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沽义酒——小玄门一统之初乔涯生连同十数名香堂堂主一起共饮的歃盟酒。
十香古楼的小二们应命往满坐中堂的众人面前各端上三碗清酒,随即默然退至柜台前的灯影下,既为沉郁的氛围所镇,怕待会贵客另有交待,亦为后事好奇,一个个悄然对视,彼此通过眼神交换心中的猜度。
乔涯生表情淡漠地扫视了门外风雨中的洛长安一眼,端起身前的第一碗酒,略微侧身朝向左前方丈许开外的一个神态慵懒的中年男子,淡淡说道:“陈香主十数年来威震宛城,堂下弟子日见繁盛,实是玄门一大幸事,这一碗酒,非敬你不可。”
乔涯生话音未落便抬手就口,昂首将满碗清酒一饮而尽,没有给那神态慵懒的中年男子任何承情辩解的机会。
主震宛城的玄门怀南堂堂主姓陈名钟,数十年来虽然臣服于乔涯生的威压之下,但是于小玄门的事务素来不大上心,对乔涯生亦不乏虚与委蛇之举,此刻见其第一碗酒敬来,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一般,神情淡漠地将身前的酒水喝尽,继而漫不经心地往堂中其他人环视了一圈,嘴角掠过一丝嘲弄的微笑,仿似不胜酒力一样,摇摇晃晃地起身,抬脚跨门而出。
十香古楼外的风雨淅沥缠绵,陈钟跨出门外不过三步,青灰色的绸衫之上便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雨点。在洛长安身前丈许开外缓缓停下脚步,微眯着双眼抬头打量了一下落魄而又昂扬的少年和马,脸上仍然挂着一抹若无其事的微笑,懒懒说道:“你能活着进来宛城,已经很不简单了,虽然我极其不想对你出手,但是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样吧,你远来是客,我先让你三招。”
端坐在太白背上的洛长安似乎没有听到陈钟的言语一样,默然沉寂着久久没有回应,直到楼堂中众人身前碗中的清酒平静如镜,映着一张张萧肃深沉的面容凝固了一般,毫无征兆地蓦然拔身而起,天子剑似一道惊虹,破开沉郁的风雨夜色,穿透陈钟双眸间乍起的炽芒,却又像针刺一样朝着他的咽喉迅疾而又悠然得点落下去。
十香古楼外的整个街头风纷雨乱,幽沉昏暗的天地间唯有天子剑的那一道夜芒闪耀,长剑之后的洛长安连带长街尽头的烟柳,在这璀璨的剑芒掩映之下,仿佛刹那间凭空消失在了千里之外一般。
楼堂中,众人为这崔嵬天地的剑芒所惊,面色更显沉重萧肃,乔涯生阴沉的双眸间腾起一抹一如陈钟眼中一样炽热的光芒,映照在身前平静如镜的酒碗中,惊起一股隐隐若有若无的微澜。
轻掩在东南角灯影下的关星河,惊叹之余尚还有一丝恍然庆幸的感觉,他很清楚洛长安是为道祖弟子,而且他相信乔涯生绝对不会对此一无所知,只是尚还不明白乔涯生如此义无反顾地对付洛长安的情由何在。
一念及此,关星河不觉又是心思暗沉,转眼悄悄打量了乔涯生一下,看到的唯有一如从前的威严背影,只好悻悻回头,不觉间目光落在同桌的半青身上,只见她双眸湛然生辉地盯着古楼外,唇角轻咬,紧握着自玉如雪变幻而来的那根形若权杖的木棒,似蠢蠢欲动,又似暗怀忧急,想到在石井镇外洛长安决绝一往无前的那一剑,只觉她此刻的心思只怕不比楼外的风雨安顺,不禁暗自轻轻叹息了一声。
咦……半青清透明净的双眸间腾起一抹惊诧之色,面色间的忧急之意不觉更为浓郁了几分。关星河心思微微一顿,恍然清醒过来,尚未转眼去看,便已觉得楼堂中格外的静寂,几乎所有人的呼吸尽都屏息,心中更奇,急急转眼朝楼外看去。
楼堂前一直都显得极为懒散的陈钟忽而周身一震,如一支挺拔闪亮的长枪抖落了岁月尘埃,鼓荡着一抹极为滂湃昂扬的凌天气势,正对扑面而至的凌厉长剑,铿铿然上前了一步,这一步迈得无比端凝沉重,踏落在清冷空落的青石板上,响起一记雷鼓似的轰鸣,长街上薄如纱幕般缓缓流动的积水,仿佛刹那间变成了汪洋大海,掀起一股狂怒的洪波,自脚掌落地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澎湃开去,激起连绵不绝的青石崩裂的声响如热锅上哔啵滚动的豆子。
陈钟的脚步落定,自始至终牢牢锁在天子剑锋芒之上的双眸更显炽热璀璨,仿似不堪承受而倍显艰难,又像是极为珍惜而无比谨慎,右手缓缓探举而起,伸长略微枯瘦而又些微有点颤抖的食中二指,闪电一般牢牢将天子剑的锋芒锁在了咽前咫尺虚空之间。
天子剑锋芒受阻,在风雨中拖曳如龙悠长而凌厉的夜芒急剧紧缩,眨眼间在陈钟牢不可破的双指之间凝成了一颗极为耀眼的墨玉珍珠一般。长剑之后的洛长安和长街尽头的烟柳再次显现而出,而整个天地的风雨却为此所激,仿佛一张无穷的大伞一般,以长剑锋巅为顶点,轰然膨胀张开,眨眼间便成埀天耳挂的大幕,将激战中的两人彻底隔绝分开,同时也彻底隔绝了楼堂中屏息观望的众人的目光。
陈钟双指间宛若珍珠一般的璀璨剑芒只持续了短短半个呼吸不到的工夫,伴随着埀天耳挂的雨幕轰然翻卷倾覆,轰然崩碎,仿佛源于天子剑久经风雨淋漓而太过滑溺的缘故,彻底掩映在沉沉夜色中青灰色冰冷的剑锋,在双指间缓缓向前滑动了寸许,无声破入已然稍微有些松弛的肌肤,直透数十年坚硬一如当年的喉骨,斩断了他偶有的炽热和惯有的散漫,还有那早已厌倦却终究舍不得放弃的生命。
倒垂如幕的风雨轰然倾塌淋漓而下,楼堂中的众人只看到身形更显沉重的洛长安正缓缓抽回那一柄退灭了光华的长剑,青灰色黯淡无光的剑锋之上,隐隐有三两点血的红芒滴落,思绪不觉随着楼外的风雨一阵迷乱,心中轰响震鸣:陈钟败了!
在小玄门中,其他人不清楚,但是此刻坐在十香古楼中的人,除却半青一个可以算是外人的人之外,其他所有的人,无一不知,陈钟的修为虽然数十年来一直困在苦海秘境,但是其战力强大远胜一般,就是水云间有个素称大阳初照之下无敌的弟子,也曾几乎毫无悬念地败在了他手中。如若不是陈钟太过散漫狂悖,屡屡对乔涯生阳奉阴违,只怕也不至于被挤到小玄门势力边缘的宛城来了,也不至于此刻得乔涯生敬第一杯酒了。
在诸如关星河等人的惊诧感叹之际,仿佛是回应众人心中轰鸣如雷的猜想一般,生机断绝的陈钟失去天子剑支撑,轰轰然如石栽倒,挺拔而僵硬的身体叩落在因龟裂而积水不在的青石板上,激起一记空阔而寥落仿似破鼓雷动的声响。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