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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陆】等候

师不从命 水墨云 7138 2021-04-07 02:43

  秦墨在翠云峰思过已七日了,自那夜被暗卫带到青祠阁后他便没有再见过宫羽念,自然也无从知晓她的答案。可自他示情至今整整七日,她却全然不闻不问,有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答案。

  闭门思过时每日只送晌午的一餐,第一日是舒梨顺带拿着伤药而来,说是受师父所托,便更让他心中燃起了几许期望。之后却是连她也不曾见过了,每日都是碧欣阁的弟子匆匆往来。今日倒有些不同,来人竟是多日未见的独孤梦儿。

  独孤梦儿沉默的将饭菜一一摆放好,面上神情有些游移。秦墨却没察觉出她的异样,跟了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我师父她,近日如何?”

  独孤梦儿似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一问,愣了愣,方才道:“你竟不知吗?司陌少主得了伤寒,宫羽阁主这些日子一直在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秦墨心口一窒,心中最后的一缕期待的散尽。他闭目长长舒了一口气,轻笑一声道:“原来是伤寒啊……”

  独孤梦儿见他神色有异,思忖一番便也大概猜出了其中缘由,她咬了咬唇,艰难开口道:“你是不是果真如他们所说,夜闯颐楼是为了……”

  后面的话她终是没能说出口。秦墨睁开眼看着她,笑容淡去,面色淡漠,神情带着些许倦怠。

  “我爱慕师父已久,只是从前我以为她是顾念我们的师徒之名才一直回避我,如今看来,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独孤梦儿的面色变得苍白,心中所想被证实,她虽并未觉得痛苦不堪,却也着实很不好受。可她特地今日前来其实并非只为了要一个答案,而是另有原因。她又蹙眉犹豫片刻,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由帕子包裹着的物事递给他。

  秦墨有些疑惑的伸手接过,待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却是猛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独孤梦儿见状便知那人没有骗她,遂坦白道:“七日前我遇到一个耶楼皇朝之人,他说你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少主,我本不敢贸然相信他,可他却一直守在北荒外不肯离去。我见他并非奸佞之人,又着实倔强,想着试一试也无妨,他便说将这个东西交给你,你看到后自会见他的。”

  独孤梦儿交给他的是一枚黑金鹰戒,其材质花纹都非常独特,想来天下间怕也只有这一枚。最重要的是,他曾经见过这枚鹰戒,便是上次与爷爷相见时戴在爷爷手上。那人该是浮殷殿之人!想到这里秦墨顿时心急如焚,他郑重的看着独孤梦儿,正色道:“秦墨唐突,有一事要拜托梦儿姑娘。”

  独孤梦儿见他面上神色便已经猜到了他所求,果然,秦墨神色凝重道:“请梦儿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带他来见我一面,秦墨感激不尽。”

  独孤梦儿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终是应了秦墨的请求。除夕夜里她便隐约看出了秦墨对宫羽念的心思,后来又传出两人的流言时,她其实心中已然信了几分,却始终有些不甘心。直到今日听他亲口承认,她心中除了失落和些许难过之外,竟还隐隐有些松了口气。

  她同舒梨一般,自小便在天穹楼长大,只是她的性子不若舒梨活泼,自小便中规中矩,不愿给姑姑添麻烦。她是从小听着老楼主的传奇故事长大,加上幼时家破人亡的经历,让她心中对英雄人物格外憧憬。

  秦墨虽来天穹楼时日不长,却是天生武学奇才,一年时间便学会了玄奥晦涩的飞月剑法,楼中长辈们也都对他赞誉有加,当真是天纵英才。且又长的玉树临风,性子沉稳,怎么看都是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独孤梦儿觉得自己应该喜欢秦墨,便也一直就这么认为了。可到今日她才明白,自己对秦墨实则并无多少情意,否则自己如今知晓他心中竟有其人也不会如此平静。毕竟她们之间并未有过什么纠缠,秦墨对她一直也是有礼有余,亲近不足,两人委实没有什么培养感情的机会。

  想到这里,独孤梦儿脑中不知怎的竟闪过司陌的影子,她连忙拨浪鼓的摇了摇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管她对秦墨是何心意,既然已经答应了他,独孤梦儿便要想办法将那童烨带进天穹楼来。

  其实此事秦墨算是托对人了,旁人或许不行,但此事对于常常出入天穹楼采买的独孤梦儿来说只是有些费事罢了。第二日午膳前,孤独梦儿便领着一名男弟子下山采买,待两人到了山下小镇,便嘱托了一堆琐事将人打发了。而后她便让童烨换上碧欣阁弟子的衣着,由她领着稍作遮掩便顺利进入天穹楼了。

  若童烨想要入天穹楼中的任何地方都不太可能,因为纵然楼中弟子众多,但常年累月待在这天穹楼中都互相识得,很容易就被人认出来。可翠云峰不同,翠云峰是北荒群山最深处的一座孤山,去路艰险,且背靠悬崖,是专用来责罚弟子思过之处。所以整座山上都无人把守,也是锻炼受罚弟子的心志。

