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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走出七步见血的第二步。步法自然是七步见血的步法,但手上的动作只取其意。
承天在旁观看,不禁“啊”了一声。他看出冯稼禾为挡江左这一招,调整了原本的剑道套路。
江左走出第三步,剑从小腿间穿过,向外扫去。
冯稼禾自己踉跄了一下,动作出现明显的失误。周围一片哗然。
江左走出第四步,剑从冯稼禾身后反扣。
丁仪微微一笑,又吃起了瓜子。结局没有悬念了,接下来的剧情,他也就不必太上心了。
江左走出第五步,剑已直指冯稼禾的咽喉。
到这一步,再没有什么人看不清场上的局势了。毫无疑问,江左渐渐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这不得不让人对江左刮目相看,一时间周围议论纷纷。
“江左又要赢!他比冯稼禾还厉害啊!”
“没想到没想到,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能人家是天才,根本不需要练什么童子功,练的是天才功,更厉害。”
“你不觉得丁长老的指点才是关键吗?”
“可是人家不靠指点也赢了陈鑫呀!这又怎么解释?”
“那就是陈鑫的问题了呀!”
……
虽然讨论得热闹,不过毕竟有了陈鑫的案例在前,大家的惊诧程度已经大大降低。勤奋的弟子更多是在琢磨江左怎么做到这一点,自己能不能模仿;不那么勤奋的弟子则主要是在白日做梦,指望自己也能有江左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
冯稼禾一声怒吼,却做不出垂死的挣扎。他没有苏诗微和陈鑫那样身经百战的心理素质,眼见自己要败给了江左,冯稼禾的剑势迅速变得凌乱起来。
如果一生一直被埋没,见不到光,那也就罢了。可现在,冯稼禾是好不容易瞥见一丝光亮,正准备抖擞精神、以昂扬的姿态走向人生的巅峰之际,这个时候却被你江左半路杀出,抢走了这来之不易的一丝光亮。换了谁,谁能心甘?
记得有位长老常说,年轻人最容易意气用事,因此凡事宜多求一分稳妥。像冯稼禾这样的弟子,长进太快,很容易一时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上来就是挑战苏诗微、挑战陈鑫,这样不好。越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越要低调谦恭。
这就是冯稼禾选择和江左比试的全部原因。他需要稳妥。他走到这一步多不容易,不敢再多冒一丝风险。
却不曾想到,选择江左,却成了最大的风险。
江左走出七步见血的第六步。
承天一面为江左感到欣喜,另一面却又不禁为冯稼禾感到有些心疼。冯稼禾的家境和承天相似,努力也和承天相似。今日冯稼禾的命运跌宕,仿佛也是承天命运的一种投影。
可承天还是要为江左的胜利而鼓掌,毕竟江左是“笑”字班的人。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江左的惊艳逆袭,但可能只有江左自己注意到,他的气息已经开始紊乱。这说明他的体力已经渐渐有点跟不上了。
打斗当然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高手善于用巧劲,也善于在打斗中为自己取得缓和的机会,更善于在两场打斗的间隙,通过呼吸和冥想快速恢复精力。但江左习武时间尚短、基础差,在这方面比起同门弟子还有差距,算是一个软肋。刚才对战陈鑫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再对战冯稼禾,确实已经接近极限。
这时走出最后一步或许不难,但这是决胜的一步,走出这一步,自己就得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了。
一个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闯入江左的脑海——
“江晁锐,现在我知道你的极限了。”
江左浑身抖了一下。
江晁锐?这不是他的曾用名吗?
想起来了。那一次,对手用一场游戏试探他的财力和资源,他竟果真全力以赴。在游戏结束后,对手给他撂下了这句让他后背发冷的话。
江左心里飞快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我可以完全信任你吗?我可以就这样把我的极限暴露给你吗?”
江左内心深处真正担心的,并不是冯稼禾。江左刻意把剑往身后画了一个大圈,顺着剑的方向,望了一眼旁边阁楼的窗户。
这个动作让冯稼禾得到了一点时间,他理顺了一下自己的节奏,江左没有管他。
这一眼之后,江左就停了下来。
场上一片哗然。没有人注意到江左的小动作——谁也不知道江左往身后画一大圈的动作是多余的,毕竟江左的剑法本来就跟任何人都不一样。场上的人只知道,江左没有走出七步见血的最后一步,他停在了最不该停的时刻。
冯稼禾是有尊严的人,见对手停下不动,他也暂停了动作。
丁仪捏着瓜子的手再次停了下来。丁仪有些急躁地用低沉的嗓音吼道:“坚持走完这一步,也许我会认为你的品级比冯稼禾还要略胜一筹!可如果现在停下,你知道我会因为这个愚蠢的操作而给你估出多低的品级吗?”
