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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鱼记得，许思敏是一个很注重仪表的女人。她喊她姑姑，在家中经济情况尚好的时候，他们也曾有过关系不错的时候。

　　小鱼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刚和丈夫离婚，独自一人带着女儿搬到他们家中来住。彼时，孙晓鸥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父亲让她喊她姑姑，让她照顾孙晓鸥。

　　她记得，姑姑经常会带着他们上街。她有父亲给的银行卡，里面是她每个月的零花钱。她是个顶顶能花钱的人，父亲宠她得很，瞒着母亲给她的那张银行卡里便总是有用不完的钱。晓鸥总叫人觉得别扭，与他们一道总有些格格不入，慢慢的，姑姑更喜欢带着她上街，因为他们两个都喜欢捯饬。她装扮自己，想要引起那个孤冷少年的注意，姑姑也装扮自己，为能在夜店得到更多英俊男人的青眼。

　　她和孙晓鸥的相看两相厌，大约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每当她和姑姑从外面买了东西一道回去，小鱼总会发现自己房间里少了点什么。

　　从化妆盒到首饰，渐渐的，她藏在床底下的，关于那个孤冷少年的照片，她私底下偷拍的相片也少了起来。

　　她开始恼了，抓住刚放学的孙晓鸥，从她包里翻出相片，两人当即扭打起来。

　　从楼上她的房间，一直到楼下的院子里。两个人都那样狼狈不堪。然后许思敏回来了。

　　小鱼永远记得那个画面，许思敏拎着孙晓鸥一边在自己父亲面前哭诉，一边拿着镜子补妆。场景好笑极了。她恼起来，伸手拽了许思敏的粉饼盒子就往地上砸。踩烂了那盒子，指着那对母女，让他们滚。父亲也生气了，他让她去面壁思过。

　　许思敏却替她说了好话。

　　小鱼当时觉得她真是惺惺作态，假得令人恶心。后来才知道，她会替她说好话，是因为母亲允诺事后送她一套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

　　许思敏真的是一个，很虚荣，很在意外貌，总喜欢将自己装扮得光鲜亮丽的一个女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最后的下场却是被烧得面目全非。

　　小鱼捻着香，朝着那小匣子里的女人鞠躬。定定望着那张从医院入院证件照上剪切下来的相片，相片里的人，仍微昂首，自信又张扬的笑着。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钱主任道：“当天夜晚，独独她所在的病房失火。察觉到的时候，已来不及。警察追查了两个月，最终得出她夜晚失控，点火自焚的结论。”

　　“自杀？”小鱼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这样简单。”

　　“这件案子已结束，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那天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

　　“太多的谜团。”小鱼说，“从我坠河的那一刻起，我突然发现，我身边存在着太多的谜团。有些是看得见的，有些却是看不见的。假如我还是曾经的我，我想，我可能会坚持追查下去。可是现在......”

　　她摇了摇头。

　　钱主任沉默着，与她一直走到外面来。仰头望天，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好，云压得很低，将整片的太阳光都挡住了。很多实惠，这现实世界里的所谓真相也像那拼命想要穿透云层显露出来的阳光一样，纵然使出了所有力气，可还是敌不过层层厚云。

　　他转头看向小鱼，说不上是赞同还是反对，他眼里的光，是小鱼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觉得这样复杂难辨的。不过，也只是很短的时间。很快，他朝着她微点了点头，示意她上车：“你能这样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情，哪怕是终了你我一生，也无法看透它的表象。糊涂一点，也是一件好事。”

　　他像是知道什么。小鱼扣上安全带，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可他双眼直视前方，只管将车子开出去。很显然，即便他知道什么，他也并不想要说出来。就好像许思敏的死因，或许他并不完全清楚。可是小鱼笃定，他是猜到其中一些关节的。然而，他并不想说出来。

　　她沉吟着，垂目，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卫小鱼像是不经意的问：“听阎晋说，钱医生和他的父亲是很多年的朋友。”

　　钱主任未注意，颌首道：“的确。他未出生之前，我和他父亲就已认识。到如今，也有四十年的光景。”

　　小鱼笑了笑：“那钱医生是什么时候知道阎晋的？”

　　钱主任从镜子里朝着她一望。小鱼很坦然的直视他探究的目光：“阎晋并不是阎老先生的婚生子，您应该知道。”

