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范良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并没有错。
仅仅三天以后,扶桑想去御花园中散步,穆玄歌让阿芙带人跟着,但她们刚走出门没多久,穆厥那边就派人来寻阿芙,说是有要事与她商议。阿芙不是扶桑的人,她听令也一直都只听穆玄歌和穆厥的令,故此次,她并没有征询扶桑的意见,便匆匆随传话的公公离去。
剩下几个下人仍旧紧跟,可她们到底与阿芙不同,对扶桑这个突降的公主,也还存着敬畏之心。于是扶桑说了一句:“你们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们相望着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下去了。
这是扶桑进时南皇宫以来,唯一的一次独自在外,也是这一次,她遇到了阿毛。
也不知它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扶桑走到一丛花旁,脚下感觉绊着了什么,低下头便见阿毛泪眼汪汪看着她。她一时心生柔软,想将它抱起来,不料刚躬下身,阿毛却“倏”地一下跑出好远。扶桑见它一瘸一拐,看起来像是伤了脚,想将它带回去养伤,于是在后紧跟。可阿毛却对她极其戒备,她稍靠近一些,它就又跑远一些。
如此你追我赶,不知不觉到了一处扶桑从未去过的院落,虽是春日,院中却极其萧条零落,地上落叶堆了几层,甚至都能闻到一些腐烂的臭气。唯中间那条石子路相对干净,但不是被打扫过的那种干净,而是因为常有人走,把落叶都压成了残汁的那种干净。
扶桑觉得这地方晦气得很,本不想进,但那兔子窜到门口,回过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她见着那眼神,心里一震,不觉又跟着走了进去。
院里比院外还要阴暗,仿似常年不见阳光,积着阴气。靠里有一间红漆斑驳的宫殿,正门上落着重锁,锁上亦锈迹斑斑。
阿毛对着那门叫了一声。
里面便传来了个沧桑的声音:“小兔子,你又来了?”
扶桑不知里面有人,暗自惊了一惊,可就是这小小动作,亦让里面人感觉到她的存在。
“谁?”
扶桑透过门缝朝里看了一眼,锁落得重,房门关得紧,里面又格外地暗,扶桑什么都没看到。她抱起阿毛,不打算参与时南皇宫的事情,转身欲走。
里面人却笑了:“呵……这么多年了,你现在竟然连与我说话都不敢了么?”
扶桑怀里的兔子又叫了一声,她用手在它背上顺了顺,回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我不回答你,也并非是不敢与你说话!”
里面人听着她声音,明显一震:“你……你是谁?”
扶桑不打算答。
那人却忽然反应过来:“你是玄瑶公主!”
对时南皇宫的事,扶桑完全没有记忆,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小时,曾住在巍峨敞亮的大房子里,不用担心衣,不用担心食,想要什么,总有人会递到她手中。可这一段似梦境一般,只剩了个意向,真正清晰的记忆从她随娘亲流浪开始,娘亲总是带她走最偏僻的路,住最破的庙宇,递到嘴边的,也是硬邦邦连咽下去都费力气的干粮。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苦日子过得太久,所以混淆了梦境和回忆,可后来到了靖宣京城,娘亲死的那一晚,却专程拉过她,给了她那一块刻着“瑶”字的天山冰玉长命锁。
她便知道,她那一段华丽的记忆,并非梦境。
既不是梦境,就一定会有亲历者。她想知道当年娘亲为何好好的皇妃不做,要带着她离开皇宫,一直到死时,都半点未透露过她的身份,然而这些,穆厥和穆玄歌从不愿说,唯独说过的一句是,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她的娘其实很冤。他们不说,这些与娘亲相关的陈年往事,她便无从得知了,于是那些日子,也都没有再问。
可这一回,对这一个不知来路的人,她却问了。
“你怎知我是谁?”
“公主,真的是您!”里面人立刻泪雨连连,“我本以为,穆玄歌说在外寻到了你,只是为诓我,却未想到,原来您真的回来了!”也听不出是欣喜更甚,还是哀伤更多。
“你认识姐姐,也认识我?”
“姐姐?您居然叫她姐姐?”里面人忽然变得很激动。
扶桑满腹怀疑:“她不是我的姐姐么?”
“呵……呵呵呵呵……”里面人一听,竟笑了起来,“她是您的姐姐,可她不配让您叫她姐姐!”
“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却问:“玄瑶公主,您想知道当年,您为何会流落在外么?”
扶桑当然想知道,于是接下来半柱香时间,那屋子里的人便给她讲了一段陈年往事。
那人说,他名叫范良,十多年前便已位列尚书。但他是一个习武之人,与辛将军一直交好,后来朝堂变幻,他便也于潜移默化之间,与辛将军越走越近。
辛将军有两女,一为辛墨染,因一道圣旨嫁入时南皇宫,另一为辛如意,因有辛墨染前车之鉴,害怕自己的婚姻也成为政治武器,于辛墨染出嫁后不久便离了家。
辛将军愧对于辛墨染,故对辛如意持纵容态度。可穆厥却不答应,他几番欲为辛如意赐婚,都被辛将军找理由挡了回来,穆厥因此气急,觉得辛将军对他不忠,于是开始逐渐削弱辛将军的力量,让他在军中的号召力大不如前。
辛将军以为,只要能够保全女儿幸福,就算他前途毁尽也无所谓。然而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年,后来直接蔓延进了皇宫。那时几乎人人都知道,穆厥喜欢辛墨染,但碍于辛将军,又不得不冷落她,在如此矛盾的情况下,辛墨染还是陆续有了身孕。
辛墨染第一次有孕时,穆厥和辛将军还没闹得太僵,便未有动作,让她平安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这一对双胞胎,便是穆玄歌与扶桑。后来几次,辛墨染再有孕,穆厥就直接端来一碗堕胎药,让她当着她面喝下。
到此时,辛墨染也还没有离宫的心思。 我把江山拱手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