别人或许不能确定,但丁仪当然看得出来,他完全明白江左几乎不可能走不出这第七步。前六步没有明显的卡顿,步法与剑配合默契,这就叫大局。就算六步之后有一些小的失误,又怎么可能完全颠覆大局呢?
他不知道江左到底在想什么!
江左只是说:“如果我走不出这第七步,你会把我扔到田肆院去吗?”
丁仪忍着一股气,内心极为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但终究还是冷冷地如实答道:“不会。”
江左点头:“其实,这样就很好。”
随后比试继续,但江左没有走出七步见血的第七步。他的招式变得绵软无力,没过几招,就让冯稼禾轻易地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冯稼禾自己也愣住了。半晌,他怒道:“你是故意输给我?你这是看不起我吗?!老子敢和你比,就能输得起,不需要你在这假惺惺!”
江左和和气气地抱拳道:“承让,承让。早就听说冯兄剑法长进极快,今日有幸交一回手,真是诚惶诚恐,输得心服口服。只是没想到在冯兄心里,我赢你才是应该的,赢不了你,反而有黑幕。江左何德何能啊,能得冯兄如此赏识,真是此生足矣,夫复何求。人生难得一知己,改日,我一定要请你喝茶。”
冯稼禾硬把全身的怒意憋了回去,全部怒意汇集到左手,把剑插回鞘中,发出一声脆响。连丁仪也不由地一震,一粒捏了很久的瓜子掉在地上。
丁仪站了起来,怒意依然未消。“你是真的甘心永远做别人口中的那个废物?”他说。
江左没有立即回答,却抬起头,认真注视着阁楼的窗户。透过厚实的纱窗,依稀能看见那里有一个人影立刻退后。
果然是针对我吗?是我太离经叛道了吧?
回过神来,江左说:“一次考核而已,称得上永远吗?”
…………
江左和冯稼禾各自下场,惹得围观弟子议论纷纷。他们都看见江左这次步步紧逼,展现出毫无疑问的实力。看见这些,谁还敢质疑江左没用?
可就在最后收网的时刻,江左却彷徨犹豫,这一点让人格外猜不透。
表面上看,是冯稼禾赢了。可是赢的人,不敢太得意;输的人,也未必是输。
“我早就说过,江左这个废物,深不可测。”有人说。
冯稼禾正要走回自己站的位置,苏诗微跨了两步出来,拿剑鞘挡住冯稼禾,说:“我要和你一战。”
冯稼禾斜斜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难道我还不配和你一战?”
“我是说,陈鑫败给江左的时候,你就没有站出来,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为什么江左败给我,你却要站出来?替他不服,心疼他?”
“你……”苏诗微一时无话,侧过脸去,脸颊有些微红。
冯稼禾话里的暗示,引得众人一片唏嘘。大姐苏诗微,虽然早已是陈鑫的舆论CP,但背地里爱慕她的却不在少数。没想到到最后,赢得她的好感的却不是陈鑫?
“你就说你跟不跟我比吧!”苏诗微说。
冯稼禾冷冷道:“大姐,我累了,需要休息。”
丁仪一边吃瓜子,一边远远的劝道:“就让他休息吧。苏诗微,你过来考核。”
苏诗微只得放过冯稼禾,自己走到场中,舞起了一套“彼岸花”。
彼岸花是剑法,是苏诗微的招牌绝学。除了实用,更多三分美观。以往每次考核,都是所有弟子关注的重点。
只是这一次,台下议论的,不再是苏诗微的剑法了。便是苏诗微自己,也是心海微澜,锋芒失色。
唯有江左自己,宠辱不惊,只是向苏诗微轻轻一笑。
…………
这次考核只是小考核,因此只公布了排位最后的弟子。一栏是这次要被调拨到田肆院的弟子,一共二十人,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另外还有一栏,公布了差点就要被调走的弟子,作为警示。
并不意外,江左就位列“警示”的榜单中。他的品级被估为从三甲,次游民境。
丁仪还是对他手下留情的。三甲游民境是可以行走江湖的最低界限,从三甲已经接近了这个界限。对于一个没有童子功基础的习武者来说,高于二甲兵士境的评价,其实就已经逾越了传统上的认知。
虽然,除去那些被调到田肆院的弟子后,江左依然是独一无二的最低品级。但是江左自己心安理得。何况他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这次以后,大家也不敢在背地里感叹江左这个废物了。
你们口中的这个废物,深不可测。 江湖人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