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阁万万不可。”高继宣闻言大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璇竟要在双方激烈战斗时,下去谈判。
这叫什么事啊!党项人本来就是找茬的,你还凑上去,岂不是伸出脖子让别人砍嘛!
王璇并不理会高继宣的好意,不过他明白此行凶险万分,连赴契丹大寨也不曾如此危险。澶州之际,有强悍的大军作为他后盾,萧太后也是知书达理的女子,危险仅存于表象。
此行的确凶险万分,虽说李德明忌惮曹玮,但他面对的是党项部族将领,一个不如意,就会身首异处。
但是,就目前危机的局势来看,除了他冒险一试外,还能有什么良法?放手一搏,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都监放心。”王璇风淡云轻地一笑,心情却是沉重的。
高继宣一怔,但却不敢王璇冒险,党项人敢于袭击,表明对方心有不甘,王璇的身份又令人垂涎三尺,不可能不引起党项将帅的贪婪之心。
“万万不可,党项人狼子野心,万一有事,悔之晚矣!不如谨守关防,等待援军。”
“不可。”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旦党项人再发动进攻,那可真的玉石俱焚了,王璇眉头紧蹙,断然道:“我意已定,万一有事,相信能支撑到慕容世明到来。”
“直阁。”高继宣鼻子一酸,他对王璇的敬意顿时上升,这是何等的胸襟,为部署性命竟不顾个人安危。
“绝不能让直阁为我等粗人犯险。”
“直阁三思,绝不能下去。”
“我等烂命一条,直阁是千金之躯,怎能为我等涉险。”
“党项胡虏毫无信义,大人万不可冒险。”
周围的将士有感于王璇的决断,他们还从没遇到过牺牲自身拯救他们的文官,如此上官怎能不令他们感动。
“我意已决,诸位转壮士就不要再说了,一定要谨守关防,绝不能放弃。”王璇目光坚定,深感众人敬重的目光。
他遽然升起了一抹舍我其谁的豪气,平静地道:“各位放心吧!我还欠各位一场好酒,又岂能轻易让党项人得逞。”
高继宣有感王璇的决然,他无法劝阻王璇,最终深叹了口气。
“大人既然要去,末将一人护卫。”江云挺身而出。
王璇打量一眼江云,颔首道:“整整戎服,拿出禁军气势。”
江云一怔,旋即笑了,高声道:“过来,帮我整理甲胄。”
片刻,甲胄整理完毕,虽然面目依旧烟尘不减,却也好过甲胄不全。
“英武不凡,不愧禁军翘楚。”王璇打量江云,开句玩笑。
一旁将士轰然而笑,连高继宣也忍俊不已,气氛为之一松。
再次环顾众人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壮士保重。”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王璇依然转身下坡。
“恭送达人。”高继宣与将士们脸色肃然,躬身行礼。
当王璇缓缓而下的时候,全体宋军将士起身向他行着军礼,用紧张、担忧、敬佩的目光,注视着王璇走向不可预知的境地,人人对王璇产生无以伦比的敬佩,甚至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看到一名身穿紫袍的束发年轻人和一名披挂齐整的卫士缓慢下山,卫慕善遇非常惊愕,却知是宋军的使臣下山了。
攻击还需时间调整,羞辱一下宋军使臣也不错。
“去,问他们要来做什么?”卫慕善遇骑在马上,拿出了十分的威风。
一名党项人飞驰到土丘下高声喊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王璇和江云到了土丘之下,当江云要高声报出王璇名号时,却被拦了下来,他不解地看了看王璇,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告诉你家将军,我是来救他一命的人。”王璇站住了脚步,眼光冷冷的,口气也冷冷的。
那名党项人怔,跟不上王璇的思维,愣愣的不知如何回话。
“还不快去,耽误了事,你担当的起嘛。”王璇眼一瞪,声音变的更加冷酷。
党项人打了个冷战,想也没有想打马回奔,把王璇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卫慕善遇听了。
卫慕善遇一怔,感到一阵好笑,当即就传令宋军使臣过来。
“来者何人,见本帅有何事?”卫慕善遇骑在马上,正是他远远观望到的紫袍人,心下一阵激动。
“本官直龙图阁、宣谕河西诸番事、河西缘边安抚使、知庆州王璇。”王璇背着手,姿态大方。
“王璇。”卫慕善遇大吃一惊,脸色当即就凝固了,不想竟误打误撞中把王璇给兜进去了,卫慕家族出动近万精兵,其中重要任务是俘获王璇。
他脸色变了几变,杀了王璇?他虽然有胆量,却不代表他没有政治智慧。俘获和斩杀,对于党项完全是两个概念。俘获王璇,李德明可以装糊涂,与大宋朝廷讨价还价,得到政治上的利益;杀了王璇,事可就闹大了,等来的绝对是大宋暴风骤雨般的打击,最终他可能会成牺牲品。
在愕然半响之后,忽然仰天长笑,道:“长生天真是眷顾我卫慕善遇啊!”
