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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我们究竟为何渴望自由?2

哲学之美 艾克哈特玛腾斯 5907 2021-04-07 02:40

  相反,公元前700年,诗人赫西俄德试着使他的听众相信,有关世界起源和万物秩序的神话和小说是众神的直接昭示。在他的作品《神谱》的开篇,便是宙斯之女缪斯们发出的呼唤:

  让我们从赫利孔的缪斯们开始歌唱吧。

  她们教给赫西俄德一支圣歌,

  当他在神圣的赫利孔山下放牧羊群时。

  奥林匹亚高贵的缪斯们开始向我诉说,

  神盾持有者宙斯的女儿们。

  但色诺芬尼(约前565—约前473)毁掉了荷马和赫西俄德的神话,使当时的思想一片混乱。几个世纪以来,希腊人都以神话为导向,这被柏拉图批判为不道德神灵的腐败文明。而在柏拉图之前,色诺芬尼就曾断定,神话中的人类根据自身形象创造了众神,并赋予了众神人类最邪恶的本性:“这一切都是荷马和赫西俄德所造成的,使众神具有了只在人类身上会被辱骂和指责的品性:偷窃、淫乱和互相欺骗。……凡人都以为众神穿着和凡人一样的长袍,拥有和凡人一样的声音、身形。就像要是牛、马和狮子都有手,都能像人类一样用手绘画,制作东西,那么这些马、牛也会画出像马、像牛一样身形的神灵。……衣索比亚人声称他们的神灵有着朝天鼻,而且皮肤黝黑。色雷斯人的神灵则是蓝眼红发。”因此,其他文明中的神灵有着截然不同的形象。正是基于对这些文明的了解,色诺芬尼发现神灵的形象都是拟人化的。虽然他基本上确定了一个假设,存在着这样一个神灵,但是这个神灵丝毫没有任何拟人化的特征。色诺芬尼将神灵视为纯粹的灵魂创造者和世界的主宰者,神话里的神也就变成了哲学之神,但色诺芬尼在怀疑论和不可知论的影响下对此仍持保留态度:“在凡人和众神之间最伟大,最独一无二的神,不管是外形还是思想都不像凡人。神能看见一切、明白一切、听见一切。……当然,没有人看到真相,也没有人知道(看到)有关神灵和万物的真相。”

  神话并非起源于超自然力,而是我们人类虚构的,还赋予了众神超越人类和万物的力量。但并非神话作为神灵的智慧之音在与我们对话、开导我们—我们是谁,我们怎样生活—而是我们自己在神话里述说,我们如何感知生活,想要怎样生活。由于理性,神话丧失了解读人类命运的权威地位。色诺芬尼认为,并非神话,而是理智或是其他人类理性的想法,使人类了解自己的命运,看透神话实为人类思想的产物,众神对人类的统治实为我们自己的解读,其实我们可以自行从中解脱。

  柏拉图时代,诡辩家克里底亚(前460—前403)在其讽刺戏《西西弗斯》中,提出了第一个摆脱神话和众神的理论。克里底亚显然对西西弗斯的命运做了深入的研究,为西西弗斯的故事写了续篇,使其结局比荷马笔下的更为幸福。克里底亚不仅将西西弗斯塑造成了一个追求自由的哲学家,还写到了他追求自由的理论。在目前流传下来的克里底亚的讽刺戏的仅存片段中,西西弗斯颠倒了神灵和凡人之间的主仆关系,他认为,不是神灵创造并统治着人类,神灵只是人类的创造物,因此不是真实的,真正统治人类的只是人类所畏惧的力量,而这种力量来源于强权政治的算计。因为人类制定的法律太过松散,以至于无法调节人们之间的矛盾,于是有个“头脑聪明的人”就将对神灵的敬畏作为执行法律的手段—直至今日,这仍是宗教被人诟病的一点:“曾经有个时代,那时人类的生活毫无秩序,如动物般弱肉强食,善人得不到奖赏,恶人也不受惩罚。于是,人类制定了法律作为惩罚,以正义为主导……然而,尽管法律阻止了人类公然施暴,但在私下人类仍是胡作非为。最初,一个头脑聪明的人为人类想出敬畏神灵、以牵制恶人行恶的方法,尽管恶人是在私下谋划、干坏事的。……因此,我认为,最初是其中的一个凡人决定相信是有神灵存在的。”同一个人物形象西西弗斯,在荷马笔下的神话中被众神打败,因而须为自己的抗争忍受折磨。但在克里底亚的讽刺戏中,西西弗斯却是一个成功者的形象,坚信神灵是人类的创造物。与此同时,克里底亚也摧毁了人类统治者的权力工具。

