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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破题无言无不言

禅魔 间安 7261 2021-04-07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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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白柔润的春芽大澄宣纸之上,当首写着一行俊逸潇洒的小楷:季氏八佾舞于庭,以雍彻。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三阳宫春考礼科的题目,便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段话。然而,在洛长安的眼底,这两句话看似前后不怎么搭调,而且没有一个礼字,但里头却藏着深意。

  季氏,是在千年前的武皇帝之后,大乾的第一大氏族,几乎操纵着整个国家政权,手持碧血剑平定四方的成王,便是死在季氏手中。

  佾,是圣祖元皇建国后,每逢国典之际,以作余兴的舞蹈。八佾,即八个人一排,共有八排;诸侯之邦,六人一排为六佾。诸侯之下,公卿大臣之家,四人一排,一共四排,为四佾。这是固定的规定。

  雍,亦是圣祖元皇建国之后所定下的天子国乐。古诗有云: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每逢奏响雍这支国乐之时,天子肃穆端行其中,诸侯公卿相护左右,十分的庄严凝重。

  季氏在武皇帝血竭而亡后,以雷霆手段把持了大乾的朝政,害死了平定四方的成王,自然很是得意,在家中大摆筵席,奏雍乐,舞八佾,玩起了天子的味道。这无疑便是礼崩乐坏的典型代表了。

  季氏乱乾这一段往事,史书上有记载,三阳宫后面大山中书院的夫子也曾有评论,言曰:是可忍孰不可忍。意思是要特别注意,季氏这种僭越天子之礼的事情都忍心做了,还有什么事情他不忍心做的呢?叛变、造反什么样的事,他都会干的。

  果不其然,季氏后来便真的拥兵造反,意图废乾自立,结果终究是气运不足,落了个身首异处,全族覆亡的下场。

  当然,季氏覆亡,大乾王朝得以保存,这里头有着千丝万缕难以捋清的利益权争的关系。但那些都不重要,这次三阳宫春考的礼科试题重提季氏乱乾一事,很明显,矛头直指当朝的公侯权臣而去,而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作为当今最大的两位权臣,又多年把持朝政,自然是首当其冲。

  至于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的诘问,书院中的夫子也早有言语相对: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如此一个早有定论一个早有答案的题目出现在礼科考卷之上,出题之人明显不需要你再去辩论礼的根本,也不需要你去拟订礼的规制,只是要提醒你,天下的礼数早已规定好了,你只需要好好遵守就行,否则终有一日,下场必与那季氏一样。

  这样的题目,自然只有亲临现场的成丰皇帝姬无忌会出,也只有他敢出,如今大乾王朝虽然衰微,但终究还是天下正主,再加上新近青门峡大捷,军心振奋,民心尚存,是以不惧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翻起什么大浪。当然,除却这些表面上能看到的格局之外,姬无忌自也有他怡然不惧的背后实力。

  洛长安看过这样的礼科考题之后,蹙眉沉吟了片刻,双手往长袖中一缩,交叠在身前,双眼微阖,竟是入了那定定妙境中,神游太虚去了。

  既然这礼科的考题已然成了成丰皇帝姬无忌的喧声筒,也就没有任何作答的必要了,不管是附议历史定论批判季氏也好,亦或是辩驳夫子君臣礼忠之言也罢,洛长安都没有任何兴趣。

  在他认为,千年前季氏乱乾也罢,如今权臣霸政也好,都不是单方面的原因,皇族自身不振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这样的话,很明显是不能写在答卷之上的,所以他弃笔不作,闭目养神,静等三香燃尽,主考官将身前的白卷收走。

  洛长安既然不想作答,却又并不拂袖就走,这一个无声的姿态,无疑算是给出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既有对成丰皇帝姬无忌的质疑,也有对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的不满。似他们这般将朝廷的权争直接捅到三阳宫的考场之上,到头来牺牲的只会是怀着殷切希望前来参加春考的学生,毁损的也只会是三阳宫的历久不衰的声名。

  从各部推荐到三阳宫来参加入学春考的人,除却极少数有些特殊关系的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人中俊杰,洛长安能于礼科考题上管中窥豹,他们也都看得透彻,不过却很少有人会像洛长安一样交白卷,虽然无可奈何,但是多多少少还是会写下一些言辞,不管达不达意,多少会写一点。

  很快的,三香燃尽,上午整整两个时辰的礼科考试终于结束,前来参加春考的六十个人,十之八九都情不自禁地暗自舒了口浊气,洛长安神色不动,自那定定妙境中悠悠醒转,负手出了大院,与安澜等人凑到一处,转而往三阳宫的餐堂走去。

  三阳宫距离龙城虽不算太远,但中间隔着炎罗河,是以有为前来参加考试和观望的人提供一顿午饭。

  洛长安随着人潮往东首山下的餐堂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安澜等人之前可都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动笔的,然而谁也没有发问,只是各自细听着人潮中间的窃窃私语,不多时便将那礼科考试的题目听了个全。

  四女中除却古长灵,其他三人都是精晓国事之人,听到那早有定论和答案的考题,均是秀眉微蹙,俏面生寒,隐隐有些闷怒之色。

  正在这时,又有一批人从后面跟了上来,其中有一个硬朗少年,估摸着是从哪部军队推荐过来的,嗓门比较大,气儿比较粗,纵使有刻意压着嗓门,声儿也还响亮,对着身旁的人讶然说道:“有人交白卷,你知道么?”

