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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发现了女尸身下的异常,略微沉吟了片刻,并未急着翻动她的尸身探查究竟,而是拔过天子剑,往一旁的瓦砾之间走了几步,探腰屈臂,打算凿一个坑,将那女子就地掩埋了罢。
然而,天子剑破入瓦砾之间一翻动,却又挑出一具枯骨,再往近旁探去,一时间骨响声不绝,又一连挑出好几具枯骨,小小的瓦砾废墟之间,竟足足掩了十来具枯骨之多。
看着夹错交缠如出一辙的枯骨,洛长安的双眉不禁深锁纠结,倘若只有那三阳宫一女遇害,或许还可解释为偶然,然而眼下遭逢戕害之人竟有十余个之多,显是长年累月所致,足见女尸身下的顽石,于那暂退的魔人而言,十分的重要。
顾不得礼数周全,洛长安将那新死的女尸与十余具枯骨就地合葬一处,用瓦砾黑土草草覆盖。回头再去细查顽石上幽暗的石纹之际,唐三笑已然神色凝重地钉在了顽石上,双眼间透着一抹骇异中犹带三分激切的神采,与平常没心没肺的模样大为有异。
洛长安回身走到顽石边缘,探眼往那顽石上望去,月光云影阴翳之下,暗沉而浅淡的图纹仿似流水一般,缓缓滚动,纵横交错,弯曲回环,极尽繁复多变,不可捉摸,宛若鬼影摇曳,透着一丝丝极为阴寒的煞气。
洛长安对阵法素来没有研究,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明究竟,只是觉得有些邪异,微蹙着眉头,抬眼看向唐三笑,问道:“这图纹好似一座阵法,玄机何在?”
唐三笑眉梢轻扬,情绪上仍然带着三分亢奋之意,说道:“这是六道轮回大阵中的鬼门阵,专为凝聚天地阴煞之气而设,那魔人以少女元阴为媒,引阴煞之气入体,修的应该是鬼宗邪法一脉。”
洛长安知道六道轮回乃佛门宗旨,所谓轮回六道也仅存于幽冥之间,如今在这小南山寺中出现一座鬼门阵,未免太过匪夷所思,莫不是有人妄想在人世间建立起地狱的秩序不成?一念及此,眉头轻蹙飞扬,疑问道:“这阵法是那魔人所制么?”
唐三笑修眉微蹙,淡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慨然叹道:“凭他只怕没有这般本事,天下间能勘悟六道轮回的,除却佛陀再无旁人,这座鬼门阵虽只是一座残阵,但也强悍诡谲,非朝夕之功可就,只怕是我师父化身人魔的那一半昔年所作。”
洛长安皱眉沉吟思索开来,倘若当真如唐三笑所言,这隶属六道轮回大阵的鬼门阵是人魔所制,虽然容易接受,但是不太容易理解,一则人魔为何在小南山寺结持此阵,二则此阵结持在此多年,前前后后无数人经过,为何从未听人提及,也无人捣毁。
怀着这样或那样不解的疑问,洛长安思及人魔的作为,转身踩着废墟往西边探去,口中说道:“你往东边看看,是否还有类似的阵法。”
唐三笑会意,六道轮回素来一体,既已发现了鬼门残阵,说不定还有其他几道残阵,见洛长安落落向西而去,悠悠转身往东而行。
小南山孤峰如橼,峰顶平坦不甚宽广,除却四周稀疏的松柏之外,统共不过三百来丈,洛长安自东往西,唐三笑自西往东,一圈环绕下来,也不过盏茶的工夫,除却断壁残垣之外,再无一处类似于刻有鬼门残阵的顽石所在。
晚风徐徐,冷月迢迢,洛长安站在鬼门残阵旁,感觉石上的图纹仿似流水渐潮,略约浓郁了一分半分,眉头紧蹙,悠悠问道:“你有办法毁却这鬼门残阵么?”
