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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归云在书道两院择徒大选之上,于山腰高台之间,众目睽睽之下,悍然入魔。这不光令身在弥天谷中的众人大是惊诧意外,远在弥天谷之外、身处三阳宫之中、高坐承云台之上的几乎所有人,也尽都悚然动容,成丰皇帝姬无忌更是愤然长立而起,扬手将手中新换的青玉琉璃盏摔得粉碎。
四下里一片沉寂,日头略已偏西,晚风渐起,刮在三阳宫上下空空地响,承云台下的众人默然俯首,有的甚而惶恐撤身远去,此次书道两院择徒大选已经朝着不可收拾的局面发展,天子已然怒不可遏,与看热闹得以消遣相比,显然脖子上的脑袋更为宝贵。
问鼎侯布公权端凝不动,双眼微阖,眼底透着一抹极为璀璨的神采,此前他想借化魔潭促使洛长安入魔而为己所用,结果未能夙愿得偿,眼下李归云入魔,一方面无疑是平白为他新添了一名得力干将,毕竟在整个大乾王朝,唯有他收纳庇护魔人,只要此番设法保其性命,再施以恩威,不怕收服不了,另一方面李归云入魔的时间和地点实在微妙,不管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们处理得如何,姬无忌心中都不会满意,如此一来,大乾王朝与书道两院的嫌隙再难冰释,于他大大有利。
文渊大学士花余庆和隐王姬谅尘俱都眉头深锁,面色凝重,各自心有所思。虽然此次书道两院择徒大选之中,尚还只有李归云一人呈现入魔的征兆,但是保不住成丰皇帝姬无忌借题发挥,连带着将所有参加此次书道两院择徒大选的人连带背后的势力尽数削打一遍。
这一点,即使姬无忌如今实力并不如何强大,也是可以做得到的,毕竟上有元皇圣祖斩妖除魔以立国和武皇帝一梦灭佛除魔的余威,外加大乾万千子民历来排斥憎恨魔人的根深蒂固的积习,只要扛起除魔卫道的大旗,必然民心所向,所向披靡。
自始至终都表现得胸有成竹体态祥和的皇后周一蘅,此刻也不禁愤然色变,若是其他人抑或其他事情都还好说,可偏偏是李归云入魔,实在令她始料未及又难以接受,当初可是她一意孤行带着李归云来到龙城,并且大力举荐给姬无忌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别说争宠不得,还得落一个识人不明抑或居心叵测的罪责。
姬无忌见众人尽皆默然端坐,剑眉紧缩,虎目圆睁,狠狠地剜了一眼站在旁侧的季雍,寒声喝道:“季雍,还愣着干什么!”
季雍浑身悚然一阵轻颤,抬眼看了看怒不可遏的姬无忌,默然拱手长身而退,下了承云台却并没有直冲弥天谷,而是纵马朝龙城的方向冲了出去,不消一个时辰,又领着数百金甲卫士纵马而回,一时间铁蹄震震,地动天惊,将三阳宫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特别是弥天谷的谷口外,更是铁甲重重,兵戈错错,森然不可直视。
李归云入魔,致使弥天谷外已成风声鹤唳之势,弥天谷内,山腰高台之上,气氛亦是格外紧张。管潇等书道两院的弟子们神色凝重如山,虽然他们不是很清楚李归云入魔的究竟,但是事情发生在书道两院择徒大选之上,实在不怎么好向朝廷乃至万民交代。
然而,夫子和道祖对待妖魔之人从来都不曾主张赶尽杀绝,否则颜倾城他们当年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地离开书院了。是以管潇等人虽然心思沉重,但是并没有贸然出手的意思。
至于洛长宇、洛长宗等人,也都是默然不动,一则大多数人修为都远远不及李归云,偶尔一两个类似杜淳年那样的,或可能够与之一拼,不过此刻心中惦记得更多的还是大选最终的胜利,绝不会平白无故把精力耗费在一个公众敌人的身上。
高台外风流云荡,渐渐的云海又将铁索遮没,云头如潮,起伏不定,风势如波,忽去悠来,轻拂在众人略薄的春衫之上,沁得后背一阵阵微凉。李归云身上散发而出的玄妙律动,随着崖外的风云潮涌,密集强烈到一个顶点,又微弱稀疏至一个低谷,反反复复,久久之后,终究了至于无,沉静如石的脸上始终紧闭的双眼也悠悠睁了开来。
李归云似乎对众人的神态早有预料,无奈中略带一丝佯狂地微笑着弹腰直立而起,举目朝着西边极远处的那一片火红的云霞遥望了一眼,随即又很是淡漠地扫了洛长安一下,一步跨出,直上云天,刹那间越过诸人头顶,悠然往西而去。
众人转身望着李归云凌空远去的背影,均是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洛长宇、洛长宗等人更是目露嫉恨之色,杜淳年则转眼看向管潇等夫子和道祖的弟子们,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姿态。
管潇于杜淳年略带质疑的眼神视而不见,探手拦下了身旁几欲腾身而去的众书道两院的弟子们,淡淡然说道:“既然他是在夫子和道祖的择徒大典上入魔的,不论结果如何,还是等夫子和道祖回来定夺吧。”
管潇一言已毕,众夫子和道祖的弟子尽皆微微一愣,随即又都是恍然轻轻颔首。
杜淳年大为意外而不甘,也不等管潇招呼,低低冷哼了一声,纵身长跃而起,径直往山崖外的滚滚云海间跳了下去,眨眼间稳稳落于浩大的铁索之上,飞快朝西疾掠而去。
洛长宇、洛长宗、乃至楚桓等人眼中都闪烁着幽怨嫉恨的光芒,一个个紧随杜淳年之后,跃下山崖,沿着壮硕悠长的铁索穿梭于云海之中西行而上。
洛长安落在最后,山崖外云海暗合,也不见他有丝毫着急起行的意思。李归云入魔已是意外,其修为由原来的苦海秘境一举突破到了大阳初照之境,又是一个意外,管潇等书道两院的弟子们对李归云置之不理,虽然可以理解,但却也算是一个意外。再加上基本可以确定楚桓便是那个于小南山寺中遭遇的魔人,让他觉得此番大选的危机更胜从前,在身上有伤的情形下,不得已决定暂避一二。
管潇见洛长安不但不走,而且还席地盘腿端坐了下来,不觉眉梢微挑,愕然问道:“你不去那边了?”