  走在一旁的也是一个来自边军的士兵,闻言眉头轻轻一扬,撇了撇嘴,笑道:“估摸着又是哪个酒囊饭袋托关系混进来的吧,那样的人,哪里懂得忠义二字!”

  这两人一言一语罢了,周围的人顿时也都窃窃私语开来,一下子将那交白卷的人给折损得不轻。安澜和萧半如虽然秀眉微锁,目光清寒,但是见洛长安神色坦然全无介怀之意,便也默默的没有理会,倒是醉三千有些不忿地冷哼了一声,回头漠然斥道:“无知庶子,背后谤人,就你们这样的,也算是知礼之辈?”

  军中的少年素来狂傲不羁,乍然看到身穿胡服的醉三千回头呵斥,纵使见她长得倾国倾城,也不禁横眉冷对,寒声讽笑道:“夫子曾云: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你这夷狄蛮女,又有什么资格在此评判我大乾之礼?”

  军中的少年此时引用夫子的这一句话,诛心之意甚浓。诸夏是指身在大乾王朝以前的中原部落王国,夷狄则是泛指没有文化的边远之地,在圣祖元皇开创大乾王朝以前,中原四方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这四个边荒种族的存在,这四族当时没有任何文化,异常野蛮。

  夫子的意思是指当时这四方夷狄之族,虽然都有君主酋长,但是光有形态,没有文化,不如诸夏。虽然诸夏灭亡了,但是在其文化的基础上,创立起了一个更为伟大的大乾王朝,其历史上的精神,永垂万古。

  很显然,而今不同以往,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历史的发展,大乾王朝东南西北四方边疆之地,虽然仍旧生活着许多其他各族黎民,虽然这些族人仍被统称夷狄之后,但是他们却也早已有了自己的文化,有了自己的民族精神,远远不符夫子言语中的夷狄之义了。

  然而,那军中少年却是仍然生吞活剥地引用至此,以醉三千热烈而执着的性格,焉能不怒?

  醉三千的俏脸上已然没了寒冷之意,反倒浮起一抹醉人的微笑,宛若三月的春风早到,吹得院内桃花盛开,透着一股惊艳绚烂的粉色,只是桃花一开,紧接着便又要凋零,醉三千的微笑之间,却又不觉隐现一丝冰冷的杀机。

  倘若此时有流云台上熟知醉三千的人在此,看到她这般神色,定然束身俯首,两股颤颤,冷汗能从头顶流到脚心窝。因为这代表着醉三千动了真怒,起了杀心。

  只见醉三千就那么轻含着笑,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四周的天地元气忽而疯狂汹涌,宛若万千龙蛇一般,灵巧无比地穿过众人的肩头腋下,径直往那个口吐诛心之言的军中少年体内钻去,若非有前面的冲突发生,也不看那少年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大家绝对会认为是那少年自行运转功法吸纳天地元气,而且还会为他引起如此巨大波动的实力而震惊。

  然而,事情的发展很快就解除了众人心生错觉的可能,不过十数息的工夫,那个军中少年惨白的脸上忽地腾起一抹凄艳的血红,紧咬的牙关松动,闷哼声中一股暗红的热血喷薄而出,身形霎时间变得无比萧索,神情凶狠而恶毒地盯着醉三千,却又不敢再有丝毫的言语举动。

  实力的强弱悬殊,往往便是这样,不需要徒费一言一语,便也能令对方胆怯折服。

  不过,当醉三千还要继续施为之际,人群后一阵熙攘,随即恭然四散,让出一条大道来。成丰皇帝姬无忌身着金缕衣,背负着双手,颇具威仪地缓缓踱了过来。淡淡地扫了洛长安一眼后,深深地看向醉三千,嘴角浮起一丝略微冷硬的笑意,悠悠说道:“回了龙城怎么也不来找朕?”

  醉三千的秀眉不觉微微纠结了一下,眼底浮动着清冷之色,撇嘴轻笑了一声,看向姬无忌身旁的玄妃公冶玄,淡淡然说道:“在下一介夷狄蛮女,不知礼义,焉敢擅闯泰斗宫,惊了天子和娘娘的圣驾?”

