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将士立即重新组织队形,在党项骑兵发动进攻时,开始一步步地向土丘上撤退,而他手持直刀压阵,眼睛紧紧盯着汹涌而来的党项骑兵。
“抓住那名青袍宋将。”卫慕善遇锁定目标,从宋军规模和宋军官职上判断,此人是领军头目,当先纵马杀上。
“快,大家快撤上去,加快速度。”
高继宣和卫慕善遇几乎同时看到了对方,几乎同时判断出对方身份,几乎同时喊出了各自目的。
当高继宣退后五六步之际,脚下锒铛一下,一看是一具被杀死的党项人的尸体,钢刀还插上身上。
匆忙中,不及多想,伸手拔出刀用力向卫慕善遇抛去,这一刀是用尽了他平生最强劲的力气,钢刀如箭矢般强劲有力。
卫慕善遇眼看对面一柄钢刀刺来,劲力十足、刀锋极快,他大吃一惊,不想宋将竟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把一柄沉重的钢刀直接抛向自己,一旦命中非死即伤。
不能再犹豫了,他在马上抡起沉重的狼牙棒,奋力向前面半空中舞动,“嘡啷”一声清脆的响声,狼牙棒把钢刀砸成了两段,落在数丈外的地上。
刀柄一段击中一名骑兵的铁兜,险些把那人给击下马去。
“你这厮慢走,敢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不?”
高继宣哪有那个闲工夫,眼看党项大将竟躲开自己全力一击,亦是有感此人勇武,决不能逞匹夫之勇,不断催促军卒撤退。
此时,二十余名宋军将士,虽经一场死战,却奇迹般地不曾阵亡一个人。
但形势对他们却越发不妙,土丘上的党项人已经下来了,追兵也已经靠近了,再不和大部队会合,就要交代在这里。
情急之下,高继宣也顾不了掩护属下撤退了,突然转身向土丘上奋力快跑,几步冲到了前面,一把直刀舞的虎虎生风,一口气连劈三名党项人,最后一人竟然被他一刀削去了脑袋,一腔热血喷出几尺高,他的全身上下都被热腥腥的鲜血浇透。
挡在前面的党项人被高继宣的勇武吓的不知所措,谁也不敢靠近他找没趣。
“都监好威猛。”
江云来的恰当好处,他率人并没有冲下去,而是杀散弓箭手后,迅速收拾弓箭,每个人身上都有两三个箭囊。
当他说话之际,十名卫士张弓拉箭,射倒八九名党项人,土坡上的党项人惊慌失措,纷纷散避。
宋军将士趁机冲上去,把党项人打的七零八落,回归之路终于打开。
卫慕善遇大为惊怒,眼看大好的时机,竟被十余名宋军给破解了,当他赶到土丘下时,宋军已缓缓向土丘上退去,大好机会白白丧失。
绝不能让这群宋军生还,几十人竟把几百人的冲锋打下去,一场仗下来卫慕部族战死百余人,他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给我射死他们、射死他们。”
土丘下的党项弓箭手立即张弓搭箭,对正在奋力向上攀登的宋军将士射击。
宋军将士顺利撤退,还没有松口气,冷不防后面一阵暴风雨般地打击,三四个人被强劲的箭矢射倒在斜坡上,但仍有一两个人没有死,在斜坡上疼痛惨叫。
剩余的宋军将士用旁牌抵挡箭矢,高继宣忍不住一阵怒火,真想杀下山去,大杀一阵。
“都监快走,我们兄弟们掩护。”一名负有轻伤的承局挡在高继宣的身前,决心用性命来换取主帅生还。
“住口,本帅绝不丢弃弟兄。”随着又有两人中箭倒下,高继宣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党项人有几十人下马上坡,仅有三十余步距离,一旦被缠住,生还的可能极其渺茫。
但绝不能使抛弃生死与共的袍泽,整个人几乎要疯狂了,生出了索性轰轰烈烈战死的想法。
“都监身系数百弟兄身家性命,断不可任意行事。”承局双目圆瞪,几乎是向高继宣大吼。
高继宣一愣,忽然冷静下来,承局说的有道理,他身为都监,又系大帅王璇身家性命,断不可任意胡为。
长长吞了口气,面带惭愧地道:“是啊!赶紧向山顶撤,能出去几人就几人。”
“那这些兄弟。”承局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戛然而止,脸色一片黯淡。
高继宣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明白承局的意思。
战争的残酷性对双方都是均等的,没有任何的偏颇,是把伤兵全部带上,必然会大大影响撤退速度。土丘上的防守尚且不足,无法奢望得到伤病支援,想撤退就必须牺牲伤兵,没有任何妥协商量的余地,不然你就得全军覆没。
