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自杀
夏侯靳扳回时局的最后一场斗争因此而宣告失败。
百年顽疾,非一夕可治。
更何谈那几年,天灾连连,人祸不断,朝堂上下无一人与他齐心,而边境诸国也对靖宣虎视眈眈。夏侯靳身在高位,却总如履薄冰,无一刻可安心。
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姑姑才会一年比一年更受冷落。
如此,一直到扶桑十二岁那年,边境又有他国来犯,夏侯靳在朝令大将军带三万精兵挥师北上,哪曾想,那大将军却道:“如今靖宣满目疮痍,与其这样大动干戈打一场不一定会赢的仗,不如主动与邻国谈和,若是能用几座城池换靖宣全国安宁,亦未尝不可!”
夏侯靳大怒:“祖宗留下的江山,如何能这样糟蹋?”
大将军却毫不动容:“同样是祖宗留下的江山,皇上您还守得住么?”
如此荒唐之言,满朝上下竟无一人反驳,那些与大将军站在同一阵线上的人,甚至还露出了轻蔑且得意的情绪,夏侯靳至此意识到,这个朝廷早已不是他夏侯家的朝廷,在他少时即位将权力下放到重臣手上之时,这个朝廷就已易了主了。
夏侯靳有过几个孩子,可无一例外,全部夭折,更有甚者,直接胎死腹中。
而他后来也发现,他的膳食之中,不知从何时起,被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太监放入了慢性毒药,他原本意气风发,不过几年,却已似风烛残年。
孤帝,无子,毫无政绩。
若有那么一日,他安静死去,有人想窃取他的国家简直轻而易举。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至少,他不能让好好一个国家,落在那帮别有用心的人手中。
于是他秘密召夏侯临进京。
很多年以前,夏侯临的父亲曾与太子之位擦肩而过,若不是他英年早逝,可能代替夏侯靳做皇帝的便是他了。也因此,夏侯临曾被夏侯靳忌惮过,他一上位,做得第一件事就是将夏侯临分封到了偏远之地。
他们两人之间,原本是结着仇的。
所以于夏侯靳而言,此时的夏侯临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一来,没有人会想到,这两叔侄有一天能冰释前嫌,二来,夏侯临正当盛年,且有雄才伟略,身上流着的又是夏侯家最正统的血液。若由他来继承皇位,再合适不过。
便是这一年,扶桑第一次遇着了夏侯临。
当时夏侯临应召贬义入宫,因夏侯靳身边处处是佞臣眼线,不方便直接派人与夏侯临联系,他便想了一个办法,利用扶桑这个被收养的野公主,将他想要给夏侯临的约会信息带出去。那天夏侯靳破天荒去了姑姑宫里一趟,但是没有过夜,姑姑很难过,照例站在宫殿门口目送他远去。
扶桑便劝道:“姑姑莫要不开心了!”
姑姑倔强笑回:“姑姑没有不开心,桑儿多虑了!”
但姑姑的脸色一直不好。
扶桑便想到,姑姑一直很喜欢她从宫外带回去的一些小玩意儿,为哄她开心,她第二天起了大早,堂而皇之地出了宫。她不是正统公主身份,加之夏侯靳对姑姑极度冷落,便没人把她当回事。她出宫以后,打算直接去买姑姑喜欢的零嘴,未料到刚过一个拐角,就被迎面跑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她未有预料,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时夏侯临来了,他一边呵斥那撞上来的人,一边捡起地上的两截断簪,向她致歉道:“还请姑娘见谅,我这手下生来鲁莽,冲撞了姑娘,实在抱歉!”
那簪子是姑姑送她的,她戴了很多年,就这么断了,她其实很不能接受。
但是对方既不是故意撞上她,又已经诚心致歉,她实在没理由揪着不放,只能憋着一口气,说:“没事!”
她那时以为这场冲撞是巧合。
但事实却是,夏侯靳将要传递给夏侯临的消息藏在了那根簪子里,又趁去姑姑宫里的工夫,将她头上的簪子换掉,等她出宫来,夏侯临就守在宫外,设置这种巧合自然巧妙地将信息取走。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是了,夏侯临会举兵,是夏侯靳的主意。
因为夏侯靳身体已日渐不支,又实在无力肃清朝廷,眼看皇权逐渐易主,江山千疮百孔,夏侯靳便想到了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他与夏侯临说,唯有真正改朝换代,将这群位高权重根基稳固的人彻底清除,夏侯家的江山才能重新回到夏侯家手里。
夏侯临曾问他:“你就这样把江山交到我手里,就不怕我不还给你了么?”
夏侯靳回的是:“你看,这大好河山,实在不该这样饿殍遍地硝烟弥漫,若你坐了皇位,能还这片土地一份清明,能让这土地上的人们安居乐业,这江山,就是送你又何妨?”
夏侯临对他的恨就在他这席话里瓦解,因为他觉得,或许他曾为了皇位不择手段过,但起码,他还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他答应了他。
但要他这皇帝做得名正言顺,就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借口,于是夏侯靳用真印玺制作了一份先皇的假遗诏,上书夏侯临之父虽身死,但夏侯临雄才伟略已现,这太子之位,当夏侯临莫属,其字由夏侯靳模仿先皇,与之相差无几。
故而,这样一份假遗诏,没有一人能看出它的假来。
因此,夏侯临得万民拥护,举兵攻向京城时可谓披荆斩棘。
夏侯临也曾问过他:“若这假遗诏现世,你就成了窃国之人,可能下场比死还惨,你甘心么?”
夏侯靳说:“你觉得,与靖宣国中的数十万人的未来相比,我一个人的下场算的了什么?”
夏侯临遂知他是下定了决心,一心为了国家社稷而慷慨赴死。
在夏侯靳的计划里,扶桑是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他会通过她不停地给夏侯临传递消息,却又不让她知道,让她做了这祸国的罪孽而不自知,同时,他为了保护姑姑,不让姑姑成为那群人的眼中钉,而更加过分地冷落姑姑。 我把江山拱手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