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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的顾玥穿着一件尚未完成的白色礼服长裙，身后是正在帮她摆放裙尾下摆的法国裁缝，女裁缝蹲着身子摆弄了半天，站起身来绕着顾玥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侧面，“腰可以再收一点，领口再开的大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顾玥不大懂这些，侧头询问孔瑞麟的意见，“二宝，你觉得呢？”
孔瑞麟原本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到顾玥的话走过来看了一圈，然后伸出双手在顾玥的胸前比划了两下，“我觉得领口开大一点会显得脖子更长哎！”
顾玥往后躲了一下，她觉得孔瑞麟比划的那个开口形状实在是太大了，“我可不要那么大！”
裁缝女士也大约是见过很多保守的中国女性，她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伸出右手在顾玥肩膀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前面可以不用将领子挖的这样深，但是肩膀这里可以在开阔一点。”
顾玥想起了自己在画报上看过的身穿洛可可风格长裙的法国女性照片，又将女裁缝的意思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前面这里……”顾玥抬起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只能到这里哦，再低不行了。”
女裁缝点点头，转过头去用法语跟她的一个徒弟交代了几句，顾玥的法语学的一般，大约只听懂是让记录下来要改的领子款式，“裙子会不会太长了？”
孔瑞麟走到顾玥身后看了看托在地上的裙子尾巴，“这样不是挺好看的？哦，堆了！”孔瑞麟忽然想起之前答应顾玥的那些个珍珠，转头去问女裁缝，“你们往裙子上缝珍珠需要多久啊？我听说穿孔还没有弄好呢！”
女裁缝听了孔瑞麟的话，同徒弟交谈了三五句，才回应孔瑞麟，“可能需要五个日夜，这已经是极限了。”
孔瑞麟有点头大，她老爹为图吉利大手一挥给顾玥弄了九百九十九颗珍珠，结果轮到给珍珠穿孔的时候可是为难坏了那些个工人，珍珠这样的小东西，他们眼下仅仅是穿孔，也已经做了七八天了。
顾玥最开始听说数量的时候吓了一跳，她觉得这简直太贵重了，孔瑞麟在这方面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嘲笑他老爹还是老古董的思想，尊九为大。
“其实，我们可能根本用不到那么多的珍珠。”女裁缝也没有想到孔瑞麟一个小姑娘竟然有这样大的手笔，“不如弄好了多少都先送过来，我们也还提早开工。”
孔瑞麟想想觉得裁缝的意见倒也不错，“那我明天先安排人把已经穿好空的送来，之后也保证每天送来一部分，你们可一定要在婚礼日前完工哦！”
女裁缝点点头，“孔小姐放心，只要珍珠按时送来，我们是一定可以按时完工的。”
两人是从学校里出来的，孔瑞麟从伍学仁伍先生处“借”来了一辆自行车，带着顾玥到裁缝店，这会试完礼服又带着她往学校骑。
顾玥坐在后座上，结结实实地搂着孔瑞麟的腰，“我最近事情太多也没有问你，你同伍先生究竟怎么样了？”
孔瑞麟一边骑车一边冷笑了两声，“我算是想明白了，我现在才不管他喜不喜欢我，反正我是喜欢他的，既然我喜欢他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我想怎么对他好我就怎么对他好，我想见他的时候我就要见到他。”
顾玥一听她这强盗逻辑也是哭笑不得，“你总得考虑下伍先生的心情吧？”
孔瑞麟快骑了两下，躲过一辆轨道电车，“他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学校里赚的那点钱因为还要供养她妹妹上学也不怎么够用，所以我现在每周按时叫人送鸡蛋鱼肉过去，还安排了一个小丫头每隔两天去打扫一次。我对他难道不好吗？”
顾玥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忍不住笑，“你这是把伍先生当成女孩子照顾了呀？”
孔瑞麟十分不赞同顾玥的话，“什么男孩子女孩子，谁有能力多做一些就多做一些，又不是非要男人养才能生活。”
孔瑞麟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忘了她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老爹给的。顾玥虽然想到了这件事，但也不好拿出来说，毕竟她自己如今上学和生活里的一应吃穿用度也都是陆之初供给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立场去说孔瑞麟。
“那伍先生怎么个态度呢？”
骑车的孔瑞麟耸了下肩，“他大概是烦我烦得要死，又觉得自己实在惹不起，所以眼下只能默默忍着了。”
“你见过他妈妈了？”顾玥坐在孔瑞麟后座真是提心吊胆，这个人骑车的时候也不老实，偶尔还去同别人家比快慢。
“见过的，但是老太太眼睛不大好，除非我离得特别近，不然根本看不清。后来我去的次数多了，她一听声就晓得是我来了。”
“他妈妈是什么态度的？”伍学仁有点害怕孔瑞麟，顾玥也就十分好奇伍学仁的妈妈会是个什么态度。
