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洗三面,产婆开始着手给小婴儿行洗三儿礼。
打纸钱儿烧喜钱儿,张案烧香拜诸神自不必提,一应拜神礼行过之后,洗三开始,众人都去观礼。
李王氏进堂屋抱孩子,何氏心中虽不痛快,也没说什么,总是这样的规矩。哪知刚刚吃饱喝足,正乖乖躺着虎子,一入李王氏的怀,登时哇哇大哭起来,小嗓子嘹亮的很,小手不腿舞动着,挣扎得厉害。
李王氏脸儿上一讪,伸手去掀孩子的襁褓,“别是尿了吧?!”
春兰闻声进了屋,听见李王氏的话,也以为是尿了,忙去找尿布。李王氏摸摸下面干干爽爽的,一点湿意都没有,小虎子还是张大了小嘴扯着嗓子的嚎叫。
春兰忙把他从李王氏怀里接过来,抱在怀里熟练的哄着。
虎子也怪,一入春兰的怀,嚎了两嗓子,便歇了声,胖嘟嘟的小手,在嘴边儿挥舞,象是乐起来的模样。
梨花姥娘进屋叫她们,“快出来吧,时辰到了。”
等春兰和李王氏出去,梨花姥娘才悄悄笑着说,“刚才虎子这一哭啊,院外可有几个人说你婆婆的闲话咧,街里街坊都看着呢!先前咱生个闺女她不喜欢,现在生了儿子,她喜欢还不让她抱呢!孩子虽不懂事,也知道谁对他亲!”
何氏也瞧见李王氏脸上的尴尬神情,也捂嘴儿笑。
春兰抱着虎子到了院中,让来观礼的亲戚街坊们看。众人都齐夸他的小模样儿,比一般的孩子壮实胖乎等等。
院中早就摆放好的大桌上面放着一个崭新的大铜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用槐条和艾叶熬成的汤水,旁边儿摆着八碟子红枣、莲子、栗子等喜果。
产婆开了场,便让众位亲友添水添盆。添盆从李王氏开始,她先往盆里添一小勺清水,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串用红线串成的大钱儿,李薇一眼就认出这是一百个钱儿。紧接着是几个本家嬷嬷,跟着往里添水添盆,剩下这些人一般都往里面或添几个大钱儿,或几样果子。
轮到梨花姥娘时,她添了一吊钱儿。围观的人群中立时响起几声不太大,却的极为明显的抽气声。这是拿李王氏与梨花姥娘做对比呢!
李王氏的脸儿登时沉了下来。
许氏悄悄拉了王喜梅,问她添多少个钱儿。王喜梅笑笑,“我们家的两个洗三时,大嫂都添了二百个钱儿,我自然只能比这个多,不能比这个少!”
许氏登时吸气,不高兴的道,“莲花洗三儿,大嫂才给添了一百个钱儿。”
王喜梅知道她是不想多出钱儿,也不跟她多说,再者那会儿大嫂家的家境也不同,还有一样,王喜梅自认她与许氏和大嫂家的亲疏是不同的。便说,“只是各人尽心吧,这个也不必比着旁人。”说着要上前去添盆。
许氏忙拉着她,“咱娘也才添了一百个钱儿呢,咱越过她,不好吧?”
王喜梅道,“有什么不好的?大嫂盼男娃儿盼了十来年了,好容易得了,咱表心意替她高兴,还能惹着谁说闲话?”
