉。宫羽念运起轻功悄无声息的进了后山,眺望而去,远远便可看见那处新坟。

  宫羽念的脚一软,几乎跌坐在地。她强撑着身子,一步步走向秦墨的坟墓。不知不觉间,从与秦墨相遇起的点点滴滴,那些她原以为并未放在心上的细节,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她蓦然发现,他为自己竟做了那么多,她总是顾念着那些其实并不重要的事情,而一次次将他拒之门外。其实那些压力他并未承受的比她少,只是他从不放弃,总是用尽办法紧紧的抓着她,不愿放手。

  直到如今,他不得不放手。而她却想勇敢一次,主动去握住他的手。

  再长的路也总是要有尽头的。墓碑上那鲜红的“秦墨”二字让宫羽念心如绞痛,永远也忘不了他最后望着自己痛苦的眼神。那一刻,他该是有多痛?宫羽念流着泪,抚摸着冰冷的墓碑,仿佛在触碰那个熟悉的人。

  “秦墨,你一个人在黄泉路上可还孤单?从前总是你纠缠不休,不肯放手,这一次,换我来找你。

  从前没有遇见你时还不觉得,如今却仿佛没有你的每一日都是煎熬。秦墨,我的心也好痛,好痛……那一刻,你是不是也是这般痛不欲生?”

  宫羽念从袖中抽出早已备好的匕首,将锋利的尖刃对准自己胸口,看着冰冷的墓碑轻笑道:“从前那些便也罢了。可这穿心一剑,我也来陪你受着,可好?”

  宫羽念闭上眼,回忆着秦墨将她拥在怀中时的温度,嘴角不由得荡起一丝甜蜜的笑意。她手中用力,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心口。

  “叮”的一声脆响过后,宫羽念被那强劲的内力震的虎口发麻,猛地睁眼看向暗器射来的方向。秦夜面无表情的站在几步之遥之处望着她,短短七日未见,竟是一身苍老到垂垂老矣之态。宫羽念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头去捡匕首。

  秦夜皱了皱眉,冷声道:“此处是我浮殷殿之地,宫羽姑娘就算想不开要自尽,也请另觅风水宝地。”

  他走近几步,看着坟前的墓碑,眸色愈沉。

  “当年之事,浮殷殿不过是宇极应手中之刀,就算我不做,宫羽族还是一样逃不过灭族的命运。是非对错,恩怨情仇,又有谁能说的清?如今宇极应已死,墨儿以命相抵,也该是够了,从此我浮殷殿与宫羽族之间的是非恩怨便一笔勾销。

  宫羽姑娘虽是墨儿的心上人,但你们之间到底没有任何名分。这殉情之事,还是莫要徒增杀戮了。”

  话到这里,秦夜语气带了几分劝诫之意。

  “你还年轻,人生在世,难免会遭遇挫折,但这一切随着时光流逝,总会改变的。你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若是墨儿泉下有知,也定不希望你这般自轻自贱。”

  秦夜叹了口气,伸手捡起宫羽念摸索半晌都没能捡起来的匕首,语气悲凉道:“宫羽姑娘便听我一言,忘了墨儿吧。从前种种,便只当做前尘往事,黄粱一梦。”

  宫羽念闭着眼,任由泪水如断珠般坠落。

  “我忘不掉,也不愿去忘却。我这一生最美好的日子,便是有秦墨陪伴的那段时光,此生足矣,死而无憾。”

  秦夜的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之色,他骤然出手,一个手刀将毫无防备的宫羽念劈晕过去。月老从一旁走出来,叹道:“一定要这样吗?”

  秦夜淡然道:“我这一生,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这红尘俗世于我还有何牵绊呢?”

  月老叹息一声,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秦夜把宫羽念交给他,吩咐将她好生送回客栈,便只身一人进了宫……

  宫羽念再醒来时,身边是哭肿了眼睛的舒梨。见到宫羽念醒来,舒梨却哭的更是伤心了。

  “师父,你不要梨儿了吗?没了秦墨师弟。你不是还有梨儿吗?师父,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

  她看着满面憔悴的宫羽念,擦了把眼泪,哽咽道:“师父,我们回天穹楼吧?我们回家,再也别来这里了。”

  “家?”