承局的意思显然易见,不是抛弃伤兵,而是以袍泽的仁慈结束他们的生命。或许很残忍,但总比他们被党项人杀死要好。
历次战争中中,用伙伴的手段解决伤重袍泽,是最好办法。
“都监,不能再犹豫了。”承局焦虑地看着高继宣。
高继宣悲苍地环顾一眼,转身道:“撤。”
一个字,决定了几名重伤军卒的命运,很无奈、很残酷,但这是战场法则,没有他们的死就没有其他人的生。
江云冷静地指挥卫士,用弓箭射杀党项人,掩护高继宣等人的撤退。他甚至手起刀落,砍杀两名冲上来的契丹骑兵。
他浑身血污,索性把铁甲上裆解下,袒露右胸,披散头发,手持双刀,凶神恶煞般地站立,让党项人为之胆寒,不敢轻掠其锋芒,使卫士们压力大减。
江云一人断后,剩余六名卫士弓箭掩护,斩杀十余名党项人,他如一尊杀神,令追兵不敢过分逼近。
“此人好生威猛。”六十步外,卫慕善遇惊叹不已。
“好像是广锐军。”一名将领说。
“士气以坠,暂停进攻。”卫慕善遇摇了摇头。
高继宣等人终于撤回,他们刚回来就坐倒在地,大口喘息。
“都监,党项人被咱杀了上百个。”
“算是吧!”高继宣苦涩地一笑,抛弃袍泽的滋味并不好受,心中一片苦涩的翻腾。
江云瞪了承局一眼,深深吸了口气,不言不语。
“都监辛苦了。”王璇和营指挥匆匆过来,他的眼中闪烁着惊讶,高继宣、江云活着回来,生还者有近二十人。
“直阁大人。”高继宣声音有些哽咽。
“都监刚刚死里逃生,应该好好歇息一下,防务由阚指挥料理即可。”王璇见高继宣神色疲惫,闻言款慰一番。
“直阁、都监放心,末将这就去布防。”
“党项人吃了一次大亏,恐怕下一次会凶悍。”高继宣吸了口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站立在土丘之上,一双鹰一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土丘下黑衣党项大将。
“都监放心,兄弟们还能支撑一时半会。”营指挥没有说下去,也没有必要说下去,援军不到的话,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看天意尽人事。”王璇艰涩地一笑。
高继宣心中黯淡,土丘上的将士不到二百人,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感到一阵酸痛,看来是自己用力太猛了,以至于身子脱了力。
卫士奉上了水囊,他接过来抿了两口,却不敢大口的喝,援军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携带吃的喝的都必须节省使用。
当他刚刚把水囊给了中军卫卒之后,土丘下再次传来沉闷的号角声。
“看来党项人是要一鼓作气,一战拿下咱们了!”江云眉头微蹙。
营指挥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透着坚毅和绝决,沉声道“请都监调派。”
“传令节省箭矢,三十步之外不许乱放,一定要确保命中。”箭矢的多少,干系能否支撑下去,高继宣不能不再三交代。
王璇的心情异常的沉闷,看来反击仅仅杀伤了一些党项人,并没有实际拖延党项人进攻的势头,如今剩余兵力也就不到二百人了,自己身边原本五十余名卫士,剩下仅仅三四十人,再打下去真有可能交代在这里。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援军也应该到了,至少今天出寨巡哨的广锐第十七指挥的数百马军应该到了,为什么站在高处还看不见宋军增援部队半点影子。
“直阁先躲避一阵子,待末将打退党项人再说。”高继宣蹙着眉头,显然他对打退第三次进攻没有信心。
“党项人狗急跳墙,全军都要上阵。”王璇没有半点委婉。
高继宣不能不承认王璇说的有道理,在此危局中的这份胆量,也令他心生敬佩,当下面带惭愧之色地道:“直阁高义,末将孟浪了!”
王璇淡淡一笑,道:“生死存亡之际,全体将士当抛开其他,用力一处,必然能化险为夷,大家不要忘了,回去后咱们要好好吃上一顿酒。”
将士们都笑了,高继宣也淡淡笑了笑,王璇这句话使一些人脸上的恐惧消散了几分,他心下暗自诧异王璇竟然临危不惧,还在鼓舞着士气。
王璇风淡云轻地笑着,当他的目光挪到土丘下的党项军队那里的时候,笑意忽然戛然而止,他若有所思地斜看高继宣一眼,朗声道:“本官去会会党项的统兵大将。” 大宋权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