  独孤梦儿将童烨藏在翠云峰山脚下,神色自如的领了秦墨今日的午膳便往翠云峰赶去,待到四下无人时悄悄带着童烨一同上了翠云峰。翠云峰本是漫山青竹,如今隆冬之际便只看得见如云落雪,林中那一座小小的竹屋便尤其显眼。

  竹屋简陋,本也并非长居之所。童烨忐忑的跟着独孤梦儿进了竹屋,终于见到了他苦寻多时的秦墨。童烨激动之余,“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眼中噙着泪道:“童烨总算不负教主所托,找到少主了。”

  独孤梦儿见到如此情形一时倒有些无措,见秦墨冲她点了点头,便松了口气退了出去。若说秦墨之前对来人的身份还有三分猜忌的话,如今却是全然相信了。因为他见过童烨,童烨便是那个一年前在宫中冒死向他传递消息之人。秦墨连忙上前扶起童烨,稳住自己同样激动不已的心绪,沉声问道:“是爷爷派你来找我的吧,他老人家还好吗?”

  童烨面上显出几分惭愧之色,教秦墨心中一沉。果然,童烨羞愧道:“都怪属下无能,才叫教主中了那狗皇帝的圈套。如今,如今教主已经快要被那狗皇帝问斩了!”

  秦墨呼吸一窒,定了定神,方才让童烨将其中缘由一一道来。原来自一年前秦墨为让秦夜等人脱身,自己只身引开追兵后,秦夜虽摆脱了皇上的追捕,却始终心中难安。秦夜手中有不少皇上见不得人的证据,所以皇上虽怒火冲天,却也不敢大张旗鼓追捕他们,只得暗中支使武林中人寻找他们的踪迹,当年宫羽念收到消息中的那些人便是耶楼武林中人。

  这些年不止耶楼皇朝皇上的势力,秦夜也一直派人暗中寻找秦墨,此事不妨之下走漏了消息,教皇帝知道了,便在三个月前设下了一个圈套,让人扮作秦墨的模样设计引来了秦夜。浮殷殿中人拼死抵抗,却终是全军覆灭,皇帝只将秦夜留下一口气,以刺杀君王之罪昭告天下,于一个月后斩首示众。

  童烨是浮殷殿亲信阁老之子,众人被伏击之时因出去探听消息侥幸逃过一劫,却是亲眼看着父亲惨死在面前。他不敢再回浮殷殿的暗部,却也不想就这般坐以待毙,索性跑到大鑫王朝来寻秦墨,想要将少主迎回去救出教主,替父亲报仇雪恨。

  他也是撞了大运,若非数月前秦墨在花语城与黄迪一战打出了名气,他又恰好找去了花语城,还不知道要寻到何年何月去。

  秦墨听完童烨所言,虽是心急如焚,却也不得不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凝神思索良久,秦墨问道:“出了这等紧要之事,你为何不会暗部让余下之人好生提防,或者干脆带人去劫牢,却要千里迢迢来寻我?”

  不怪秦墨多疑,如今正是浮殷殿最危难的时刻,不得不谨慎小心些。童烨闻言看了眼秦墨,眼中的期许又多了几分。秦墨与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能够临危不惧,沉着应对,也许自己此行是压对了。

  “少主有所不知,当时为了将少主救出来,牺牲了教中多少兄弟。少主与我们失散后教主更是心急如焚,他怕你落入撕破了脸的皇帝手中会惨遭不测,屡屡派人深入皇宫刺探消息。

  直到三个月前的那一次伏击,教主明知此行很可能有诈,却还是带着教中剩余精锐去劫狱,结果遭遇伏击,除了奄奄一息的教主,其他人,包括我父亲……”

  童烨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提到三月前那悲壮的一幕,想起自己父亲惨烈枉死的模样,忍不住落下了两滴男儿泪。

  “如今教中已经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了,且狗皇帝诡计多端,我当时去前方探路才逃过一劫,但也不防是否是他设下的又一个陷阱,想跟着我将教中剩余势力一网打尽,所以我不敢回去。且教主趁他们不备时偷偷将这枚代表浮殷殿教主身份的鹰戒留下,应该就是让我来找少主的意思,所以我一路逃往大鑫王朝,想着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少主。

  苍天庇佑,不亡我浮殷殿,终于叫我找到了少主。还请少主跟我回去,重振浮殷殿,杀进皇宫,救出教主,替我父亲他们报仇!”