  在希腊的启蒙运动时期,神灵逐渐被认为是我们周遭的外部世界与内在本性的自我造像,是我们恐惧和希望的产物。而人类则是自行进行斗争,表达爱恨情仇,自由地思考、做决定,再行动。荷马笔下的战神阿瑞斯,如一个双重人格者,举着长矛与特洛伊的英雄们对抗:“阿瑞斯手中挥舞着长矛,时而走到赫克托耳前面,时而跟在他后面。”因此狄俄墨得斯告诫他的希腊战友,不要再与“神性的赫克托耳”对抗,并要求战士们撤退:

  噢,朋友们,神性的赫克托耳令我们诧异,

  如此一位长矛武士,勇敢的战士,

  西西弗斯通过对抗神力现实,踏上了从神话转为实践自由的哲学家的理性道路。正是西西弗斯对众神的反抗,才使他有时间对自己以及世界作哲学思考,直到他被克里底亚视为神话的批判者。但从亚里士多德时代(前384—前322)起,被视为第一位哲学家的并非西西弗斯,而是泰勒斯(约前624—约前547)。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家是整体原则性问题的思想家。在他的作品《形而上学》的开篇,亚里士多德就解释道,泰勒斯是第一个对世界和自然(希腊语:physis)起源提问的人。因此,根据亚里士多德的判断标准,亚那克希迈因斯、恩培多克勒或是阿那克萨戈拉,也都属于对整体原则性问题进行思考的哲学家。对于居住在爱奥尼亚地中海沿岸的泰勒斯来说,根据他的观察和经验,他认为“水”是万物的本原。在亚里士多德探索世间万物的运行原则或起源之际,他却未曾追问我们作为人类究竟是谁,而人类仅单纯地将神灵或是其他原则视为世界的起源。但早在泰勒斯之前,西西弗斯就认为自己是个凡人,并扬言要与神灵对抗。因此并非泰勒斯,西西弗斯才是第一位哲

  神灵伴其身边,保佑他不受伤害;

  的确,先有混沌,后有尘世,

  如今就连阿瑞斯也和凡人一样伴其身边。

  对抗特洛伊人的战事节节败退;

  我们不愿与神对抗。

  色诺芬尼和克里底亚笔下对神灵去神化的处理,给人类带来自由的同时,也使人类行为丧失了安全的依据,使哲学思维陷入了一个根本困境。一方面,色诺芬尼神话中的神灵形象不再是人类想象中的产物,而克里底亚也仅将神灵视为稳定人类共同生活的有效工具。另一方面,随着色诺芬尼和克里底亚的揭露,也产生了一个问题:什么能使现行法律取代神灵产生的影响?如果正义和法理不以神灵的决断为依据,那么法理似乎只会站在强权者的一方。优秀的哲学揪人心,因为它使人们不再依循平常的生活轨迹,色诺芬尼和克里底亚的启蒙哲学便证明了这一点。

  尽管人类的神权思想原则上已被打破,但却一直与象征神灵的力量有所关联:外界自然的威力以及内在破坏性欲求的本性。因此,神灵的真实性并非纯粹是人类的臆造,也无法仅凭思考就能消除。即便我们通过思考看透自己的想象,那些促使我们去思考、去感受的现象依旧真实存在。古典语言学家、哲学家布鲁诺?斯奈尔在其着作《精神的发现》中强调,去神化的神灵仍具有可感知性、威胁性和抚慰性的力量:“谁想否认阿佛洛狄忒的存在?她对其他民族的影响正如她对希腊人的影响一样,即便是动物,也深受其影响。不信仰爱神阿佛洛狄忒是荒唐的—正如猎人希波吕托斯曾无视她一样,阿佛洛狄忒可以被冷落、不受关心,但她依旧存在且影响着一切,如同雅典娜和阿瑞斯一样。谁又想争论,最终是否仍是宙斯维持着世间的神圣秩序?神灵确实存在,正如世间有欢笑和泪水,正如存在于我们周遭的大自然,正如我们能够做出高尚、盛大、勇敢、坚强、精彩而愉悦的事。”

