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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莉莉坐在一旁吃着蜜饯，笑眯眯的看着陆之初与顾玥有来有往的对话。但她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并不大舒坦。
眼前这番景象正可谓是她求而不得的，她自然隐隐的泛着心酸。
“小春。”
钟莉莉在一个陆之初与顾玥彼此都没说话的空档里叫了一声小春，小春听到声音从二楼跑了下来。
“小姐，怎么了？”
“你去厨房帮一帮程妈，再把家里带过来的腌菜每样都拿出来一些。”
小春的了吩咐，勤勤快快的去了。顾玥这边听说从陆之初的家里带了腌菜过来，注意力便被吸引走了。
“腌菜也是莉莉姐姐做的？”
钟莉莉摇摇头，“可不是我，这些啊都是姆妈做的。一会你一定要尝尝，姆妈做的腌菜是外面的酱馃也比不了的。”
晚饭前，忙了一日的周天德终于回来了，烟土实在太多，他们搬运焚烧直到傍晚才算是完事。
他甫一进屋忽然见到沙发上坐着的钟莉莉，颇为意外。“妮妮姐，你怎么来了？”
周天德比钟莉莉还小上三岁，小时候一直大着舌头，莉莉两个字总是说不对，总是发出nini的音来，后来钟莉莉认识的字渐渐多了，就挑了这个妮字，到如今只有周天德才会这样叫她。
“我怎么不能来，你们一个两个一走就都不晓得回家了，我总要过来看看的呀！”
周天德闻了闻自己身上，厌恶的撇撇嘴，“我得先去洗洗，这一天烟熏火燎的。”
打他一进屋陆之初就闻到一股子烟膏燃烧过后的味道，好在周天德很有自知，晓得他这样子是要被表哥嫌弃的。
这顿晚饭顾玥吃的很是欢喜，她这几个月来每每在家吃饭都觉得沉闷，今天终于有个人可以同她聊天，她真是觉得自在又惬意。
饭桌上当然不宜谈论公事，所以，晚饭才一结束，陆之初和周天德便进了书房。
刘大年虽是死的容易，但他死后的余波却并没有那么容易消除。其人在宜川城尽十年，手下的人多是些年久的心腹，如今他忽然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陆之初手里，底下的人难免有些小动作。
对于小动作这件事，陆之初并不担心，反而是有点期待的，他正需要一些借口来打散这个旅。
刘大年手下的人严格说来有三个半团，三个半团里大概分了三派——与刘大年出入过生死的自然就是旅长派；另有小部分是读过军校的，对于自己蜗居在这样一位无知长官麾下多少觉得有些委屈，自然惺惺相惜成为了学院派；再有一些人原本是土匪出身，当初被刘大年的部队打的无力还手，为求生存不得已才加入。三个小团体间对于刘大年的死各怀心事，但是表面上都还是十分的安分。
毕竟下一任的旅长究竟会如何安排，至今还没有任何的风声走漏出来。
“表哥，这件事上司令是个什么意思？”
陆之初颇为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他怕是想把我留在这里。”
“可当初不是说好，只是让你过来调查下顾得柏的事情吗？”
“那不过是借口。死在下属手里的人还少吗，怎么到了顾得柏这里就要调查呢？他想让我离开驻地罢了。”
“既然这样，索性我们不如什么也不做了，反反倒落得逍遥。”
陆之初叹了口气，“做还是要做的，只要刘大年的兵不落在我手里，司令也不会说什么。”
“妮妮姐要怎么办？”其实在周天德心里钟莉莉才是眼前最大的问题，那些个刘大年的残兵，他倒是真的不怎么担心。
“随她去罢。宜川是个小地方，住够自然也就走了。”
想起钟莉莉，陆之初真是太过无奈，这个女人也不晓得给他妈下了什么迷魂药。
前些年，钟莉莉刚满二十岁的时候，陆之初曾经跟家里提起过解除婚约的事情，那几年国内不怎么太平，他借口着自己要打仗，不好耽误了女孩子的青春。可陆太太不知做的什么考虑，无论如何也不允许退婚这件事发生。
陆之初自小对亲娘就带着一种惧怕，这种惧怕来自于陆夫人的淡漠，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陆之初甚至怀疑自己并不是陆家大太太亲生的，可是，他观察了很久很久，除了陆太太对他有些情感上的疏离之外，并没有任何证据表示出他不是陆太太亲生。
“表哥，你真的不想娶妮妮姐？”
陆之初觉得周天德这会的废话真是太多了，“你喜欢吗？你喜欢你娶了她……”
周天德并不怕他，笑的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样子，“你也不要吓唬我，我是看出来的，妮妮姐这是打算非你不嫁。”
陆之初此刻并不想同这个小表弟多说话，他沿着书房的窗边缓步地走着，好巧不巧看到了晚归的冯月珍。
冯月珍从一辆普利茅斯牌的小汽车上下来，陆之初看不见车里还有什么人，他只见冯月珍下了车来还不忘同车内的人调笑，临走的时候还留了个飞吻。
从老顾的死讯传到顾家，时至今日也不过小半年，陆之初瞧着冯月珍的样子，似乎是已经又找到了下家。
