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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的庵坪山已然提前进入了一派秋天的景象,山间的黄栌开始渐渐的红了。
汪博睿在发生福禄居枪毙刘大年事件后的第二天,就带着小兰芝和一个厨子两个大丫头住到了汪家在庵坪山的别墅——美其名曰赏秋。
如今回忆起来,他对当日的情形始终停留在刘大年脑袋冒着血的窟窿上,再往后的事情他记不清楚,问起小兰芝来,小兰芝支支吾吾地说,她当时听到枪声,虽然晓得出事了,可也并不敢进去看。她遣散了四个害怕的胡同姑娘,把身上现钱都给了她们,让她们快点回去,这里的事情半句也不要乱讲,不然可能跟里面的人一个一下场,然后自己也叫了一辆黄包车匆匆忙忙地走了。
她好歹是个公众人物,这样的事情沾上边对她百害而无一利,所以,陆之初究竟是何时离开的,黄恩荣怎么样,以及汪博睿究竟是如何回家的,她都并不知情也并不想知情。
汪博睿对于小兰芝近乎逃走一样的行为表示理解,虽然理解但他也忍不住觉得小兰芝还真是戏子无情,她难道就不怕里面死的人是他汪博睿吗?
汪博睿这样想着,也就难免生气,导致好几日里都没有给小兰芝好脸色。
不过小兰芝也是心宽,汪博睿不给她好脸色就不给,他不爱看她还不准她走,那她一个人找了间空屋子安安心心的练着自己的功。
从五岁被送进戏班子,小兰芝的功课一日未曾断过。小的时候不懂事,只晓得自己被亲爹卖了,每日里练功都是哭,哭了就要挨揍,挨揍了就继续哭。这样恶性循环了一阵子,她开始学会哭也不再出声,再大点,就连哭都不哭了——因为她晓得,想要改变眼下的日子,想要以后被人哄着捧着,现在的苦就都得吞。
后来小兰芝成了角,那身上的功夫也仍旧是日日练,因着她自己个明白,这功夫一日不练三日空,若是她身上的功夫空了,可就什么都不是了。
小兰芝在空屋子里正踩着跷①喊嗓②,汪博睿忽然就推门进来,闹得小兰芝一愣,下一句唱词就生生憋了回去。“怎么了?”
“收拾东西,回城。”
汪博睿不见了几日,汪家人也并不觉得稀奇。他惯常就是个随性的人,唤上三五好友,经常整日整日的消失。再说,汪博睿除了自己的公馆外,别院不知有几个,只要他不让人言语,他的夫人和那些个姨太太是谁都找不见他的。
这天晚上,汪博睿的正房妻子杜婉茹甫一听说他回来,竟还有些意外。
这两三年间,汪博睿拢共回来不过七八次,杜婉茹早就习惯像没有这个人一般的自娱自乐。她本来正在同几个要好的女性朋友打牌,忽然见家里的丫头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报了消息。
晓得汪博睿回来了,杜婉茹也并不起身,她看着手里的牌懒洋洋的吩咐那个来报信的丫头,“问起来就说我在打牌。”
丫头应了声“是”,转身又快步的小跑着走了。
汪博睿下了车,瞧了一圈在门口迎他的人,这人群里没有杜婉茹,他倒也并不怎么介意。
汪博睿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安排人去给陆府送拜帖。他知道,前些日子虽然他与黄秘书长和陆之初算是在一起厮混了几天,但是那几天绝不是因为有什么情谊,陆之初不过是利用那几日将刘大年拴住,方便自己行动罢了。
但是这些都并不妨事,汪博睿想好了,他要跟这位陆军长往后好好相处。
陆之初带着钟莉莉和顾玥去看默片,如今的陆家,走了一个冯月珍又来了一个钟莉莉,出出入入的女人从数量上来说,倒是没有变化的。这三个人看完电影的路上觉得饿又去吃了个宵夜,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多。
程妈原原本本的同陆之初汇报了早些时候汪家送来的拜帖,钟莉莉因觉得高跟鞋太累,回来就回房换衣裳,顾玥本来开始还同陆之初坐在客厅里听,后来听到是汪博睿便没什么好脸色地上楼去了——她对汪博睿这个人大概是这辈子也拿不出什么好脸色。
陆之初听着程妈的汇报,心下有些想笑,那位绣花枕头般的纨绔少爷躲到西郊这么些时日,终于是缓过来了。但他约的时间委实不好,那一天是顾玥学校的运动会,顾玥刚还同他讲,那一天同学可以邀请家长到学校去。虽然顾玥没有明确的同他讲也希望他去,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如此。
“天德呢?”
“不是跟先生一同出去的?”程妈打陆之初他们走后也没瞧见过周天德,还以为是一道去看了默片。
本来陆之初是打算带着周天德一块的,前几天就买好的票到了下午的时候,那小子忽然跟他说自己有些事情,晚上就不同大家一道去看电影了。
陆之初让程妈给他煮了杯咖啡,他坐在沙发上慢慢的喝着,程妈是到了这边之后才学的煮咖啡,手艺是越发的好了。
“他最近确实有点奇怪。”
“谁奇怪?”钟莉莉换了一身两件套的睡袍出来,那淡粉色的真丝料子轻飘飘的。
“天德。”
“我刚就奇怪,他怎么没同我们一起。”钟莉莉不爱使唤程妈,所以眼下程妈就在跟前她也还是唤来了小春。
“小姐,怎么了?”
