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卫慕善遇难以作出抉择之际,忽然听到土丘上的宋军将士一阵欢呼,王璇的脸上抹过诡异的笑。
他愣了一愣,感到有点不妙,急忙向西南方向张目看去,脸色遽然间变的非常难看。
西南天际之间的天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烟尘,尽管如同飘絮般地飘摇,有经验的军人都会明白,这是一支千人之上的马队,疾驰而来。
“郎君,现在要打,是很不划算的!”王璇的嘴角终于挂上了畅快地笑,他明白卫慕善遇若非傻瓜,这场豪赌他是赢定了。
卫慕善遇深恨自己耽搁宝贵的时间,要是自己不那么自满,在第二次进攻之后,不计伤亡立即发动第三次进攻,很有可能在此时结束战斗,即便是宋军援军赶到无济于事。
这会倒好了,宋军援军终于到了,若自己此时强行进攻,必会遭到宋军守御部队的殊死抵抗,一时半会解决不了问题,到时候他麻烦可就大了。
王璇玩味的笑容,令他心有不甘。
还有机会斩杀王璇,却下不了手,正如王璇所言,到时自己绝对会成为替罪羊。他不愿成为政治牺牲品。
当下,尴尬地笑道:“看来是凉州大军迎接大人了。”
王璇察言观色,要说方才他还担心卫慕善遇对他不利,如今一颗心放在肚子里。舒畅地笑道:“郎君莫慌。”
“既然大军赶到,那末将也就告辞了。”卫慕善遇听出了弦外之音,率军北撤虽说丢脸,却比拼命要强。
“既然郎君要去那本官也就不远送了。”王璇稍稍抱拳拱了拱,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
“传令收兵。”
卫慕善遇多少稍存颜面,他不愧是卫慕家俊才,杀伐果断、军令没有半点含糊。
当旗帜翻动、金锣声响,剩余的党项骑兵迅速汇集,尽管并不是那么齐整,但行动却是极为迅速。
“今日误会,大人莫怪,来日必然登门拜谢。”卫慕善遇还有一丝感激,毕竟全身而退是王璇的宽容。
王璇目送着契丹马队绝尘而去的景象,他经历一场,才算真切领受党项人的厉害,比起落幕余晖的契丹马队,这些剽悍的党项人有着非常顽强的战斗意识,更有非常相当强悍的战斗力。
他能坚持下来的原因,并不是宋军战斗力的强悍,而是高继宣高超的指挥才能,宋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然,更重要的是占据了制高点。
对于党项人,他有了全新的认识,战略需要进行调整。
“大人,何必放他走。”江云眉头微蹙。
“怎么?”
“末将几招内就留下他。”
王璇转首看了眼江云,笑道:“若是能杀,就好了。”
江云叹了口气,眼角抽了抽,不再言语。
“直阁。”高继宣率部从土丘上下来,大难不死,人人都很激动。
“咱们鬼门关外走一遭。”王璇眨了眨眼睛。
劫后余生的将士们情绪很高,你一言我一句的。
王璇并未阻止他们喧闹,从决死战场上下来的勇士,有权力尽情宣泄。
片刻,宋军马队赶到了,慕容昭、段守辙急匆匆下马,慌慌张张地跑来,当他们看到王璇之际,才双双出了口气。
慕容昭急促地道:“末将来辞一步,望大人恕罪。”
高继宣没好气的瞪了慕容昭一眼,沉声道:“慕容将军来的可真及时,短短数十里竟要两个时辰!”