冯月珍今儿很是高兴，这些日子旧识的一位廖老板听闻她如今做了寡，又寄人篱下很是关心她的生活，已然是频频示好，今日更是说已经在桃曲路上为她找一套房子，让她明日就从这里搬出去。
她盘算着按照如今的情形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搬出这里了。她原来虽不算是当家作主，但因为顾家正房空置多年，她这个做二姨娘的生活的也算是很自在，如今寄人篱下，她实在算不得舒心。
更何况，陆之初每个月虽然给他五十块的零用，可这么点钱够干什么，如今烟瘾虽然是戒掉了，但是，冯月珍觉得，打牌那样的小事情又并不碍事，只要手头有钱，她依旧还是可以同那些个小姐太太们消遣到一处去。
就在客厅里的落地钟敲完最后一声十点钟鸣的时候，冯月珍喜气洋洋的踏进了陆家的客厅。
客厅里钟莉莉正在同顾玥讲着上海的新鲜事物，气氛好不亲热，顾玥见姨娘终于回来了，从沙发上愉快的跑到冯月珍身边，“莉莉姐姐，这是我姨娘，同我一起暂住在这里。”
冯月珍心里暗暗的揣度着眼前的年轻女人究竟是谁，她微微一笑，右手托了托新烫的卷发，“这位是？”
顾玥挽着她的隔壁，随着她慢慢走到茶几桌旁，“这位是陆叔叔的未婚妻，钟莉莉姐姐。”
钟莉莉自然晓得这个家里面冯月珍是个什么角色位置，心里面自然并不真的把她当回事，但瞧着她的模样少说也近四十的年岁，也就勉强敬她是个长辈，“您好，我是阿元的fiancee。”
冯月珍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洋文，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黑头发黑眼珠子装什么洋鬼子。
顾玥晓得冯月珍不懂英文，赶紧同她说明了一下，“就是未婚妻。”
冯月珍同她点点头，拉着顾玥的手，三人又坐回了沙发上，冯月珍这会心思动的很活络，她早前并不曾听说陆之初有未婚妻这档子事，她还想着若是顾玥能稳妥地攀上陆之初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这会见到忽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又想到顾玥早前坚决不要做妾的言论，就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给顾玥做些其他打算。
冯月珍对着钟莉莉夸赞了一翻，从她妆容精致的鹅蛋脸到带着上海口音的语调，最后又赞叹了一遍她身上款式摩登的“海派”旗袍。
谁人不爱听恭维话儿，钟莉莉虽然也晓得冯月珍眼下不过是可以讨好她，但那赞美言辞听在耳朵里，也还是让她心生欢喜的。
三个人有来有往的又聊了半个钟的样子，最先困乏的反倒是年纪最小的顾玥，她打着哈欠揉眼睛，“姨娘，莉莉姐姐，我得去睡了，再不睡明儿怕是上课要困顿，真一个不小心睡过去少不得要被先生骂。”
钟莉莉其实早就有些乏，只是碍于面子瞧着冯月珍似乎聊得还来劲儿并不好去突然打断，这会顾玥先开了口，她自然乐得去休息。
顾玥早前已经洗漱过，这会儿回屋就打算睡了，不想她才躺下，冯月珍敲了两下门就自顾自地进来了。
“你在学校里还好吗？”
顾玥奇怪她怎么忽然关心起自己的学习来了，强打着精神同她汇报，“老师同学都挺好，课程有些难。”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但我也还是跟得上。”
“你们班级有多少个男同学？”
顾玥这会有点迷糊，被她这么一问忽然就问住了，“我也记不得……”
冯月珍同她把被子网上拽了拽，“姨娘同你讲，你也不小了，你不想做妾姨娘也是同意的，当太太自然有当太太的好，再不济说出去也是个正房。”
顾玥不太明白她怎么忽然就拉扯起这个话题。
“你在学校里接触的应该都是年纪相当的男孩子，如今流行自由恋爱，若是有条件适合的，你得为自己的往后打算打算。”
要是往常，冯月珍同她讲这件事她大概是要反驳几句的，譬如谁说女子一定非要嫁人；譬如如今社会上有的是进步女性做起事来都是很出众的，也不见得非要靠夫家。可她这会太困了，懵着一双大眼睛，只是对冯月珍点了点头。
冯月珍以为她这是听进去了，对于今晚的谈话成效很是满意，“还有件事情，娘要同你讲。”
“什么？”
“娘要搬出去住一阵子。”
顾玥蓦然听了冯月珍的话一惊，她此刻一点困意也没有了慌慌张张的从被窝里坐起来。“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冯月珍也晓得自己同那廖老板不过也是短暂姻缘，不能做长久的打算，她往后能依靠的归根结底还是顾玥，所以她并不想让顾玥知道自己究竟搬去何处与谁同住。
“好是好的，你陆叔叔带我们也不薄。但是，宝珠你相信娘，娘有娘的打算。”
“那你什么时候搬？”
“就明天。” 掌中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