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隐冬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但是一时却猜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眨眼深秋便过了,迎来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俞隐冬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陷入沉思。也不知魏鸣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魏鸣:“你在看什么?”
俞隐冬眸光动了动,看着镜子上隐隐映着他的身影,说道:“想起之前院长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捡到我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的下雪天。”
魏鸣拧着眉:“那都很久远的事情了,你想找到自己的父母?”
俞隐冬想了想,说:“也没有很想,毕竟从来都没有见过,但如果有机会,我想找到他们问清楚,究竟为何要抛下我。”
魏鸣从身后抱过了他,“没关系,以后还有我陪在你的身边,你有我就够了。”
俞隐冬没有躲开,只是任他这样抱着。
“你来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想过回去?”
魏鸣:“回魏家吗?那里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家,只是一个让我能栖身的地方,回哪里去哪里,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行。”
“魏鸣,除了我之外,就真的没有任何东西对你有任何意义了吗、”
魏鸣:“没有。”
俞隐冬:“所以你从来没有打算要放过我?”
魏鸣沉默了许久,才道:“不,也曾想过放过你,看你这么难过这么伤心,我也会难过伤心,想着不如放过你,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可是我试过了,没有用。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找你。”
俞隐冬抬了抬头:“这锁链太沉重。你还要锁着我到什么时候?”
魏鸣轻叹了口气:“锁到你再也不会想要离开我的时候。”
俞隐冬默了下来,魏鸣又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俞隐冬轻应了声,魏鸣说道:“从前有个奴隶,主人总是打他骂他,一开始他很不服气,总是跟主人对着干。后来有一次被主人收拾得很惨,之后那个奴隶便再也不敢了。其实主人打他骂他,也只是想让他听话,不再与他对抗。见他变得这么乖,主人就真的不再打他骂他,还给他自由,解开了他的锁链让他来去。但是因为奴隶习惯了主人的束缚,所以即使给他自由,奴隶却也没有自己解开锁链,走出那间屋子半步。”
俞隐冬:“你是想告诉我,等我变成那个奴隶,你才会将我放开?”
魏鸣:“小冬,等你适应这里的一切,等你觉得没有我就活不下去的时候,维系我们之间的,不会再是这条铁链子。”
俞隐冬:“随便你,如果你觉得这样会有用。”
但是俞隐冬发现,魏鸣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夜晚时常做噩梦会惊醒,醒来的时候便叫着俞隐冬的名字。
“小冬!小冬!!你在哪里?!”
俞隐冬隐匿在黑暗里的身影动了动,轻轻说道:“我在这里。”
魏鸣大口的喘着气儿,久久才平静了下来:“你过来与我一起睡吧,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冬天很冷,我们就挤在一起互相取暖,我真怀念那时候啊。”
俞隐冬缓缓起身走到他的床前,铁链子在暗夜中拖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暗哑沉重。
魏鸣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子:“上来。”
俞隐冬拽了拽手上的铁链子:“戴着这个不舒服。”
魏鸣轻叹了口气,从枕头底下拿过了钥匙,说道:“你凑过来一点,我帮你把链子解开。”
俞隐冬爬上床,跪坐在他的面前,魏鸣替他将铁链子给解开。因为戴的时间太长,被锁住的手腕与脚踝都磨出一层茧子。
俞隐冬已经很久没有感到那样的轻松的,他拉上被子安静的躺在了魏鸣的身边。