“拿碗果子干给我。”说完她又想起了陆之初,于是问他,“你吃么?”
陆之初摇了摇头,他觉得桂花的香气太脂粉。“我不吃,给宝珠送一碗上去。”
小春得令去了厨房,一会功夫,就端了两碗澄黄飘香的果子干出来,巧的是,顾玥也换了衣服洗了手脸下楼来了,这下省了小春的功夫,不用给她送上楼了。
在钟莉莉和小春来之前,顾玥从没吃过这种甜蜜蜜的东西,她说不好这应该是算在饮品里还是菜品里。若说它是饮品,可它这里面还有清脆的藕片,若说它是个菜品吧,那汁水又是用杏干柿饼泡软攥出的果汁。
程妈在一旁站了好一会,瞧着应该是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就告辞要去睡觉,她毕竟年岁大了,比不得年轻人。临了她怕陆之初将汪家的拜帖给忘了,忍不住又嘱咐了一遍。
陆之初并不怪程妈婆妈,只是好言好语的让她快去睡觉,这些个事情等到周天的回来,明儿再去操心也不迟。
“后天运动会,你有要参加的项目?”陆之初的咖啡已经凉了,他拿在手里不喝但是也不放下,时不时的动动杯子,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咖啡香气。
“非让我报了个田径一百码和跳高。”
“孔二小姐应该也参加了吧?”
提到孔瑞麟顾宝珠就忍不住叹气,“都怪二宝,她自己参加不行还要拉着我。”
陆之初瞄了一眼顾玥的脚,“你得注意点。”
钟莉莉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一碗果子干,这会才插嘴问道:“怎么了?”
陆之初想起顾玥当时究竟是怎么摔得,微微笑了一下,“孩子太小,走路都走不好。”
顾玥嫌弃他又提起那个事情,自己觉得十分窘迫,她随手拿了沙发上的小靠垫就对着陆之初就丢了过去。
陆之初手里拿着半杯凉咖啡,也是没想到顾玥会忽然丢个东西过来,不偏不倚,那小靠垫就砸翻了咖啡杯。
顾玥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以为凭着陆之初的身手反应是绝对可以躲过去的,但是这屋子里要说最惊心的,可能还是钟莉莉。
她同陆之初自幼认识,着许多年来哪里见过有人这样对他——就算是小时候一群孩子们在一起玩耍,也并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钟莉莉慌忙的叫着小春快去拿毛巾,自己则是干脆跪在了陆之初身旁的地毯上,将他手里的咖啡杯放到茶几上,又接了小春递来的毛巾,仔仔细细的擦着。
顾玥这会有点懵,她晓得自己的行为不大对,但道歉的话支支吾吾也没说出口。
“哟,这是怎么了?”
周天德小脸红扑扑的回来了,一瞧就是喝过酒。
陆之初拍了拍钟莉莉的手,示意她不用擦了。“没事,我把咖啡撒了。”
“瞧着气氛不对啊?”周天德眼下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一张嘴一直咧着笑。
拿过钟莉莉手里的毛巾,陆之初自己又擦了擦胸口的衣裳。“我们这不是都在等你。”
周天德不明所以,“等我做什么?”
“等你汇报你晚上跟谁家的姑娘出去了。”钟莉莉瞧着陆之初也没有动气,也就跟着开起周天德玩笑来。
“妮妮姐,你别取笑我了。一个同乡罢了。”
他许是真喝多了,脑子不大灵光,不然绝不会随口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与陆之初和钟莉莉打小一块长大的,他的同乡自然也就是他们的同乡,这样一个不怎么额高明的借口,少不了还是要被揶揄的。
“你的同乡不就是我们的同乡,怎么不直接请到家里来?”钟莉莉围着周天德转了一圈,瞧他今儿穿的衬衫马甲小西装,就知道对方当然是个姑娘。
周天德这会也迟钝的反应过来,只得挠着头嘿嘿傻笑,“吓着人家可怎么办。”
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有些凉,陆之初瞧着时间也不早,招呼着厅里的几个人都快去睡觉,尤其嘱咐了周天德,明儿他要是起晚了,就扣他的俸禄。
几个人在周天德哼哼唧唧的抱怨声中上了二楼,顾玥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瞧着钟莉莉和周天德都回了房间,她才拉住了陆之初。
“对不起。”
陆之初本来也并没有当成一回事,这会见顾玥心怀歉意,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不但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心事重顾虑多的小孩子。大概终究是寄人篱下,不如自家一般自在,所以,偶尔放肆一回,都不能心安理得。
“你也不是故意的,是我没躲开。”陆之初伸手摸了摸顾玥的头。“回去睡吧。”
钟莉莉在没有关严实的门缝里瞧着陆之初和顾玥,一直到他们都各自回了房间,她才关上了自己的门。
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大舒服,但这些事她也想的通透。就算有一天陆之初忽然对顾玥有了别的心思,她也是不怕的,充其量是个填房的妾,再者说,顾玥还是个没有娘家的人,并不值得钟莉莉怕。 掌中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