“原来是卫慕家的五郎君,幸会。”王璇心下暗惊,但他依然含笑道:“大郎君和五郎君名声最著,今日得见果真气度不凡。”他做为陕西节臣,自然对党项大族子弟进行了了解。卫慕家是党项最忠于拓跋家的部族之一,卫慕善遇是卫慕大族长第五子,骁勇善战,颇有名气。
卫慕善遇对王璇的冷静颇为惊讶,轻狂之心稍稍收敛。
王璇面带一丝淡淡的笑容,拱了拱手,身子挺的笔直。
卫慕家受到的汉化比较深,既然人家有礼有节,卫慕善遇不自觉地下了战马,拱手还礼道:“见过王大人。”
此时,党项仍然对大宋称臣,李德明名义上还是大宋帝国西北的靖难军节度使,王璇又是宣谕河西诸番事,下马见礼,也是正常。
“五郎君到此,也不事先打个招呼,竟然误会到这个程度。”王璇不显山不显水,着实地将了卫慕善遇一军。
卫慕善遇一怔,要说打仗俘获还好说,人家都站在你面前了,再含糊的话,可就说不过去了。
当下,尴尬地笑了笑,道:“是误会、的确是一场误会。”
“既然五郎君千里而来,想必风餐露宿、久未下马鞍,本官当进地主之谊。”王璇暗自观察卫慕善遇的神色,话已说到了关键的时刻,卫慕善遇的反应,决定着他怎样去做了。
卫慕善遇一怔,愣了半天之后,笑道:“不如请王大人随末将去灵州,相信大王会隆重迎接大人的。”
“不必了,本官公务在身,有机会,自然亲自代表朝廷诏谕定难留后。”既然卫慕善遇露出劫持之意味,王璇索性显露出强硬的姿态。
卫慕善遇脸色微微一变,紧握刀柄,冷笑地道:“那就由不得大人了。”
王璇淡然一笑,平静地道:“郎君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卫慕善遇一怔,但还是眉头微蹙,冷淡地道:“大人不要危言耸听。”
“呵呵.”王璇仰天大笑,有几分诙谐地道:“郎君不信我言,那咱们决一死战之后,再拭目以待。”
卫慕善遇不怀好意地笑道:“大人以为还能回去?即便是回去,又能够挡住我几时?”
“不能。”王璇回答的非常干脆。
卫慕善遇颇感吃惊,就在卫慕善遇不知如何说的时候,王璇朗声道:“此正是郎君祸事所在。”
“祸事?”卫慕善遇见王璇脸色端正,不像是打诳语眶他,心下疑惑,说道:“何以见得?”
王璇一笑,玩味地道:“在下身陷于此,就是卫慕太尉的大限之日。”
“这又从何说起?”卫慕善遇有点糊涂了。
“留后继承先大帅,是为朝廷藩镇,节臣却身陷部族手中,可想朝廷雷霆之怒。郎君要明白,今时今日朝廷占据凉州,又无北方边患。”
事情说明白就没意思了,王璇给卫慕善遇留下想象空间。
果然,卫慕善遇一阵背脊发凉,额头溢出汗水。
是啊!王璇是朝廷大臣,赵官家阶下的宠臣,宰相王旦的侄子,真个把人家给杀了,大宋岂能善罢甘休。
李德明休养生息的政策,他是明明白白,这次袭击也就是找点事发泄一下,并非真要撕破脸。到时候,相信李德明和卫慕山喜绝不会为了他和南朝发生一场生死决战。
“请大人做客灵州,不算过分吧?”
“大宋没有失节的守臣,郎君不信,不妨试试看。”王璇背着手,目光轻蔑,面色淡然。
王璇的话很明白,他会在被俘之前选择自杀。面对王璇的决然,卫慕善遇左右为难。现在拿下王璇,不太现实,他认出一旁的卫士,正是方才如虎狼般杀戮的人,一旦动手,不可能短时间内拿下王璇。
一句话,他相信王璇之言,后果绝非他能承担。
此时,王璇的目光落向西南天际之间,似乎闪烁出一抹诧异的兴奋。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