窗外的雪还在下着,细细听来,似乎可以微微听到雪落下时的声音。
魏鸣往他身边靠了靠,汲取着他的体温,却发现他的身体也很冰凉,于是紧紧抱住了他。
“我们以前,就像现在这样,彼此靠在一起,互相取暖。”魏鸣声色有些沙哑,“我自己大概也知道,我与别人不一样,我没办法像别人一样正常交流,我对这个世界没有感情,十岁之前,也觉得活着或者死了其实也应该一样,没有差别。”
“小冬,你能感觉到那样的寂寞吗?就好像你来到这个世界,而这个世界与你皆然无关,无比的遑恐与无助,但是却只能将这些恐惧深深埋藏在心底,无声反抗着这个世界。”
“直到遇到你,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会在十岁那一年,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然后死掉。可是你来了,就好像我活着有了意义。小冬,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可怜我,只是想让你更深的明白我。”
俞隐冬神目木枘的轻轻了声:“我明白。”
魏鸣轻叹了口气:“那就好,我知道你一定会明白我,会懂我的。”
魏鸣伸出手,那冰凉如同死人的手轻轻捧过俞隐冬的脸,让他扭过脸看着他。
当彼此的视线交织在昏暗的夜色时,魏鸣心口微微刺痛了下,毫无生气的人,终究不是他的最终愿望。
他倾身上前,在他的唇上吻了下,低呐:“睡吧,等一觉醒来,梦就会醒了。小冬,不知道今晚的雪下得大不大,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在一起看雪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俞隐冬已经不在身边,而魏鸣的四肢已经被锁上了铁链子,他毫无挣扎迹象,只是瞪大着双眼,平静的看着天花板,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了谜人的弧度。
门轻轻被人推开,只见俞隐冬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手,赤着双脚走了进来,因为打着赤脚,所以脚步声很浅,几乎听不到声音。
刀尖划过墙上嗞嗞声,透着无尽的诡异与死气。
魏鸣的眸光微微动了下,扭头看向了俞隐冬,如平日里那般,冲他温柔浅笑。
“雪停了吗?我们去看雪吧。”
俞隐冬:“停了一会儿,现在又在下了。”
魏鸣费力的支起身子,喉结滚动了下,“你不用锁着我,我跟你不一样,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俞隐冬看了眼他身上的铁链子,一脸淡漠,微歪着头打量着他,“不,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被铁链子锁住时的心情。”
魏鸣挑眉:“是吗?确实不好受。”
俞隐冬轻轻住到了床边,举起刀抵在了他的心脏上,“想挖出你的心脏,摸一摸,血是不是冷的。”
魏鸣:“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等我死了,你去坟上告诉我。”
“不,等你死了,我就将你挫骨扬灰,我不会去你的坟上,让你再看到我。去黄泉路时。你就不会再惦记着一个叫俞隐冬的人。”
魏鸣声色沙哑:“听起来你很恨我。”
俞隐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过钥匙替他打开了锁链,沉重的铁链丢在地板上发出沉重暗哑声。
“不是想出去看雪吗?”
“你陪我一起,才有意义。”
俞隐冬诡异地笑道:“当然,不过美好的事物,总是会付出代价的。你,愿意付出代价吗?不管有多沉重。”
魏鸣毫不迟疑的回答:“我愿意。”
俞隐冬:“哪怕是让你死?”
魏鸣:“我愿意。”
俞隐冬笑了笑,“好吧,你只要能从这个屋子走出去,我就陪你一起看今年的雪。”
“真的吗?”魏鸣仰着脸,无邪的笑问。
“真的。”
魏鸣高兴的从床上爬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便往外走去,只是他现在实在太孱弱了,走得很缓慢。
俞隐冬跟在了他的身后,在离开房间时,他顺势拿过了竖在墙壁的榔头。
他高高举起了榔头,只是对准了他的腰部,他听到腰骨断裂的声响,魏鸣应声倒地,惨痛的叫了声,因为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额头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但好像双腿并没有失去知觉,他坚难的往前爬行,俞隐冬不再是俞隐冬,当他第二次举起榔头时,像个嗜血的刽子手,沉溺于施虐的快感中。