  秦墨心中叹息一声,叹这童烨虽忠肝义胆,却到底年轻气盛,心浮气躁。他将那枚鹰戒慎重的收进怀中,看向童烨肃容道:“我的确该回去了,但此时不能与皇帝动手,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整顿浮殷殿的势力,积蓄力量,等待全力一击。正如你所说,我们如今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所以才要从长计议,力求一击即中,因为我们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了。”

  童烨听完他这一席话,信心愈盛,激动的点了点头,当即起身道:“是,少主。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秦墨愣了愣,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他顿了顿,垂眸道:“你且下山先在镇中客栈安顿下,打点好我们去耶楼皇朝之行。我在此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待两日后我下山去找你。”

  童烨虽心中焦急,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对秦墨很是信服,因此虽心中有些不满,还是没有多问便依言行事。秦墨起身去开门,独孤梦儿便站在不远处的涯边。秦墨上前,两人在断崖处比肩而立。

  独孤梦儿转身看他,眼中神色复杂道:“看来游子要归家了。”

  秦墨望着远处天际淡淡一笑,神色带着些许惆怅。

  “归家之漫漫长路艰险,我也不知能不能有机会报答你今日之恩,倒是还有一事要嘱托梦儿姑娘。”

  独孤梦儿想起童烨警惕的目光,心中了然,怕是秦墨家中不太平才匆匆唤他回去。她略一思索,便明了道:“你是想让我帮你瞒下今日之事。”

  秦墨苦笑道:“不错。我家中之事情况复杂,我不愿再牵连他人。况且,我此去生死不明,若我当真……还是别让师父知道真相的好。”

  独孤梦儿叹了口气,幽幽道:“秦墨你是让我初尝情味的男子,直到此时我也仍是觉得你是个值得托付的男子,只可惜,已经名花有主了。唉~”

  秦墨咳了咳,面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从前独孤梦儿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巧笑嫣然的解语花,果然女人都是在别人面前才会展现出真实的一面。

  “梦儿姑娘温柔贤惠,值得比我更高的。”

  独孤梦儿撩了撩秀发,傲然道:“这倒也是。”

  顿了顿,她复又正色道:“你既不愿道出真相来,便只能不辞而别了。只是如此一来,你要怎么跟你师父交代?”

  秦墨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他垂眸沉声道:“我与童烨定了两日之约,若两日内师父来探我,我自会与她有一套说辞。”

  独孤梦儿见他语焉不详,忍不住问道:“若她两日之内未来呢?”

  她的话落,两人间有片刻窒息般的寂静,良久,他轻笑道:“若是如此,便是注定我们之间没有缘分,我也不再强求了。”

  独孤梦儿带着童烨匆匆离去,空荡的翠云峰又是一片静谧。秦墨静静的站在断崖前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暮色苍茫,才叹了口气,默默回了竹屋。

  夜里便有落了雪,秦墨睁眼躺在床上,凝神静静听着屋外轻盈的落雪声。一下一下,一片一片,渐渐的,夜色褪去,晨曦来临,天又亮了。午膳依旧是独孤梦儿送来的,告诉他童烨已在镇上安顿好,让他不必担心。未了,看着秦墨仿佛一夜间憔悴的面色,欲言又止,终是只叹息一声,便默默离去了。

  在漫长的等待中,一日便在孤寂中度过了。今年是个寒冬,刚翻年便大雪纷飞,连绵不绝。又是一夜鹅毛大雪,秦墨清晨推开门时积雪已有半尺高了。他望着雪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了童年的一件事。

  那年他约十岁,刚被皇帝老头从亲信家带到皇宫里。幼时皇宫于他而言是座华丽宏伟的高墙大院,这里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每座宫殿都死气沉沉,每一日都一成不变。直到后来冬天来了,那日也是这样的情景,一推开门便看到满目银装素裹,积雪如云。他欢喜的在院中堆雪人,捏雪球,自己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可是等他明日再醒来时,满地积雪竟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堆的雪人捏的雪球也都不翼而飞,仿佛昨日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美梦。他气红了眼眶,倔强又委屈的站在原地良久,却没有人告诉他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有一日夜里也这样下起了雪,他惦记着偷偷早起时听到宫人们的抱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皇帝老头因被爷爷抓住把柄,不得不养虎为患让自己活着,一天天大摇大摆的在他眼前晃悠,似是在提醒他的愚蠢和无能般,自是让他格外生厌。

  那时他为了掩藏秦墨的真实身份,对外谎称秦墨是故人之子,衣食用度从不短缺,却也因此让他心中格外憋闷,又怎会愿意看到秦墨高兴。他以玩物丧志为由,命宫人们在秦墨早起之前扫尽落雪,宫人们则因此抱怨秦墨起的太早,害他们天还没亮便要起来扫雪。

  如今已经没人会将他面前的落雪扫尽,阻止他玩乐,可他已不复当年的天真无邪,不再是那个单纯会因一院积雪而欢喜的孩子了。

  物是人非,说是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吧。不知若干年后自己再看见雪,是会忆起当年之事,还是今日之雪。秦墨弯腰伸手捧起一堆积雪,紧紧捏成一个硕大的雪球,拿回屋放在桌子上。竹屋单薄,且并未燃火,全靠自己运功以内力御寒,也算是另一种修习。

  屋内寒冷,雪球化的便慢些。秦墨一边修习内功,一边看着那雪球缓缓融化。渐渐的,桌上的雪水越来越多,渐渐的,屋外的天色明了又暗。期间似是有人来送过吃食,他也并未察觉。直到天边最后一缕暮色也散去,秦墨回头看去,桌上早已只剩一滩雪水。

  雪球终究还是化了。 师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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