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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试图寻找一个更为委婉的表达方式，但她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出什么可以替代的词来。“二姨太当时生了那个孩子就一直病，本来出了月子人还挺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来了个很凶险的毛病，吃不下任何东西，又睡不着觉，没多久就死了。”
“这不就是正常病死？”
小春摇了摇头，“小姐你陪着陆夫人诵经的时候我都是同陆家的丫头小子们一起打发时间的，有个年级稍微大些的马大哥前阵子白日里喝多了酒，他说可不是病死的，是陆夫人害死的。”
钟莉莉很吃惊，赵秀茹那样一个潜心修佛与世无争的人，会害人？“酒鬼的话你也信？”
小春赶忙摆摆手，“不是我信不信，小春一个丫头信什么不信什么都不重要，但是事情还没完。”
“马大哥说，不只是那个二姨太太，后来阿元少爷那个哥哥，也是陆夫人害死的。早前陆夫人是不信佛的，开始信佛念经，就是那个孩子没了以后。马大哥说，陆夫人这是知道自己造了孽，在弥补。”
钟莉莉将小春讲的事情在脑海里渐渐连城一条线，并且这条线是一条通顺的线。
陆之初的哥哥如果还在他就不能算是长房长孙，那位姨太太的儿子虽然是个庶出但说到底是个长子，万一往后真的有要分家产的一天，不会什么都落不下。
如果那母子二人都不在了，陆之初就是家中的独子，这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忽然想起的敲门声讲屋内两人吓了一跳，小春打了一个哆嗦，慌忙地跑去开了门。
“招娣？”
招娣对着小春笑了笑，“程妈正在打点明日的东西，想请问问钟小姐有什么吩咐没有？”
钟莉莉人在小沙发上没有起身，简单的回了句没有，就将招娣打发走了。
再关起门来，钟莉莉忍不住想到，招娣究竟是不是刚来？如果不是她在门外可曾听到什么？
她越想越是心慌，决定自己下楼去看看，她要亲自观察观察招娣的神情。
第二天一早陆家一行可谓是浩浩荡荡，前面两辆车里分别坐着陆之初、钟莉莉和顾玥，后面一辆车里是周天德和程妈，再往后那辆车里，都是些吃食用具。
他们讲一场运动会活生生地当做郊游一般来准备。
今儿天公赏脸，虽是入秋了，但阳光普照风又不大，所以依旧算得上温暖，顾玥穿一套学校里配发的统一运动服，长衣长裤但活动方便，因为稍晚些时候她还有两个项目要参加，所以长长的头发分别梳了两个辫子后，又交盘在一起做了个低低的发髻。
她一会要先完成的是跳高的比赛，可顾玥实在觉得自己不擅运动，因为紧张一直拉着孔瑞麟说话。
孔二小姐今天心情不错，一面嘴上敷衍地安慰着顾玥，一面拉着顾玥被特意带相机来的楚怀人换着角度的拍照片。
孔瑞麟倒也不是真敷衍，只是她知道，顾玥这个紧张并不是大问题，等到要上场了，她自然也是能够稳住心神的，所以也就安慰的不怎么走心。
楚怀人也不晓得是不是为了搭配手里的相机，一身的衣帽还真有些记者的模样，“二宝，你头发飞起来了。”
孔瑞麟抬手捋了捋头发，“好了？”
陆之初刚从校长先生那边回来，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有着外国血统的男孩子对着顾玥和孔瑞麟拍照。
“那是谁？”
周天德视力不如陆之初，他眯缝着眼睛蹙着眉，“看不清。”
“你该配副眼镜。”
两句话间他们已经走得更近些，周天德看清那人的脸，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英俊”，但是这句话一旁的陆之初大概是不怎么认同，只是从嗓子眼里“哼哼”了两声。
“宝珠。”