唐三笑皱缩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有些勉为其难地说道:“我在得佛陀灌顶赐福之际,虽然有幸观得世间妙法玄阵无数,但是我自身修为浅薄,未能一一领悟精髓,这鬼门阵结来不易,就此毁去未免太过可惜。不过留它在此,却又助益魔人修行,还是捣毁了去罢。”
洛长安感觉到唐三笑话语间深深的惋惜不舍之意,估摸着类似这隶属六道轮回大阵的鬼门残阵间亦包含了不少佛宗至高奥义,皱缩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默默舒了口气,洒然说道:“此阵既然如此难得,你也不妨多参研几日,待回转离去之际再行捣毁也不迟。”
唐三笑双眼间闪过一道明光,飞快地扫了一下洛长安,见他神态坦荡洒脱,不觉暗自舒了口气,微笑间结跏趺坐席地端凝于残阵之间,手中的沉香珠自行飞旋起舞,悬于头顶,佛光乍然倾泻,宛若流泉四溢,如帘轻垂,与整个顽石紧密相连,石上的图纹微微一颤,沁染着庄严的佛光,悠悠流转滑曳,竟而没了半分阴煞气象。
洛长安见唐三笑对鬼门阵用心至此,不觉暗自叹息了一声,残留于废墟之间的一座残阵,便令佛陀的弟子痴迷若此,这小南山寺当真不可小觑,也足见世间玄功妙典对于修行之人的魅惑之力强如天命。然而,此刻见了这鬼门残阵,虽然或可断定千年前武皇帝灭佛一事与人魔相关,甚至是进而推论与问鼎侯布公权或许脱不了干系,但是其中曲折情由,仍旧一无所获,这一趟小南山之行,算是白走了一遭。
洛长安心中盘桓感叹了一番,不想打搅唐三笑修行,默默的转身趟过瓦砾黑灰,往废墟的西北角缓缓而去,虽然经过千年岁月的残损剥蚀,小南山寺梁柱倾塌殆尽,但是在西北角上,却还矗立着半壁残垣。
适才他在探寻四周是否还有类似于鬼门阵那样的阵法存在的时候,打从那半壁残垣下经过,虽不曾感受到有什么奇异的波动,但偶尔一瞥间留意到壁上墨纹纵横,仿似有画,当时不及细观,此刻趁着唐三笑潜心修行的空隙,正好前去端详仔细。
限于小南山的格局,小南山寺的格局不大,西北角看似有数百丈的距离,实则盏茶间即至。
月流云荡,光影摇曳,仿似一缕缕清风从湖面浮过,半壁残垣之上,涟漪一般微漾不歇。深入石纹间的墨迹交相沁染,浓郁浑浊,缠绵不清,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觉出三分两分恣肆磅礴的意境,别的什么再也体悟不出了。
洛长安望着乌漆抹黑的影壁,暗自叹息了一声,正待转身再往别处看看,忽觉腿膀子外一阵温软,低头望去,只见白虎正依在那里来回摩挲,亮如星辰的双眼时而望一望他,又时而望一望泼墨似的影壁,神色间略微有点意味深长的韵味,只是人兽之间言语不通,并不能明白得很清楚,自能隐约体悟到一点它对身前这一方影壁含有向往之意。
洛长安知道白虎通灵,见它对影壁心向往之,又对他极显依赖不舍,心下不觉微微一动,抬眼深深地看了看混淆不清的影壁,虽然仍旧看不透究竟,但是回头盯着白虎的双眼,悠悠说道:“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好了,我会守在这里,短时间内不会离开的。”
白虎似乎明白了洛长安话里的意思,神色间闪过一丝纠结,转过头去望了暗沉如夜的影壁一眼,又回头张嘴叼着他的青衫下摆,往影壁跟前拖了两步。
洛长安不解白虎用意,探手轻轻拂弄了一下它的脖颈,静静地审视了影壁一回,终究还是看不出任何端倪,暗自叹息了一声,说道:“这影壁或许透着玄机,但我看不通透,你若有什么发现,自行前去一探好了,不必顾虑我。”
白虎略显焦急地围着洛长安转了一圈,又抬头看了看已至中天的明月,低低嘶吼了一声,猛然回头,重重地往影壁上撞了过去。
洛长安纵是事先有所准备,却也没有料到白虎会有这般举动,这半壁残垣历经千年风霜而不颓,历经万人摸索而不败,绝非寻常泥砖土瓦之物,这一撞将上去,只怕唯有头颅迸裂肝脑涂地的下场,心下不觉大惊,暗暗低呼一声,急急转头往影壁上望去,只见白虎头颅触碰到影壁的刹那,仿似投石入湖一般,影壁上一阵淡淡宛若月华的流光荡漾开去,白虎的头颅竟而已然深入石壁之中。
洛长安心中骇异非常,这壁残垣前后不过尺许厚,白虎这一撞,头颅没入石中,岂不是要将影壁穿透而过?