说着把胳膊抽出来,挤进去,添了二百个钱儿进去。许氏立在那里脸色变幻了许久,终于还是扔了一百个钱儿进去。
等她添完后,春兰几个也学着人家的样子,一人往里面添了一百个钱儿,这钱自然是何氏给的,虽然这里面的东西最后都归产婆所有,但是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们一大家子内心的喜悦之情。
况且产婆也会根据添盆的多少来说些吉利的话儿,宁可多添些,给她们家虎子多讨些吉利话儿。
添过钱儿后,产婆便拿起棒槌往盆里一搅,念叨,“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七十儿、八十儿、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这时春兰试了水温已正合适合,产婆才给开始给婴儿洗三儿,这个时候如果孩子受一哭,不但不犯忌讳,反认为吉祥,谓之为“响盆”,产婆一边洗又一边念叨祝词,“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高;洗洗蛋,作知县;洗洗沟,做知州”。
随后,用艾叶球儿点着,以生姜片作托,放在婴儿脑门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一下,“三梳子,两拢子,长大戴个红顶子;左描眉,右打鬓,找个媳妇准四村;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免丢丑。”
用鸡蛋往婴儿脸上滚滚,“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的,真正是爱人儿。”洗罢,给孩子穿好衣裳,用一棵大葱往身上轻轻打三下,“一打聪明,二打灵俐。”随后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以祝愿孩子将来聪明绝顶。
拿起秤砣几比划,念叨一通,又拿起锁头三比划,“长大啦,头紧、脚紧、手紧”。
最后把婴儿托在茶盘里,用事先准备好的金银锞子或首饰往婴儿身上一掖,“左掖金,右掖银,花不了,赏下人”……
林林总总一大套礼仪下来,虎子已被折腾得哭了几气儿,春兰抱他直晃着哄,一众大人却是笑呵呵的。
最后产婆把供奉十三位神仙的神像,连同敬神钱粮、香根一起请下,放在院中焚化,用铜筷子夹起“炕公、炕母”的神像也放在一起焚化,念叨,“炕公、炕母本姓李,大人孩子交给你,多送男,少送女。”
把焚化的灰用纸包好,压在何氏枕头底下,让这些神仙不离床头,保佑大人和孩子平安健康。
洗三儿礼行完之后,李王氏塞给产婆二百个谢礼钱儿,李薇看她产婆脸上的笑意僵了下,随即又喜孜孜的向李王氏道喜,把铜盆里的东西收罗个干净,一再道喜后,拎着抱裹去了。
产婆一走,李海歆便大声说,“虎子六天后,大家都到我家来吃宴啊。啥礼都不用带,只带张嘴来就行!”
有人自然记得他原先说过生了儿子要大摆三天流水宴的话。调笑着,“你们家年哥儿的秀才也考出来了吧?干脆一气儿准备六天的得了。省得喜报一来,你又急惶。”
李海歆笑呵呵的说道,“好,咱们就准备六天的。提前给年哥儿庆贺庆贺!”
等人走了后,何氏说他,“你还要真要摆三天的流水宴?”
李海歆笑呵呵的道,“那当然!反正这会儿地里头也闲些。咱一辈子就生这么一个儿子,这会儿不庆贺,啥时候庆贺?”
梨花姥娘道,“高兴就摆吧,也不值些什么。统共花不了十吊钱儿!”
李海歆响亮的应了声是,又与何氏说,“放心,我只按十吊钱儿的数花!”
人都散了之后,李薇跟着春杏去溪边洗尿布,这个小虎子,能吃能睡又能拉的,这才三天,她娘备的尿布已被他用了一半儿,午后的溪水温暖,她和小春杏两人端着木盆到溪边儿,慢慢的洗着,一边淡论着虎子。
两人正洗得起劲儿,突听哪里鼓乐齐鸣,还有鞭炮的声音,李薇愣怔着,春杏却猛的跳起来,“是咱们家!”
李薇愣怔起身的功夫,她已拨腿跑出十几步远,再听那鼓乐声更近更清晰,李家院中登时响起震天响的炮竹声。
李薇心中一喜,莫非是佟永年考中了。当下顾不得木盆和尿布,撒腿往院中跑去。
她到时,州署来李家报单的衙役已在与李海歆说话。李薇被满院子的硝烟喜庆味儿弄得有些茫然,心里似是高兴至极,有些潮潮的。突然间又似佟氏猝然而亡的那日般,周边人群的笑脸,报单衙役的话,象是电影里画面,在面前掠过,却不怎么能听到声音。
直到她看见李海歆匆匆进屋后又出来,将早已备好的红封,塞给前来的报喜的人并送他们出了院子。
才在春杏的一推这之,醒过神来。
“梨花,你愣怔啥?”