顾玥刚同孔瑞麟摆好姿态准备拍照，忽然听见陆之初的声音，侧过脸去寻找，却是被楚怀人拍了个正着。她不好意思的“哎呀”一声，“我动了，对不起对不起。”
“哟，陆长官！”
孔瑞麟对与陆之初可算是十分没有规矩，她潜意识里大约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不过见了陆之初两三面，颇有些要勾肩搭背的意思。奈何陆之初对她来说太高了些，最后，她抬起的手只是落在了陆之初的肩膀上，拍了那么一拍。
周天德早就听说过这位声名远播的孔家二小姐，如今眼见了她的言行，心里更是称奇。
“这位？”陆之初打量着楚怀人，虽然他衣着穿戴到确实像个记者，但是那周身透露出来的气质却并不怎么像。
三百六十行，每一行的人，都有每一行的姿态与神韵。
楚怀人在顾玥和孔瑞麟口中都曾听过许多陆之初的事情，今日一见，自然好认，他将相机重新跨回脖子上，伸出一只手去，“陆先生，您好，鄙姓楚，‘嗟我怀人，寘彼周行。’的怀人，家父是楚德纪。”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陆之初心想着给这位楚公子起名字的人，大概是个痴情种。已然楚怀人行的是洋人的握手里，楚怀人也就从善如流，伸出手去与他握了握。“不久前的一次宴会还曾邀请过令尊。”
楚怀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当日我也与家父同去，说来失礼，没有问候陆先生。”
顾玥听着他们的对话，想起了当日自己是怎么遇上楚怀人的——他，那个时候大概忙得没有时间同陆之初打招呼吧……
“宝珠，你跟陆长官拍过照片吗？”孔瑞麟懒得听他们寒暄套路，忍不住就打断了。
顾宝珠摇了摇头，她并不怎么喜爱拍照，原来老顾还在的时候，她同老顾也就拍过一两张合影，跟其他人的就更少了，何况是才认识并不久的陆之初呢。
“那正好！”孔瑞麟一把拉过顾玥，往陆之初身边一塞，招呼着楚怀人快给他们二人拍一张照片。
顾玥觉得自己今天这身衣裳实在算不得好看，又觉得自己连个胭脂口脂都不曾上，孔瑞麟非要拉着她拍也就算了，可是陆之初今天因为要上台讲话一身军装仪表堂堂，她觉得两个人站在一起一定很不和谐。“不要不要，这身衣裳太丑了。”
“更狼狈的的样子我又不是没见过。”
陆之初一双手分别扶上顾玥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前又推了推，顾玥回头看他的时候，那边的楚怀人已经按下了相机。
“哎呀，拍的不好。”楚怀人擦了擦相机的镜头，“再来一张再来一张。”
顾玥想着看来这张照片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只得好好的站了个端正，可就在楚怀人正要拍的时候，不远处有个同学喊了顾玥和孔瑞麟的名字。
“找你们好一会了！老师说跳高的要集合了，你们两个快点过来啊！”
顾玥看了那同学一眼，想着正好来个借口不用拍照，嘴里叫着“知道了知道了”拉着孔瑞麟就跑，身后是还举着相机的楚怀人和看着她跑远的陆之初。
比赛的成绩简直是毫无悬念，顾玥想当然做了那个垫底的，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毕竟孔瑞麟是的成绩是进了下一轮比赛的，那她们的班级就还是有拿奖的可能性。
顾玥一顿跑跳，有点口渴，等她找到陆之初和家里其他人的时候，简直是傻眼了。
“程妈，你怎么准备了这么些个东西，我们也不是去郊游！”
钟莉莉此刻打着一把小阳伞，坐在一块红格子的软垫上，手边有一碗果子干，瞧见顾玥回来了，对顾玥招了招手，“宝珠，you'retired，快来吃点东西。”
程妈递了一个同钟莉莉坐着的垫子一模一样的来，顾玥给推了回去，她这身衣裳刚在那边早就搁草地上坐过，这会还平白浪费什么垫子。“程妈，有水吗？”