正待绕到影壁后方一看究竟,忽而耳边响起白虎低沉而遥远的嘶吼,其间多有痛苦挣扎之意,心中不由猛地一缩,抬眼望去,正见仅余影壁之外的白虎肥硕的尾巴狂摇不迭,忙一把紧紧拽住,探腰抬腿,重重地踢落在影壁之上,奋力回夺。白虎自小跟随于他,其间相聚的时候极少,但彼此的感情极深,他可不愿它有任何的危险。
洛长安双脚刚刚踢落在影壁之上,尚未来得及发力,只觉得紧握在白虎尾巴上的双手间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牵扯着他没入影壁之中,刹那间只觉眼前一黑,周身如堕千刀万剐的深渊之中,从身心到灵魂,几欲崩碎。
然而,这样的剧痛和恐惧宛若流光闪电,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只一个眨眼的工夫,眼前的漆黑如潮水般急流勇退,光华倾泻,绿影飘摇,竟是到了一处花开月明暗香婉转之地。
洛长安立稳脚跟,环首顾盼之间,见白虎犹在身前,只是其额头之上血迹斑斑,竟似乎多开了一目,竖着一道深深幽闭的眼纹,但其双眼回望之间,却满是欢喜之色。
至此,他方才明白,是白虎拼着受创,特意将他拖进这影壁之中的世界里来的,虽不明其意,但料来不是坏事,不由得心下感念,探手搂着它的脖颈使劲拂弄了一番,撕下一截长衣,将其额头上的血迹仔细清洗干净,就着月光细看,果然那道看似创口的竖痕像极了一只未开的眼睛,显得有些诡异而又神秘。
洛长安与白虎亲昵了一阵,缓缓探腰起身,环首四顾,只见脚下清泉悠悠,山石寂寂,一条狭窄而平整的小道曲折在桃花之间,往幽深处伸展而去。天上明月朗照,流云悠悠,朦胧的光华下,桃花林后竹叶潇潇,三两处阁楼檐角,仿似隔了层轻纱,隐约轻探,无比的俏美宁静。
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一丝丝绵软甜蜜的幽香沁入心脾,顿时通体舒泰,简直爽快到了骨髓里。洛长安不觉剑眉微扬,轻轻拍了拍白虎的额头,大踏步跨过流泉,沿着小道穿过桃林竹园,缓缓走到那一片遥遥在望的阁楼前。
明月清辉之下,绿竹环绕之间,古朴雅致的楼阁三进三出,层层叠叠,甚为大气美观。
洛长安立于门下,举目仰望,只见雕龙画凤的门楣之端,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斗方,斗方上赫然劲笔狂书“小南山寺”四个大字,虽无落款署名,但从那恣肆汪洋的纵横之间,一眼便能断定,与他当初在紫竹林深处看到的“青崖涧”、“知画亭”、“小书院”等题跋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那个人呼之欲出便是人魔无疑。
洛长安乍见人魔笔迹,心中不禁微微一跳,不过随即念及当初在小书院所见识到的布置,不禁又释然开来,人魔功参造化,于一影壁之间开阔出一方世界,并非太过艰难之事。
暗自兴叹了一声,回眼间看到廊下长明灯悠燃,门扉紧掩,深院之间犹有青烟袅袅,不觉眉梢微动,心生狐疑,莫非此地尚还有人居住不成?略微吸了口气,抬腿步上云阶,叩指于门上,轻轻敲了三声。
洛长安下手虽轻,但门响嚯然,咚咚咚的声音回荡在檐角回廊之间、竹梢月华之末,格外的清幽、缥缈。