“大人,末将发现正北方向有大队党项人,与江都监部署防务,姗姗姗来迟,让大人受惊。”慕容昭脸色难看,要王璇真出了事,他不是脸色难看的事了。
“事情突然,使副何罪之有”王璇并不想为难慕容昭,反正自己也没有事。
“谢大人。”慕容昭暗自松了口气。
“北面发现多少党项人?”王璇把话转到正题上。
慕容昭定了定神,道:“具体数目不明,估计有几千人。”
王璇沉吟半响,冷笑道:“好算计。”
“大人。”高继宣一怔。
“正兵在北,奇兵自东北袭杀,是要把咱们凉州大军全歼。”
“好大的胃口。”慕容昭脸色不虞。
“胃口,可惜没有好牙口。”
王璇看了眼高继宣,道:“幸亏在此抵挡两个时辰,不然我军危矣。”
高继宣与慕容昭吸了口凉气,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大将,明白其中猫腻。看来卫慕善遇很不走运,他这一路耽误许久,造成宋军的防备,卫慕氏的偷袭破产了。
“看来李德明总不是池中之物,我等任重道远啊!”王璇背起双手,看着绝尘而去的党项马队,双眉紧锁。
“卫慕善遇竟遇到了王璇。”
白袍高帽、身材高大伟岸、消瘦脸颊、眉宇口鼻端正、两撇淡淡的胡须,有着一股慈善祥和的作态,即便是大为吃惊,也保持着安稳的端祥。
此人正是党项族首领,在王璇口中的定难军节度观察留后,契丹册封的西平王李德明。
李继迁死后,他虽一再上书称臣,大宋朝廷并没有任命他官职,倒是契丹给了他西平王爵位。不得已下,对宋自称留后,力图争取政治上的主动。
卫慕善遇详细诉说来龙去脉,他有些惋惜、更是松了口气。
“可惜白白放过了王璇,能俘获他,必能杀杀南人士气。”一脸蛮横的李继冲粗着嗓门喊了声。
李德明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环顾了一下大殿中几名重臣、
目光阴郁、秃顶的大族长卫慕山喜,一身儒服、矮小精干的汉人谋士,左都押牙兼行军左司马张浦,同样是汉人,却有着魁梧身材、武人风范的右都押牙刘仁勖,还有都知蕃落使破丑重遇贵、副都知蕃落使李大信,牙内都指挥使李知白,左右都知兵马使白文寿、贺守文,孔目官白文赞等人。
除了李继瑗、李延信等分镇各州的重臣之外,其余的重臣几乎都到齐了。
李德明白了眼李继冲,淡淡地道:“不想西延家及妙俄、熟魏大部竟生叛意,南人又着实可恨。”
有些人并没有听出李德明的意思,但有些人却心领神会。
曹玮公然接纳归附各部族时,李德明曾丧失了理智,欲出兵攻打镇戎军和环庆各州,甚至要夺取凉州。
冷静下来后,仔细分析形势,不得不承认他根基不稳、人心不安,吐蕃人和回鹘人虎视眈眈,连契丹也态度暧昧,不断增加西南边城的兵力,公然镇压境内不服统治的党项部落。
他相信一有机会,契丹会毫不犹豫地出兵南下,夺取定难五州。所以,在一番痛苦、愤怒、压抑的权衡之后,决定保持沉默。
既然做出忍让的政策,偷袭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点缀。重要的是,如何在危机四伏环境中,争取党项最大的利益。
“大王,如今党项四面环敌,却不可轻动。此次虽功败垂成,却让南朝知我决心,短期内不会轻举妄动。”
党项重臣中以张浦最有谋略,忍让策略是在他首唱,李德明对于他也非常信任。在他看来王璇就任,绝非是镀金,意味着宋廷解决北方大患后,开始对西北进行经营的信号。
袭击凉州军活捉王璇,也是他的谋划,前提是活捉,留有回旋余地,必杀之局,对双方都没好处。
幸亏卫慕善遇算理智,不然南朝必不会善罢甘休,战事一起,吐蕃、回鹘甚至契丹也不会坐视不理,结果绝非党项能承受。
从卫慕善遇的讲述中,他认定王璇比曹玮还要危险,似乎对之要重新审视。
刘仁勖颔首道:“左都押牙所言不错,这次出兵目的差强人意,对各地部族也有交代,又令南朝没有理由寻衅,正是大王内修正令,北接契丹,西攻回鹘的大好时机。”
“话虽如此,但南朝边臣欺我太甚。”副都知蕃落使李大信很不满,他是李继迁器重的大将,地位虽在都知蕃落使破丑重遇贵之下,但战功却丝毫不在其下,是党项坚决的主战派。
对于忍让的策略非常不满,一心要寻找机会和宋军较量一番,早想会会曹玮。
白文寿亦是高声道:“大王,示弱只能让南朝得寸进尺,咱们有雄兵十万,西平府又地处腹地,宋军很难到达,怕他作甚。”
张浦冷冷地看了白文寿一眼,暗骂白寿文简直是无知蠢蛋,根本看不到党项潜在危机,一门心思的穷兵黩武。
“不可,如今各部族人心动摇,吐蕃、回鹘又虎视眈眈,此时绝非动兵时机。”贺守文倒是个明白人,虽然身为武将,看的比白寿文高出了一层。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曹玮猖獗太甚,不教训实难咽下这口气。”李大信狠狠地瞪了贺守文一眼,心中对之大为不满。
“忍、忍人所不能忍之事,方可做人所不能为之事。大王但需过了今日,何尝不是海阔天空。”张浦目光犀利,淡淡地笑了。
李德明饶有意味地看了眼张浦,冷静地道:“看来,左都押牙必有大手笔无疑!”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