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何来大手笔。”张浦口上客套了一句,才淡然道:“那些朝秦暮楚部落,走了就走了,留着反是祸害。不过,各部必然有不甘内附之人,日后定是大王助力。”
“大王对南朝示之于好,让那些南朝君子们找不到借口,利用这段时期,稳定国政绰绰有余,不过还要对契丹和六谷部做些文章才行。”
“嗯,言之有理。”李德明心领神会,再三权衡后,冷冷地道:“仗,有得打,从今天开始,无本王均令,将帅、部族敢袭击南朝边地者,斩无赦。”
“各位,听从大王的没错,如今我党项正值危难之际,各位应齐心协力、全心全意扶持大王,励精图治、谋求扩土。一旦时机有利,不要说凉州,便是甘州、沙州,岂能逃过我手。”
破丑重遇贵说话极有震慑力,他是都知蕃落使、是实际上的党项最高军事指挥官,李继迁最倚重的老将,威望极高,且杀伐果断,在军中极有威望,各部大族长甚为忌惮。
破丑重遇贵站在了张浦的一边,李大信和白文寿无话可说。
李知白冷不防道:“厮铎督日夜操练兵马,肆意宣扬为潘罗支复仇,大王应早作准备。”
李知白为拓跋家卫队首领,掌握王宫三千卫士,且有勇有谋、平时少言寡语,差使无不尽心完成。西平府的修建,也是靠他调度兵力、民力才完成。可以说,他和破丑重遇贵分掌内外军权,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意见不能不谨慎对待。
其受李继迁大恩,恨吐蕃六谷部入骨,李德明自然明白其意。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凉州被宋朝实际控制,驻泊数万大军,他消灭六谷部,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浦见李德明面有难色,当下淡然道:“凉州被南朝控制,厮铎督暂不可图。再说先大王遗诏,大王应卧薪尝胆,图谋发展,南朝意图不明,动兵不合时宜。”
李德明点了点头,道:“先王嘱托孤王要侍奉南朝,孤王不能违抗。”
李大信脸色不豫,道:“先大王遗命,我等当奉从。但厮铎督贼心不死,频频骚扰我部。”
李德明脸上闪出一抹痛恨,厮铎督学聪明了,他依靠宋军的庇护,每次出动少量骑兵,采取打了就走的策略,频频袭扰党项西南各部,让人头痛不已。
“六谷部乃血仇,不可不报,只是时机未到。”
张浦点了点头,道:“大王此言有理,南朝虽看是风光,实则隐患重重。”
“南朝控制凉州,厮铎督手握数万吐蕃锐兵,心下岂能真正臣服?河湟吐蕃不堪六谷部统率,李立遵、温逋奇拥立欺南陵温为唃厮啰,不思图强,反而明争暗斗。”
“回鹘可汗夜落纥堪称劲敌,但他在肃州陈兵数万,虽对我党项形成威胁,但对凉州又岂不是大患。”
破丑重遇贵白了一眼,沉声道:“只要他夜落纥敢来,就让他灰飞湮灭,甘州亦是大王囊中之物。”
“如今,河西局势明朗,厮铎督不甘南朝统制,南朝也不会放心六谷部;唃厮啰不过傀儡,李立遵、温逋奇内斗,无力向外发展。夜落纥是大王劲敌,同时南朝对他也防范甚严。至于契丹,我弱,它比出兵灭我,我强,它会维系藩属。”
不能不说张浦堪称党项第一智囊,把河西局势看的通透。
“是应该去朝贡南朝了。”李德明淡淡地一笑,口气颇为玩味有非常的调侃。
刘仁勖有些不屑地道:“南朝君臣贪图享乐,侥幸与契丹盟好,派遣一个黄毛小子宣谕河西,笑话。”
张浦眉头蹙了蹙,他并不同意刘仁勖的判断,道:“王璇虽年少,此人断非泛泛之辈,此必是我党项大患,只是目前无暇顾及。只要大王稳定国事,必要谋划除去此人,决不能让他威胁我党项。”
李德明笑道:“宣谕河西诸番,王璇来者不善。”
李大信不屑地道:“不过一书生,大王何须担忧,待大局稳定,末将请命率军收复凉州,把王璇给砍了。”
李德明放声一笑,道:“难道张卿家他们不是读书人?”