他的左腿的骨头被榔头粉碎,但他还有右腿,直到右腿的腿骨也被粉碎,他还有双手。
像是深种在心底的执念,化成了魔咒,魏鸣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强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十指的指甲盖在奋力的爬行时,全都翻开血肉模糊。
那曾是钢琴家的手,钢琴家最爱惜的手,魏鸣觉得有些可惜,以后再也不能给他弹奏钢琴曲了。
俞隐冬轻叹了口气:“魏鸣,加油啊,你看,胜利就在眼前了,你很快就能如愿的离开这间屋子,看到外面的雪,我陪你,一起看。”
“呵呵呵呵……”魏鸣高兴的笑了:“好,小冬,小冬……我成功了,你看。我成功了。”
他兴奋的呢呐低语,大口的喘息着,颤抖着双手捧过了门阶前的雪,身体的余温渐渐被冷却,连血液也快凝固。
魏鸣拼尽最后的力气,翻过了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俞隐冬,漫天的雪落在他的脸上,头发上,身上……
他的瞳孔渐渐失去了往日的神彩,漆黑的瞳仁里,没有这个世界。只倒映着俞隐冬的身影,然后永远定格。
俞隐冬丢下了手里的榔头,他的脸上还沾着魏鸣溅出的血渍,他走到了他的身边,缓缓蹲下身,自言自语着:“傻瓜,雪有什么好看的,天气那么冷……”
说着,俞隐冬将魏鸣瘦弱的身子抱进了怀里,捧过他血肉模糊的指尖,不断的呵着气,但是不管他如何呵气。他的手也还是那么冷。
突然俞隐冬发出如困兽般凄凉的悲鸣,他轻轻晃着早已没有生息的魏鸣,抽泣着:“阿鸣对我最好了,阿鸣对我最好了……”
郊外深冬的那天夜里,别墅燃了一场大火,等人们发现这些大火时,什么都烧得一干二净,残亘断壁,什么都没有剩下。
魏鸣失踪了,魏家倾尽了所有的财力人力,但是一直找不到魏鸣的下落。就连俞隐冬都失去了联系。
魏老爷子发觉事情不对劲儿,可没有确实的证据。虽然去警局立了案,但是事情一直都毫无进展。
那一年冬天,格外的漫长,只记得到了三月份,冰雪还没有融化,春雷夹着磅礴的大雨,冰冻异常。
魏老爷子最近有些失眠,最近都很晚才睡,书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他只穿了件睡衣。
刚过了午夜十二点,他正修整完一套曲谱,突然听到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魏老爷子以为是家里的管家。只说吩咐道:“进来。”也未抬头看。
门轻轻被人推开,突然那人放了一碟音乐光盘,声音开得很大。
魏老爷子愤怒的抬头准备斥责,一道惊雷劈下,将眼前的人照亮,魏老爷子瞪大着双眼看着俞隐冬,悄悄咽了咽吐沫星子。
“俞隐冬?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啊?”魏老爷子想着,既然他出现了,那么魏鸣应该也回来了。
“我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魏老爷子撇了撇嘴:“你能回来就行,我问你,魏鸣那小崽子在哪儿?跟你一块儿回来的?”
俞隐冬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问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你故意安排的?”
魏老爷子脸上一阵难堪,“怎么着?委屈你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爬上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床呢!你又不是女孩子,吃点亏也没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怎么还念叨着这些?”
“我忘不掉,那天晚上的羞辱,是你们魏家人给我的羞辱。”
魏老爷子拧着眉,“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蠢不蠢?我这是给你机会!给你脸不要脸!!要不然,你去报警啊!告诉警察,你被强女干了啊!哈哈哈哈……哎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再说了。谁会相信你的话?啊?”
俞隐冬冷笑了声:“不过,过了今晚,一切都会过去,你们……都死了,就可以抹杀这个污点,对不对?嗯?”
魏老爷子踉跄的退后了一步,他觉得这小子有些不对劲儿。
“你,你想干嘛?来,来人啊!”
魏老爷子上前拧了拧门,竟发现被反锁了。他看着俞隐冬一步步逼近了自己,“你,你别过来。我就不信你真敢对我动手!”