洛长安侯立门前,听到敲门声此起彼伏地绕了一周又回荡在耳畔,略微有点紧张浮动的心绪不觉随之悠然平静下来。然而,等待良久,却始终不见门开,默默探手轻推,大门又很明显从里头栓紧,剑眉悠悠而蹙,暗暗沉吟思索开来。
又等了略约小半刻钟,仍不曾听见门内脚步声响,洛长安微微吸了口气,探手扶于门上,玄功微转,劲力幽聚,一寸一寸地往指尖渗透,正欲以之悄然断开门栓,忽而哗啦一声轻响,幽闭的大门霍然洞开,一袭白衣长裙漫卷而出,莲步轻移遮住了半边门槛,悠忽间却又戛然顿住。
洛长安正低眉聚力,不想没声没响就从门内闯出一个人来,心底不禁猛地一缩,颇为忌惮地急急后退了两步,见那一袭裙摆止于门槛,不觉暗自呼了口浊气,这才抬头看向那人。
灯影下,白裙悠悠,那女子身量高挑,体态婀娜,手掌一盏半寸青灯,莲蕊微吐,烛火莹然,亮如银盆明若满月的俏脸上挂着一抹不可思议的神采,清明曼妙的双眼定定地审视着洛长安,薄如桃瓣的红唇微微有那么一丝哆嗦之意,略略张开悠悠闭合三五次,终究未能成语。
洛长安看清那女子容貌,确不认识,但见她神色有异地盯着自己,良久都不转目,不禁有些忸怩不好意思起来,拱手深深长揖及地,轻轻咳嗽了一声,恭谨参拜道:“晚生洛长安误闯此地,冒昧打搅,还望姑娘见谅。”
白衣女子听到洛长安的声音,怔怔地看着他恭谨参拜的模样,又转眼看了看神色略显茫然的白虎,良久方才宛若叹息似的长长出了口气,眼底掠过一抹深深的失落之意,默默转身往门内走了进去。
洛长安久未听到回应,不觉暗自纳闷,收手直起腰身,抬眼望去,只见大门洞开,门内月照空庭,已然没了那女子的半分身影,不觉心底微微一跳,暗自腹诽了一句: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气儿也没有,莫不是鬼不成!
一念及此,洛长安不禁打了个激灵,抬起的脚步不由得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想到这里乃人魔所化的秘境,不觉自嘲一笑,真是自己吓自己。悠悠吸了口气,大踏步跨门而入。
这化境中的小南山寺格局不大,却胜在雅致清幽,曲廊楼阁尽皆别致精美,浑然没有半分寺庙殿堂的庄严大气之感,反而格外的灵巧动人。
洛长安沿着中庭石阶往上,穿过第一道近乎空空如也的佛堂,走进更显清幽雅静的第二座佛堂,这里灯烛长明,檀香袅绕,布褂如幕低垂,随风轻摆,恍若梦境,而在佛龛之上,供奉的也不是如来观世音等佛宗菩萨,而是一个体态妖娆面容娇媚的女子,形容上与适才掌灯开门之人略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这供奉的神像反倒更显妩媚鲜活。
洛长安静静地在佛堂间探寻了一圈,虽觉供奉的神像与那掌灯开门的女子神似这一点里透着玄机,但到底玄机何在却始终揣度不明,微蹙着眉头缓缓穿过佛堂的后门,举目遥望,见如纱如幕的薄雾之间,如泉如瀑的冷月之下,修竹林立疏影摇曳的第三重佛堂之上灯火窅然,不觉微微吸了口气,抬腿往更显陡峭湿润的莲花石阶上踏了过去。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