洛长安知道管潇说的那边是指丹青圣祖颜卿真的红泥印章所在的通天峰,淡薄之中略带一丝无奈,缓缓摇了摇头,说道:“等等看吧。”
管潇自然能从洛长安的神色间看到他体内的伤势,虽然有些意外,但是却也没有多作解劝,微蹙着双眉点了点头,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之意,转身腾身而起,朝着西方那一片火红的云霞长飞而去,出了李归云入魔这一回事,他们负责维持秩序的得更加谨慎一些了。
管潇之后,其他书道两院的弟子们也都相继长飞而去,整个山腰高台霎时间又恢复宁静安详。
洛长安阖目默诵千叶千言伏魔印,正待入了那定定妙境再转真龙大衍道疗养伤势,忽而耳畔一阵轻响,竟然还有人从那暗无天日的山中腹地中奔了出来,心思微转,又缓缓睁开了双眼,转首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大褂长裤的魁伟少年轻轻落在了石台中央。
这迟迟方才走出山中腹地的魁伟少年,正是此前在那个来自神龟么的少年的尸身旁斩杀了另一个南国少年,并且搜夺了一片出自神龟门的古老的龟壳之人。站稳脚跟转身环顾了一圈,看到敞阔平坦的石台上只剩下洛长安一个人,不觉眉头微挑,缓缓上前了两步,拱手微微一礼,颇显恭谨说道:“请问兄台,还有其他人到过这里么?”
洛长安见那少年魁伟敦厚,又兼恭谨有礼,虽然明知道他很可能是杜淳年的人,同样应该归到敌人的范畴,但是在众人去向这个问题上,并没有过多隐瞒的必要,是以丝毫不露提防之意,淡淡说道:“此次大选以参悟丹青圣祖颜卿真大师留在红泥印章中的妙法为胜,崖外云海之中有一道通天铁索,其他人都已经沿着它往西边去了。”
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眉头轻轻蹙动了一下,随即又含笑称谢了一声,阔步走到山崖边,极目远翘,看到西方遥远之地果有一片火红的云霞悬凝不动,于洛长安的前半句话多少信了几分,可转眼望向山崖外流滚不歇的浓云,根本看不到铁索的存在,由此对洛长安的后半句话就不那么相信了。心思转动,含笑问道:“兄台既已到了这里,怎的没跟他们一起往西而去,莫不是那铁索太细不得力?”
洛长安听出那少年的话里透着不相信的意味,若在平日里遇着这样的情况,不予理睬也就罢了,但而今这石台之上就只有两个人,而他自己还有伤在身,属于敌强我弱的情势,说不得要敷衍应对一番,于是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那铁索十分粗壮,径达三五丈有余,行走其上,当如坦途奔马,我之所以未曾随众人同行,只因为之前受了些轻伤,自觉再也胜不了了,方才滞留于此,只等养好了伤之后自行回去。”
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听到洛长安竟然将其自身受伤之事坦言相告,不禁微微怔愣了一下。其实不用洛长安说,他也早从其略显萎靡的神色间看出了一些端倪,同时也猜测到其便是此前在山崖腹地与那个神龟门的少年剧斗过一场之人,心底正暗自盘算着其身上会不会有比那龟壳更好的宝贝呢。不过,短暂怔愣之后,心中反倒多多少少起了一丝提防忌惮之意。
洛长安这也是明知隐瞒不住,方才坦然相告,见那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眼神间略微多了一丝谨慎,不禁暗自舒了口气,只要敌人心有顾忌而不能放手一搏,那么纵使动起手来,他也多了一丝绝地反击死里逃生的机会。
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微蹙着眉头在山崖外装模作样地搜寻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铁索的踪迹,不过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转头对着洛长安,悠悠笑道:“这山崖外云海深厚,丝毫看不到兄台所说的通天铁索,可否劳烦兄台小移贵步,为小弟指点一二?”