　　钱主任脸色便垂了下来，暗沉沉的。似小鱼的说话带了某种冒犯。

　　小鱼一笑，很不以为然：“我和阎晋之前是同学，他的情况，我还是了解一些的。未认祖归宗前，他的生活很艰难。可他仍旧优秀，在那所学校里，他是所有人追逐的对象。不论男女，大家都是仰望着他的。我也曾想过，他那样的人，生来就应该是天之骄子，怎么会是落魄人家的孩子？因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出生极好环境才培养得出来的。”

　　钱主任嘴唇抿得越加厉害，小鱼察觉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十根手指头微泛着白，他在忍耐、用力。

　　小鱼只当没看到，接着往下说道：“后来我见到了他的奶奶，那是个很善良慈爱的老人。有她那样的奶奶，相信阎晋的母亲也是十分优秀的。自然教出来的孩子没有差的道理。”

　　好一会，他说：“阿晋的母亲将他教得很好。”

　　“钱医生认识阎晋的母亲？”

　　小鱼话才出口，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她人往前一冲，差点儿撞到前面的置物柜上。

　　钱主任脸色大变，额头沁着薄汗，像是见了鬼一样。他朝着小鱼匆匆望了一眼，很急促的说了声“抱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都在发抖。尝试了好几次，才再次将汽车开起来。

　　小鱼抚着心口，胸腔里“砰砰砰”直跳。她只是试探他是否认识阎晋的母亲，是否与阎百铨的关系当真那样深厚，借此来揣测，叫他欲言又止的许思敏的死因，会不会和阎家的人有关系。可他刚才的反应实在太奇怪。她实际上并没有触碰到任何理该会令人敏感、下意识回避的什么可怕事件。

　　阎晋的母亲虽这么多年来无人提及，可在阎家，甚至是在外界，也不是什么不可碰触的禁忌。阎晋早年刚回到阎家的时候，甚至有媒体杂志大篇幅的谈到他母亲的出身相貌。只是那个可怜的女人，除了在世上留下阎晋这一点骨血，连一张相片也未曾留下。那场大火，将阎晋的奶奶吞噬，也将有关他从前，有关他母亲的点滴都烧得一干二净。

　　大火......小鱼蓦的眼睫顿停，眸光渐渐聚拢，集中到一块。阎晋的奶奶是死于一场最终被判定电线老化引起的大火中，和许思敏一样，烧得面目全非。那栋二层小楼房，她曾数次死皮赖脸到访的破败小楼房，最终化为一堆灰烬。

　　真是巧合。相隔十几年的两场火，起因都那样奇怪，结果同样是令无辜的人葬身火海......

　　小鱼紧蹙了双眉，似乎很快就要触及到那关键的点。手已伸在半空中，只要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推开那扇门，看到门背后藏着的秘密。

　　突然有人唤了她一声，把她从隐秘地带给拽了回来。近在眼前的那扇门倏然消失。她骇了一跳，抬头一望，见到一张算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的面孔。

　　小方半弯着腰，将阎晋手写的纸条递到卫小鱼面前，解释道：“阎总有要紧的事情去了丹麦，我已经为您定好机票，飞机一个小时后起飞，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

　　小鱼看着字条上俊逸有力的字体，微垂着眼皮，也不知在想什么。还一会才说：“他已经替我做了决定，我还有什么好准备的。”

　　便起身，往前走。小方跟在她身后。她走了两步，突然回过身来，想到什么：“方特助，我有个地方想去，能不能请你在机场等我。”

　　小方犹豫着，像是有些为难。

　　小鱼看了他一会，便丢下小方，调转身进了房间。隔了一会，她出来，手里拿着护照和身份证等证件。将护照等都送到小方面前：“这是我的证件，这样总可以了吧。”

　　小方犹豫了一下，仍旧将证件收下，他抬眼朝小鱼一望，颌首歉然道：“请您见谅。”

　　“不要紧，你也是照吩咐办事。”

　　小鱼抿唇似是而非的笑了一下，越过小方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眉目温和的问小方：“我想知道，阎晋他去丹麦是公事，还是私事？”

　　小方愣了一下，一时不知是照实说，还是遮掩些许。小鱼看他一副很有些为难的样子，点了点头，笑道：“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小方要替她安排车子，她未接受，兀自打了车，前往墓园。后视镜里，远远可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不远不近的跟着，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小鱼从前面车子反光镜上收回视线，拿出手机来，她编了条信息发送出来。便将电话收了起来，抬手敲了下司机座椅后方：“麻烦您，我想要换条路走。” 谁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