话音刚落,俞隐冬藏在袖子里的刀,已经不留任何余地的插进了魏老爷子的心口,‘扑哧’一声,血喷溅在他的脸上。
俞隐冬仿佛感受到了血液的灼热,让他身体里压抑的嗜血疯狂的燃烧。
“死吧,通通都给我死!”他平静的拔出了刀,那人已经缓缓倒在了血泊之中,不再动弹。
突然书房的门再次被人敲响,外头传来魏夫人的声音:“老魏啊,你在里面做什么?音乐声开得这么大,真是吵死人了。你开门。”
俞隐冬漠然的盯着躺在地上的魏老爷子,丢下了手里的刀,将他的尸体拖拽到了门后,又抽他的皮带,打开了门的锁躲在了门后。
门应声推开,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壁灯很昏暗,只是有一股子刺鼻的血腥味儿,让魏夫人拧起了眉。
她摸了摸墙壁,打开了书房的大灯,说道:“老魏啊,你在里面呃……”
突然她的脖子被人死死用皮带勒住,无法发出声来,她四肢只能在空气中乱抓着却无济于事,她很快窒息翻了白眼背过了气。
但是俞隐冬并未松手,继续发了狠,眼里嗜血的兽性与狠戾,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让人望而胆寒。
直到魏夫人死翘翘不再动弹,俞隐冬将她丢在了地板上,染了魏老爷子的血,被勒死的人,眼睛充血瞪得极大,一道惊雷响起伴着闪电劈下,将暗夜照如白昼。
俞隐冬转身时。看到了惊得呆若木鸡的魏家小少爷,这个小少爷向来也没什么存在感,才情一般,平时也未跟俞隐冬有过任何交流。
魏小少爷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只是瞪大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浑身染血的男人。
俞隐冬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垂在身侧的指尖,还淌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但那并不是他的血,而是魏老爷子的血。
两人的视线在冰冷的空气中交织,俞隐冬默然的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了魏家。
离开前,他放了一把火,将魏家烧了个精光,那小少爷不知道有没有逃出来,他并不关心。
他并未离开,在那天夜里,他很想很想……找一个倾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或许找个能倾诉的人,他心上的枷锁会减轻许多。
于是他去了一个比较有名的心理诊所,那个心理医生是个很温柔的人,但是他不喜欢那个医生的眼睛。只是觉得那双眼睛,洞悉了一切。
但是里知道为何,他还是去了第二次,因为那个医生故作镇定的模样,又份外有意思呢。
不过他本来打算,等他第三次再去时,他就杀了那个医生。
除了自己,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那些秘密。
不过很可惜,等他第三次去的时候,那个医生搬走了。
这个医生很聪明。看来他早就看出来,自己对他起了杀意,所以才连夜逃跑的吧?
啊,也罢,既然他逃了,那他就放过他吧,还能找点别的事情做,比如……继续复仇。
呵呵……
魏鸣对他最好了,留下这么多钱与一座庄园,可以供他继续做很多很多,他想做的事情。
他回到了山庄,那本来是魏鸣要与他一起生活的地方,可惜,他死了。
“魏鸣,我回来了,我会好好生活,带着你的份,活下去的。”
只是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他突然能真正的感同身受,魏鸣所说的那份孤独与寂寞。
仿佛生活失去了所有的意义,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能懂他的人。
魏鸣啊,你竟然不知从何时开始,把我变成了你的同类。
他做噩梦了,身体状况变得极差,他开始继续看心理医生,然后那些医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慵医,给他开了一堆药。
他吃着吃着就混了,也不知道每天都吃了哪些药,反正每天十几个瓶子,倒出来塞进嘴里,咽着水吃下去。
只要别再让他做噩梦,能让他安稳睡一个觉。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好像感觉到了魏鸣的气息。
起初以为是错觉,直到那天晚上,他从雷雨夜中惊醒。看到窗帘被人拉开,若大的落地窗前,用鲜红的血写着——我回来了。
那分明是魏鸣的字迹,他当然认得,看来魏鸣……并没有死吗?
“魏鸣,你要一直缠着我吗?你回来复仇了吗?哈哈哈哈哈……我随时欢迎你!!”
‘轰隆隆——!’
阿慈惊了下,起身道:“快要下雨了。”
俞隐冬打了一个哈欠,“我困了,阿慈,我困了……”
阿慈轻叹了口气,起身上前拉上了窗帘,看了眼灰暗的天。已经翻出了鱼肚白。
一宿未眠,她也实在困得很。
躺在了俞隐冬的身边,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呢。
她吻了吻俞隐冬的脸:“希望你不会再做噩梦,希望你的梦里有我。”
阿慈醒来的时候,俞隐冬已经不在了。
那雨下了一整天还没有停,于风眠似乎精神有些不振。
阿慈看向于风眠说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于风眠低语:“什么时候了?”
阿慈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于风眠长叹了口气:“最近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也没什么胃口。”
阿慈:“是不是太累了?”
于风眠:“想出去走走。”
阿慈翻了一个白眼:“你这个就爱折腾的老头子,外面正在下雨!”
于风眠:“谁规定下雨就不能出去走走了?”
阿慈无奈:“会淋湿的。”
于风眠:“淋湿了回来换套衣服就行了。”
见他十分固执,阿慈只得回头拿过了伞,推着他走出了屋内,还没走多远,只见只个警察朝他们走了过来。 阿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