程妈从一个藤编的篮子里拿出一瓶格瓦斯，“小姐喝这个吧，说是老毛子用面包做的呢！”
顾玥前几天也听同学们提起过这个东西，但是还没喝过，不想今儿程妈居然带了来，“程妈，你好厉害，前几天我的同学才说她喝过这个东西，我也正惦记着呢！”
钟莉莉听到顾玥这话默默的睨了顾玥一眼，“是阿元昨天让人搬了一箱子回来，我还奇怪，怎么好好的忽然想起来买这个，想必是听你说了罢。”
“真的啊？”钟莉莉这样一提顾玥才发现陆之初并不在这里，“陆叔叔呢？”
钟莉莉抬手往后面一指，顾玥顺着她的方向看到那边种着几排过人高的树，树间确实隐隐站着人的样子。“你的uncle陆在那里。”
顾玥拿着格瓦斯愉快的往那树后面跑，“陆叔叔。”可她才穿过那一小片树林，就瞧见同陆之初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最讨厌的汪博睿。
陆之初这时候也看见了顾玥，他瞧着顾玥的脸色不大对，也是十分理解，言语间异常的温和，“怎么了宝珠？”
“我……”顾玥讷讷的举了举手里的玻璃瓶。
陆之初哄小孩似得摸了摸她的头，“你先回去，我这就过去。”
顾玥听话的又回去同钟莉莉和程妈坐在一处，不过五七八分的功夫，陆之初果然是回来了。
“你的成绩怎么样？”
顾玥对于自己垫了底这件事并不觉得羞耻，她笑嘻嘻的说：“我的成绩差得很，但是二宝很好。”
陆之初点了点头，“一会还有别的项目？”
“有，但是我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一会我再过去瞧瞧。”顾玥一时间并不习惯格瓦斯的味道，只喝了小半瓶就放到了一边。
陆之初刚同汪博睿讲了回话，也正觉得口渴，见她不喝了顺手就拿起来把剩下的大半瓶喝了个干净。钟莉莉在一旁看着陆之初，总觉得心里面有个疙瘩似得不大舒服。
“之初兄。”
正在低头系着脚上白布鞋鞋带的顾玥听到这个声音忽地一下抬起头来——汪博睿又来做什么？
“有事？”陆之初坐在垫子上，一点要起来的意思也没有。
汪博睿面上堆着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张戏票来，“还望赏脸。”
这会周天德不在，程妈瞧着自家先生没有要伸手的意思，就先接了过来。她也晓得汪博睿是谁，觉得大庭广众的总不好下了人家的面子。
陆之初本来并没有打算要接这几张戏票，他对于汪博睿屡屡示好并没看在眼里，毕竟顾玥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对汪博睿这个人心里的抗拒感还是很强的，所以连带着他也不愿意同汪博睿来往。但是，眼下程妈接了过来，他也不怪程妈自作主张。只是淡漠的道声“谢谢”算是送客了。
钟莉莉这人心思很是细腻，她瞧着顾玥脸上的神色变化，暗暗地觉得，顾玥同汪博睿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些什么。可惜她来得晚，如今知道的人必然是守口如瓶。
“什么票子呀？”钟莉莉拿过程妈手里的票看了看，“哎哟，这是小兰芝的戏。”
程妈平日里不忙的时候是满爱听戏的，但她只会听罢了，因为不识字，票子就算在她手里，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个看什么的票子，这会儿听钟莉莉提到小兰芝，也是喜笑颜开的。“钟小姐你晓得兰老板？”
钟莉莉哪里晓得什么小兰芝，她不过是知道那汪博睿绝不会送张无名小卒的票给陆之初罢了，“是的呀，我原来经常陪着阿元妈妈去听戏的。”
钟莉莉这话说的其实错漏百出，但陆之初听不出，因为他多少年不回家，根本不晓得自己的亲娘是不是听戏。至于程妈和顾玥听不出，那完全是因为见识短，上海的角多了去，小兰芝之流哪里叫得出名号呢…… 掌中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