  宫羽念喃喃重复着舒梨的话,这才慢慢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一个家。舒梨连连点头道:“对啊,师父,你忘了吗?天穹楼是我们的家啊!梨儿从小就被父母遗弃,是师父将我带回天穹楼,给了我一个家。如今梨儿就要出嫁了,师父是梨儿唯一的亲人,你怎么忍心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舒梨带着宫羽念回了大鑫王朝,路上她早已将在耶楼皇朝所发生的一切飞鸽传书传回了天穹楼,所以待两人回了天穹楼,没有任何人提起关于秦墨的任何事。四位老阁主也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秦墨本是费尽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少主,是铁板钉钉的下任楼主,而宫羽念更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两人间的恩怨纠葛连他们自己都理不清,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外人。

  舒梨终于答应了颜无雎的求婚,金单阁连着碧欣阁立刻风风火火的开始筹备婚事。似是要冲淡秦墨的悲伤,这场婚事准备的格外隆重盛大,婚期便定在下下个月初九,据颜无雎说是个百年难遇的良辰吉日。

  孤独梦儿是此次婚事的主管事,又是舒梨自小交好的闺蜜。虽然不太看好颜无雎,但舒梨与颜无雎的纠缠不清她是知道一二的,事到如今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只整日拉着舒梨采办嫁妆,力求做到十全十美。

  舒梨整日跟着颠簸劳碌,夜里还总是不放心宫羽念,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整日也没甚胃口,面黄肌瘦的倒像个病人。她本就是个贪睡的性子,如今被着连番的折腾,当真是走着走着都能睡着,直叫孤独梦儿摇头叹息。

  宫羽念并未会颐楼,而是随着舒梨宿在了紫檀阁。近日为了颜无雎与舒梨的婚事,似乎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愈加衬得这紫檀阁冷冷清清。宫羽念倒是不在乎,这么多年她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被惊醒时,空荡孤寂的房间会让她有种被黑暗吞噬的错觉。没到这种时候,便格外想念秦墨,想念他宽厚温暖的怀抱,想念他变着法往自己屋中跑时的狡黠神情,想念他偷到一个吻后那得逞的笑容。

  宫羽念常常觉得秦墨其实并未离开,她总觉得他就在天涯海角某一处等着自己,呼唤着自己。有时坐的久了,就能看到他在不远处练剑的模样,端着茶杯发呆时,他就会在一旁坐下陪她一起饮茶,清晨对着满头青丝犯难时,他会如往常一般出现替她梳头。

  宫羽念觉得这样挺好,她一个人在紫檀阁待的倒也舒心。这里处处都残留着秦墨的气息,总能在不经意间勾起她与秦墨的回忆。这样多好,仿佛他从未离开,仿佛一切都是从前模样。

  对舒梨来说,匆忙中时间如流水般“哗”的便过去了,转眼婚期只剩下不满一个月的时间,而梦儿也终于对她的嫁妆满意了,这才终于放过她了。舒梨觉得成亲当真是一件即使可怕的事情,更可怕的是梦儿采买时那无人能敌的疯狂模样,她着实有些替老实的林陌师弟感受担忧。

  舒梨蒙住被子狠狠地睡了一天一夜,宫羽念知道她这段日子着实是辛苦了,便也没有打搅她,舒梨最后是被自己活活饿醒的。此时正是午膳时分,舒梨那蜡黄的脸色让孤独梦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特地吩咐厨娘给她做了一大桌滋补养颜的膳食送了过来。

  舒梨乍见这一大桌丰盛佳肴简直如饿狼扑羊般扑了上去,哪知刚一口鸡汤下肚,她却捂着嘴跑了出去,险些连自己的胆汁都给吐了出来。

  宫羽念蹙眉替她顺着后背,忧心道:“你如今胃口怎的成了这般,不如去黄大夫那里看看吧?”

  舒梨吐完舒服了,便也不当回事了,摆着手道:“该是我这段日子没怎么顾得上吃饭,所以猛地吃这大鱼大肉的受不了,我就吃点白饭和素菜便好。倒是师父这段时日清瘦了不少,本就身上没几两肉,如今很是皮包骨头了,你也多吃点吧。”

  宫羽念闻言便也不再多言,舒梨端着碗白饭勉强吃了几筷子素菜,总算是将自己填饱了肚子。刚用过午膳,许久不见人影的林陌竟回了紫檀阁,直叫舒梨感叹他不禁念叨。

  舒梨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呦!师弟这还记得自己还有个家呢?你这就算嫁去了碧欣阁,也别忘了常回娘家看看啊!”

  林陌一向脸皮薄,此时被舒梨这么一调侃,很是涨红了脸。只是他看看舒梨,却又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

  “师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就别憋在心里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舒梨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林陌,手覆上他的额头摸了摸,随即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疑惑道:“这也没发热啊,怎么大白天的开始说胡话了呢?”

  林陌愈发怜悯的看着她,同情道:“师姐,你就别再装了,我都知道了。”

  舒梨犹如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不解的问道:“你都知道什么了?”

  林陌叹道:“我知道你是因为怀了颜阁主的骨肉,才不得不下嫁的。师姐,真是委屈你了~”

  舒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良久都没能有甚反应。原以为她与颜无雎都要修成正果了,那些流言蜚语总该消停会儿了,没想到竟又有了这升级版本。 师不从命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