李大信一怔,待看张浦等人脸色不豫,他知说错了话。
张浦乃陕西人,怀才不遇、屡试不第才投奔李继迁,虽说成就一番事业,但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成读书人。
“先生看我欲如何?”李德明对张浦还是尊敬的。
“大王韬光养晦,稳住南朝、结好契丹、唃厮啰,西拒回鹘。”张浦回答的干脆。
“至于厮铎督,不妨下点料,让王璇、曹玮去应付。”
李德明大喜,道:“就按先生说的办。”
张浦淡然一笑,却不知白文寿眼角闪过一抹嫉恨。
王璇被袭击的消息迅速传到了曹玮、秦翰等边将耳中,也通过官塘传到实际上经略陕西的向敏那里。
他立即上奏朝廷,备言党项李德明表里不一之事,并建议加强对党项的军事压力。
向敏中虽女人罢相外放,但他的才能却不可否认,赵恒还是非常重视的。不然,也不会继老冤家张齐贤后,经略陕西。
景德元年,赵恒驾临澶渊抵御契丹,赐给向敏中一封密诏,将西方边陲的事情都托付给他,允许他相机行事,相当于把陕西交给了他,这是相当大的信任。
向敏中也不负圣恩,利用酒席,一举铲除党项族隐患。
向敏中的杀伐果断、沉稳机智给赵恒全新认识,在西北事务上更加依赖。折子递上来后,连夜召集宰执们会商。
朝廷宰执认为不能姑息养奸,在策略上却争论不休。
但对于曹玮、秦翰、王璇三人联兵之事,除陈尧咨说了两句,其他人并无过分指责,毕竟王璇是宣谕河西诸番事,有大族内附,他出兵接应是应该的,事出仓促,持节等于先斩后奏。
赵恒没有做出定策,以天色太晚为由,遣散众位大臣,怏怏不乐地来到瑞仙宫。
“官家为何闷闷不乐?”刘娥侍候赵恒品着茶时,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赵恒长长一叹,道:“王璇、曹玮等人擅自调兵纳降,党项出兵袭杀。。”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刘娥那张妩媚的脸面,顿时煞白,全然没有半分血色。
“娘子是真么了?”赵恒见刘娥俏脸煞白,关切地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刚刚听了陛下说,那些骇人的事情,妾这心中总是突突的。”刘娥很会掩饰自己。
“算是侥幸,党项太过分了。”赵恒舒坦了许多。
“河西局势混乱,王璇或能浑水摸鱼。”刘娥一笑。
赵恒稍有差异,笑道:“浑水摸鱼,爱妃说的刁钻。”
“党项终究是祸患,王璇要有本事,自能建功立业。”
“王璇上了密折。”
刘娥一怔,却没有多问,不该问的,她向来不开口。
“他请出使安抚灵州、甘州等郡。”
“什么,去灵州?”刘娥脸色微变,道:“虎狼之地,怎可如此造次。”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朝廷的藩属。”赵恒慢腾腾地道:“有向敏中坐镇,曹玮、秦翰、段守伦支撑,党项翻不起多大的浪。不过,王璇建议彻底解决六谷蕃部。”
“好谋划。”庭院不扫何以扫天下,刘娥很赞成。
“只是朝廷脸面.”赵恒有些为难,毕竟六谷部臣服朝廷。
“官家,成王败寇,脸面是建立在实力之上。”
“倒是也不错,羌蕃毫无信义,就怕王璇孟浪。”赵恒点了点头,面带微笑。
刘娥是何等聪慧,片刻的迟疑之后,轻轻笑道:“纳降有些过分,但他是持节诏谕,还说的过去。给他凉州,让他折腾一番,又岂能出官家掌控。”
赵恒目光变的柔和起来,他安闲地望着刘娥,尽管这位曾令他为之疯狂的女人已步入中年,尽管仍旧有徐娘半老的风姿、却依旧是那么的勾人魂魄。
如今,依恋已从美貌转移到了相互扶持上,狂热奔放渐消后,取而代之的是与他交心、分忧的女子。
“爱妃旁观者清,王璇便宜行事,但一定要以吐蕃和回鹘为重,断不可深入党项。”赵恒有自己的主张。
“官家圣明,如今南北息兵罢战,好歹把河西安定下来,官家也可以休息片刻。”刘娥毕竟对赵恒有感情,不愿看到赵恒日夜操劳国事。
“是啊!”赵恒舒坦地伸展了一下身子,和颜悦色地笑道:“如今党项人也不算什么大祸乱,有向敏中等人镇守,朕是放心的。”
刘娥含笑温声道:“看来官家心情是舒畅了不少,今夜就不要再想国事了。”
赵恒有感于刘娥暧昧的情调,他非常享受、也非常舒心,但仍不能从朝廷争执中完全解脱出来,“朝廷大臣意见不一,朕又怎能消停下来啊!”
刘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朝廷大事,有时也不明白。官家,别多想了,早点休息吧!”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