“起初同我讲了许多伍学仁的坏处，同我说他们家条件不好，伍学仁木讷老实不会讲话，反正……反正就是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是我觉得都无所谓吧，他们家穷没关系，反正我们家有很多钱，伍学仁木讷不会讲话可是我很会讲话啊，我说他听挺好的。”
顾玥听着孔瑞麟的话，此刻心下竟也觉得他们十分相配，“二宝，那你们早点成婚好不好？我们大约过完年就要走了，我真怕不能参加你的婚礼。”
孔瑞麟想起顾玥过完年十五就要去绥远，心里不快起来，“哪里就能够这样快了？我纵然死皮赖脸的追求他，总也不能真的去逼婚吧？”
顾玥想想也是，孔瑞麟与伍学仁统共也没有认识多久，哪里就可能发展的那样迅速，“那若是我不在，你要结婚了一定提前通知我，只要有机会我是一定要回来的。”
孔瑞麟点点头，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顾玥听，“你放心，如今国内统一战线，日本人一定很快就能打跑了，你肯定会有时间回来参加我的婚礼。眼下已经月末了，再有十来天就是你同小陆的婚礼咯！你呀，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胖了瘦了皮肤好不好吧！”
顾玥松开一直左手，轻轻在孔瑞麟腰上掐了一把，“谁是小陆？”
孔瑞麟十分怕痒，被顾玥这样一掐车子骑得歪歪扭扭，“哈哈哈哈，我爹提起他来就是这样叫的啊！我这不是叫顺口了吗？”
两个青春美丽的女孩子，一路上说说笑笑，正是成了这路上的一道风景，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顾玥不似孔瑞麟一般脸皮厚，她先被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脸埋在孔瑞麟的背上，小声埋怨她，“你快好好骑车，整日里一点也不正经，怪不得伍先生要怕你！”
孔瑞麟哼着歌一路摇头晃脑，眼看快要到学校了也依旧不好好骑车，她忽快忽慢地，非要逗得顾玥时不时尖叫一声。
伍学仁坐在办公室里烦躁的不行，早些时候孔瑞麟到他办公室来，美其名曰是借自行车，其实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自己抢了车钥匙就走了。
因为孔瑞麟的事情，学校的领导已经找他谈过一次话了，大概意思是让他要注意影响，不要再学校里搞师生恋爱。伍学仁觉得自己很冤枉，并不是他想要搞什么师生恋情，他自己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可是孔瑞麟做起事情来完全不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这样被动的情况，伍学仁活了二十多年也是第一次遇上。
这会办公室里只有伍学仁自己，他背着手一圈一圈地在办公室里转悠，下定决心今天孔瑞麟来还车钥匙的时候一定要同她谈一次。
孔瑞麟一进教师办公室，看到的就是真在屋子里一圈又一圈地走来走去的伍学仁，“伍先生！”
伍学仁听到孔瑞麟的叫声叹了口气，她总是不肯好好叫他，之前什么亲密的称呼都有，后来被他强调了几次孔瑞麟终于不再叫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可是伍学仁就是觉得从她嘴里叫出来的哪怕只是伍先生三个字，听起来也还是怪怪的。
伍学仁清了清嗓子，神情严肃地对着孔瑞麟招招手，“你过来坐，我有事情同你说。”
孔瑞丽手里转着自行车钥匙，连蹦带跳地跑到伍学仁示意的位子坐好，“你要同我说什么？”
伍学仁把孔瑞丽手里哗啦哗啦响的钥匙拿过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孔同学，你不能每天都这样随随便便地来找我。”
孔瑞麟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想这位伍先生又要老生常谈。
伍学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现在不同过去了，如今是个新社会，没有谁规定女孩子早早就要结婚。我不晓得你是不是因为朋友下个月要结婚了，所以有些着急，但是孔同学，你就算是着急也不应该找我啊！”
孔瑞麟歪靠在木椅子上，不耐烦地扣着手指甲，“找你怎么了？我不是同你说过吗？我就是喜欢你呀！”
伍学仁觉得自己隐隐有些头疼，“我虽然没有直接给你上过课，可我到底是朝仁的讲师，你一个学生，做这样的事情你觉得合适吗？”
孔瑞麟扣完一个指甲换下一个继续扣，“我觉得挺合适的，如今提倡恋爱自由，我喜欢你难道不能追求你吗？”
伍学仁并不是第一次同孔瑞麟讨论这个问题，所以他也知道孔瑞麟这个人并不将道理，“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我还有母亲同妹妹要供养，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如今学校里已经找我谈过一次话了，在这样下去，我的工作就没有办法做了。”
孔瑞麟瞧着伍学仁的紧张样子就觉得好笑，“不过一个朝仁不做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让我爹在北平给你安排一个职务，你是想去学校里教书，还是想到衙门里做官，还不是随你高兴？”
伍学仁觉得自己今天这一番话恐怕又是白说，气的一跺脚，索性坐回到自己办公桌前，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掌中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