  西西弗斯通过对抗神力现实,踏上了从神话转为实践自由的哲学家的理性道路。正是西西弗斯对众神的反抗,才使他有时间对自己以及世界作哲学思考,直到他被克里底亚视为神话的批判者。但从亚里士多德时代(前384—前322)起,被视为第一位哲学家的并非西西弗斯,而是泰勒斯(约前624—约前547)。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家是整体原则性问题的思想家。在他的作品《形而上学》的开篇,亚里士多德就解释道,泰勒斯是第一个对世界和自然(希腊语:physis)起源提问的人。因此,根据亚里士多德的判断标准,亚那克希迈因斯、恩培多克勒或是阿那克萨戈拉,也都属于对整体原则性问题进行思考的哲学家。对于居住在爱奥尼亚地中海沿岸的泰勒斯来说,根据他的观察和经验,他认为“水”是万物的本原。在亚里士多德探索世间万物的运行原则或起源之际,他却未曾追问我们作为人类究竟是谁,而人类仅单纯地将神灵或是其他原则视为世界的起源。但早在泰勒斯之前,西西弗斯就认为自己是个凡人,并扬言要与神灵对抗。因此并非泰勒斯,西西弗斯才是第一位哲

  神话中的众神形象不仅是人类的幻想,也无法仅通过我们的思想被消除,而是象征着世间的真实力量和现象。赫西俄德的《神谱》(神的诞生)中对此也予以了说明。在赫西俄德笔下,神灵象征着世界的形成和发展:

  的确,先有混沌,后有尘世,

  无垠之界,便是众神恒久栖居之地,

  栖居在奥林匹亚覆雪的山巅,

  通往地面之下的塔耳塔洛斯 黑暗深渊,

  的确,先有混沌,后有尘世,

  永生的神灵中最俊美的厄洛斯;

  融化深入众神与凡人的感官意识,

  深入心胸,抑制周全的意旨。

  于混沌之中产生了黑夜以及黑暗神厄瑞玻斯;

  而光明与穹苍都由夜而生。

  将赫西俄德的《神谱》(神的诞生)视为世界变化的过程,是可以理解的:无序的混沌是万物的起源,尘世是生命以及厄洛斯情欲力量的所在地。人类以神话的形式阐述着,他们是如何对抗混沌,如何在众神野蛮的力量中建立自己的秩序的,以此来象征被众神推选为“国王及统治者”的宙斯所建立的公序。

  西西弗斯通过对抗神力现实,踏上了从神话转为实践自由的哲学家的理性道路。正是西西弗斯对众神的反抗,才使他有时间对自己以及世界作哲学思考,直到他被克里底亚视为神话的批判者。但从亚里士多德时代(前384—前322)起,被视为第一位哲学家的并非西西弗斯,而是泰勒斯(约前624—约前547)。亚里士多德认为,哲学家是整体原则性问题的思想家。在他的作品《形而上学》的开篇,亚里士多德就解释道,泰勒斯是第一个对世界和自然(希腊语:physis)起源提问的人。因此,根据亚里士多德的判断标准,亚那克希迈因斯、恩培多克勒或是阿那克萨戈拉,也都属于对整体原则性问题进行思考的哲学家。对于居住在爱奥尼亚地中海沿岸的泰勒斯来说,根据他的观察和经验,他认为“水”是万物的本原。在亚里士多德探索世间万物的运行原则或起源之际,他却未曾追问我们作为人类究竟是谁,而人类仅单纯地将神灵或是其他原则视为世界的起源。但早在泰勒斯之前,西西弗斯就认为自己是个凡人,并扬言要与神灵对抗。因此并非泰勒斯,西西弗斯才是第一位哲

  的确,先有混沌,后有尘世,

  学家。

  西西弗斯发起的挣脱众神控制的过程(拉丁文:emancipatio,意为挣脱父亲的手)不仅是追求自由的过程,同时也是痛苦醒悟以及重新思考的过程:由于哥白尼“日心说”的提出,地球上的人类不再是宇宙的中心,而是已迷失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根据达尔文的进化论,我们不再是创世纪的皇冠,而必须重新评估自我能力;又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人类的理智不再是“主导”,反而会被自我的原始欲望控制,就如弗洛伊德将自己的成就视为第三自恋屈辱 。目前,我们的自我正经历着不同的屈辱。在生态危机中,我们明白,我们无法在不损及自身的前提下,以外部自然的“主人和拥有者”自居(笛卡尔,参见第六章);在世界政治危机、原教旨主义和恐怖主义的挑战下,以普世人权扩充自己西方价值体系的必要性是显而易见的;人类理智的界限在知识-技术进步的危机中愈发明显;最后,环绕在我们周边的全球贸易与政治交互网,以及从内部操纵我们的神经系统交互网,都意味着我们必须进一步发展自我认知。什么对我们的生活很重要?我们是谁?或是我们想成为人吗?在西西弗斯之后,如果我们想要对抗那些决定世界和人类形象的神灵或神秘力量,我们必须问一问自己,什么对我们的生活很重要,以及我们是谁—这都需要付出与西西弗斯的工作相类似的努力。而苏格拉底以及其他“牛虻”便由此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哲学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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