洛长安很清楚那少年口中说的指点一二绝不仅仅是空口白牙地道一声铁索的方位,而是逼迫他以身作则的委婉表达罢了,心底暗自齿冷轻笑,脸上却是始终双眉紧蹙,一副为难而又无奈的表情,沉吟良久方才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见洛长安点头,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略略往后小撤了两步,暗暗提防,口中却是假意称谢:“多谢兄台仗义。”
洛长安探手拔过腰间的天子剑,一手持剑拄地,一手撑持膝盖,以一副受伤颇重行动艰难的姿态,缓缓站立而起,继而慢慢朝着那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挪了过去,到了他身前三步开外,方才转身面向山崖外,探手指着翻滚不歇的云头,说道:“铁索就在这下面大概十来丈深的云海之中。”
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还以为洛长安不曾领悟到他的险恶用心,心中的防备之意去了大半,嘴角又不觉掠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悄然探手往洛长安的肩头按去,冷然说道:“那就麻烦你先下去帮我探探路了。”
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终于还是露出了本来面目,然而就在他满以为一掌之下,洛长安必然惨呼坠入山崖之外的无底深渊之际,陡觉眼见一花,看起来重伤已至举止艰难的洛长安竟然宛若鬼魅一般横掠而去,同时手中的长剑如同流星疾弹而回,朝着他的双眼悠然点落。
洛长安的身法得自于真龙大衍道的游龙诀,见首不见尾,神鬼莫测,又兼扎实无比的剑道基础,这一套绝地反击又快又狠,纵是有所防备,也未必能够应对自如。那魁伟而假似敦厚的少年心中防备之意早已消减大半,虽然几乎在察觉的第一时间便惊起暴退,但是到底怕了半拍,右边眼睛被剑锋扫中,血花飞溅,尚未落地便激起一串凄厉之极的惨呼。
洛长安一击得手,本想如以往对敌之际一样乘胜追击悍然竭力将对方斩于剑下,然而一口气提不上来,不得已只好抽身长退三尺有余,持剑凝立,脸色隐隐有些起伏不定,体内的元气又已乱了。
魁伟少年抬手紧捂右边眼窝,鲜血如河,从指缝间滚滚流淌而下,紧咬着牙关止歇了凄厉的惨呼,左眼紧缩,仿似明光下闪亮的麦芒一样凌利刺人,又似寒冬里冰冻的幽谷一样深冷噬人,脚步重踱,腰身曲折,后退的身形斗转向前,双臂长扬,在一片纷飞的血花中屈指结印,四周的天地元气疯狂汹涌聚于指端,与体内奔腾而出的真元汇合碰撞,霎时间幻化成一座三尺嶙峋的山峰,峰尖如剑,朝着洛长安的心门戳落。
洛长安早就知道那魁伟少年的修为比他高深,也知道一击不能毙敌便会面临狂风暴雨一样的沉重反击,是以在看到那魁伟少年施展出来的雷霆手段之际,虽惊不乱,右脚脚尖微转,左脚斜迈,身形急转,刹那间横移三尺,闪躲开来,同时长臂急驱,天子剑宛若玄蛇出洞,又似天蝎曳尾,刁钻而狠辣地刺向那少年右肋腋下。
魁伟少年到底修为已在腾龙秘境,反应极为敏捷,几乎就在惊觉洛长安又以诡异的身法闪避还击的刹那骤然转向,在洛长安手中的天子剑尚未近身之前,双手间的嶙峋山峰再一次直直戳向洛长安的心门。
洛长安见那少年盛怒之下反应仍然如此敏捷,心下不禁暗暗一沉,知道再行闪躲游斗也已无益,相反自己还会越来越被动,暗自猛地紧咬牙关,灵台间千叶千言伏魔印轰然唱响,像一头小孤山上垂死的野兽一般,决意殊死一搏,一往无前地朝前奔突杀伐。
魁伟少年鼓瞪的左眼看到洛长安脸上洋溢而起的决绝之意,眼底暴起一抹狰狞而狂热的光芒,嘴角随之掠起愤恨而又残忍的笑容,双手间天地元气结合真元凝聚而成的嶙峋山峰突突狂增了一寸,峰尖更显凌利璀璨,仿似有如丝的闪电缠绕滚动,威不可挡。
眼见着嶙峋的山峰距离洛长安的心门越来越近,灰蒙蒙的天子剑仿似从疲惫而深沉的梦魇中挣扎着醒转,如夜的寒芒一点点乍泄,冲天的霸气一寸寸拔高,洛长安决绝的脸色越来越沉郁,忽而有一道残影仿似自石中窜出,从两人中间如风呼啸而过,叮的一声轻响,震退了天子剑,咔咔两声骨响,斩下了两截小臂,刹那间身形翛止,稳稳落于石台崖畔,衣袂如同春风拂起的杨柳,缓缓飘摇降落,十二分的潇洒写意。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