李薇如梦初醒般抬头看向春杏,好一会儿才咧嘴笑了笑,“年哥儿中秀才,我高兴坏了呢。”
春杏点她的额头,笑着,“走,快进堂屋瞧瞧咱娘。”
两人牵着手,穿过院中站着的前来恭贺的人群,往堂屋去。东间儿里,何氏果然在抹着泪儿,而且是泪水长流,呜呜咽咽的哭着,李薇登时眼圈又有些发热。
梨花姥娘坐在炕沿上,已劝了好一会儿,仍劝不住她,这会没好气儿的道,“你快给我收声吧,吓坏我的乖外孙!再有月里子落下眼酸迎风泪的毛病,将来还是你自己受!”
何氏想到佟氏,眼泪是想止也止不住,若是佟氏还在,这会儿该有多高兴!
梨花姥娘哪能不知道她的心,心善心软的,这是替年哥儿亲娘高兴呢。坐着叹息,也不再劝她了。
好在何氏哭了一会子,闷在心头的一股气哭了出来,渐渐的收了声。接过春兰递过去的帕子,抹去眼泪儿,不好意思的笑着,“不哭出来憋得很,哭出来了,就只剩下高兴了。”
外面仍是份外热闹,比赵石头中举人更为热闹。李薇从里间儿出来,倚在门口笑着,自己家从去年石头中举以来,喜事连连来,这种欢乐的气氛,真让人心情舒畅温暖得很。
虎子洗三儿是女人们热闹些,年哥儿考中秀才又被点了廪生,男人们热闹些。李家从早上到晚,一整天人头攒动着,喜气洋洋。
天刚擦黑,李海歆便找了过年时用的竹篾子红灯笼出来,一共十来盏灯笼,把几个屋门连带院子口都挂上,在微微夜暮和麦子清香、炊烟气息,显得格外欢乐。
何氏笑李海歆有出不完的显摆象,他只是嘿嘿笑着,几个屋子蹿来蹿去的忙活。
晚饭女人们吃得都简单,不过是平常的饭食再加上今日午时吃剩下的菜。
男人们则在西屋摆了一桌,李海歆请了老李头,李家老二老三,连带吴旭和春峰春林都叫了来。那那屋热热闹闹的吃菜喝酒吃肉。
春兰和春柳不停的过去端茶倒水,上菜上酒的。
吴旭眼儿不自觉的往春兰那边儿看去,被春柳抓个正着,他一时慌乱,打翻了酒杯,酒液洒在衣服上,慌得他连忙起身,向外走。
春柳窃笑着拉春兰也赶快出去。
老李头等她们都出去之后,才说,“春兰的事儿早些办了吧。”
李海歆笑呵呵点头,“嗯,原先跟孩子娘说过,单等虎子生下来,年哥儿考试过后,就办大小茶礼,旭哥儿娘也同意。”
老二问道,“不是说旭哥儿家很穷,那房子他们准备咋办呢。”
李海歆笑意微敛,却也不愁,“旭哥儿现在弄了那个小水库养鱼,春兰少不得要帮衬着,成亲后,能在家里往几天还是个事儿呢。他们家的房子虽然破,也不是不能住人,他们还年轻,让他们慢慢干着呗。”
老二瞪大眼睛问道,“那不是成了上门女婿?!”
李海歆喝了一口酒,摆手,“什么上门女婿?他们成亲后,要照顾鱼塘的话,就让他们住到水库边上的草屋里去!”
外面儿吴旭跑出西屋,窘迫得不知往哪里去,便趁着灯光往西边儿兔子舍去。
春兰从厨房出来,快步跟过去,轻声叫住他,“干啥去呢?”
吴旭拂着被酒浸湿的衣摆,“那个,那个,我喝酒上头,去吹吹风!”
春兰笑了笑,“你找个凳子在院中坐会儿吧,我正煮着酸甜汤,一会儿喝一碗解解酒。”
吴旭忙应了声好,跑到堂屋窗根子下面,拉了一张条凳子,到东屋窗根子下坐着。
春兰进厨房烧汤,春柳捂嘴笑着跑进堂屋。
屋内小虎子这会儿正精神,李薇和春杏趴在炕沿上逗他,一双黑宝石似的小眼睛,在灯影里转着,一会斜斜这个,一会斜斜那个,乖巧得很,连哼叽都不哼叽一声的。
春柳进来把西屋与院中的事儿一说,梨花姥娘悄悄下了地,挑开窗帘往院中看,吴旭一个人坐在院中,左顾右看的,象是很不好意思,怕被人瞧见的模样。
也捂嘴笑着回来,也催何氏把春兰的亲事儿加紧办。何氏点头,旭哥儿娘也同意借亲,就不用让春兰多等了。
想到这儿又看看春柳,她与春兰一样,也是五月里生的,春兰是五月初十,她是五月二十九,眼瞧着也十五岁了,便想着等她出了月子就替春柳加紧张罗着。
虎子出生的第五日的午时刚过,赵昱森与本家堂兄喜气洋洋的,赶着牛车来报喜,春桃昨夜里开始生产,到凌晨四更时分,生下个七斤重的胖小子!
何氏闻言当即又哭了上一回,她心里难言苦处总没跟外人说过。自己生了几个闺女,只怕说亲时,有人挑自己的闺女将来不能生儿子。好在石头娘与旭哥儿娘都没挑过这样的话,但是她心里却是不安。
现在春桃第一胎就是个大胖小子,刹时把她心头的一丝不安消得一点不剩。
梨花姥娘自然是又张罗着谢了一回神佛,安慰开解何氏一番。
并让春兰给煮了九十九个红皮鸡蛋,让赵昱森捎回去。赵昱森看到那满满一大竹篮子鸡蛋,笑了,“回去春桃又该说搬姥娘家东西了。”
梨花姥娘催他们把鸡蛋装上车,又从鸡舍里拎了几只母鸡来,硬给装上,催他们快走,“这会啥客套都别说,春桃和孩子养好身子才要紧!”
赵昱森便拜谢过一家人和他堂哥赶着牛车匆匆走了。
接连的好事连连让何氏心舒畅得很,又算着年哥儿即将归家的日子,急得不顾上自己还不能下地,要帮着春兰梨花姥娘整治宴席。
梨花姥娘强按着不让她动,自己带着春兰春柳两个,列菜单,买茶点,脚不点地儿忙活了两天。
虎子六天儿时,何家堡舅舅家还有梨花小姨家,大娘家海菊海芹还有老李头家里的三个闺女都来送汤米,家里头又是忙乱热闹了一阵子。
让人没想到的是,武掌柜竟也派了二柱来送汤米,李海歆稀奇的问二柱,“武掌柜咋知道我们家有喜事儿?”
二柱嘿嘿笑着,把礼物从牛车搬下来,“去年我们小姐过六天儿,你们送去的礼,我们掌柜的收到了。今天的事儿,我们掌柜的是从哪里听到的,我也不知道。”
李海歆便请他去屋里有饭,二柱笑着,“我可不能久留,现在我在粮铺里当差,这就得回去收拾粮库,往前不多久就该收新粮了!”
谈话间又听李海歆说佟永年中了秀才被点了廪生的消息,二柱连声道喜。
正说着春杏从堂屋出来,一见二柱,她愣了下,往他身后的马车上瞧了瞧,转头钻进厨房。
二柱走了后,何氏与李海歆左猜右猜,最后,两人猜武掌柜只所以知道他们家有喜,定是从小赵村儿石头家得的消息。赵石头中了举人,在镇上几乎无人不晓,小赵村离镇上那么近,石头家有喜,再顺带打探一下,便知道自家的事儿也不足为奇。
这礼,有可能是冲着他们家送的,也有可能是冲着石头这个举人的面子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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