  醉三千这么说话,虽有借那军中少年之言反讽之意,但却也表明她的心中对姬无忌尚还有些愤愤不平,到底是十年的感情,纵使已经转念于洛长安,也仍然没办法说放下就放下,没办法做到完全的心平气和和心无挂碍。

  这也就是醉三千,是她的本性,热烈而执着,柔韧而倔强。对人、对事、对情,尽皆如此。

  是以,姬无忌听到醉三千这话,不但没有动怒,反而略觉宽慰,悠悠继续说道:“朕与你相知多年,哪里会有打扰一说。这样吧,今夜朕在摘星台摆酒设宴,为你接风洗尘。”

  四周之人虽然不敢贸然惊呼,但是听到摘星台三个字,无不暗自震惊不已,特别是那个对醉三千口吐诛心之言的军中少年,更是刹那间面如死灰,胆战心惊。

  摘星台位处泰斗宫深处,乃是皇宫重地,台高三十六丈,矗立在整个龙城的制高点上,上可洞察宇宙奥妙,下可俯视人间沧桑,每每于国典抑或祭天之际,方才于台上开宴。

  如今,姬无忌仅仅为了醉三千一个人,便要在摘星台上设宴款待,就是看不出醉三千地位如何尊贵,也足能知晓她在姬无忌心目中的重要程度了。

  当然,这都是大多数不知详情的人的想法。姬无忌这般无事献殷勤,落在洛长安等明眼人眼底,无疑是想趁着醉三千对他的旧情尚未完全断绝之际,再好好补救一番,毕竟此刻醉三千已不是几个月前的那个流云台的幕后老板那么简单了,她还是草原上新的大汗慕容垂的千金,草原上新的公主,有着堪比皇后周一蘅的能量。

  醉三千自然也知道姬无忌的心思,只是有些齿寒于他的功利之心,略为萧瑟地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多谢天子的美意,只不过我已经与洛长安约好了,今夜去斋心堂共谋一醉。”

  姬无忌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冷冷地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洛长安,却又撇嘴轻笑说道:“才考了一科你们就准备好办庆功宴了啊?朕刚才听说,那个交白卷的好像就是洛公子吧!”

  姬无忌这一句话说出来,在场的人纵使竭力压制,却还是有不少人低声惊呼出来,至此,那个负伤的军中少年也知道了醉三千为何突然对他发难了,一双愤恨的眼睛,不觉又转到了洛长安脸上。

  洛长安的脸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微笑,一点也不在意众人震惊中满含鄙视的复杂眼神,眼角的余光在姬无忌脸上浮掠而过,抬起脚步漫不经心地往三阳宫的餐堂走了过去,压根就没把交白卷当回事儿。

  姬无忌的眉梢不觉猛地颤动了一下,洛长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当众甩脸色给他看了,上一次在双林山下便也是如此,似乎在他洛长安的眼底心中,他这个大乾王朝的天子完全是一个摆设,竟还比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在他面前还要没有规矩。

  其实,这也怪不得洛长安,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洛长安无官爵名位在身,又不求高官厚禄,不求圣贤之名,实在是没有什么要讨好巴结姬无忌这个大乾皇帝的,再者说他这个皇帝能不能做得稳当还不一定呢!

  醉三千看到洛长安扬长而去的挺拔背影,终于忍不住撇嘴轻笑了一声,不无讥讽地说道:“此前青门峡一战,若是没有洛长安,只怕你这个大乾皇帝都快没地方睡觉了,嘿嘿,秋闱狩猎大典,亲点三阳宫春考试题,真不知道你这股子狐假虎威的劲头是从哪里来的,我怎么早先就从来都没有发现呢?”

  醉三千这一段话说得石破天惊,可谓是当着众人的面,彻底撕下了成丰皇帝姬无忌的面皮,重重的扔到脚底下踩了又踩。

  青门峡一战,洛长安无疑功勋卓著,然而却是名不经传,因为知道内情的人,谁也没心思将之往外透露,洛长安自己也不曾多言,或许说了,别人也未必会信。全龙城乃至整个大乾的子民,都认为是天子运筹帷幄,是苍山侯忠勇杀敌。

  可眼下那一段被人隐藏的实情和洛长安这个人,从醉三千口中肆无忌惮地被拖了出来,虽然未曾言明其中细节,但是看成丰皇帝姬无忌的神色变得无比阴狠,所有人无不瞠目结舌,暗自信以为真,同时又是胆战心惊,俯首讳莫如深。

  姬无忌盛怒之下,不禁嘿嘿冷笑出声,愤然拂袖往三阳宫外大步而去。醉三千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就彻底的死心了,他不是一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再者说他本身就对醉三千没有那份刻骨铭心的爱,既然自己得不到,那么就不再痴心妄想,筹谋算计,趁早将其毁灭就好,连带着,也要将洛长安一并灭掉。

  姬无忌愤然离去,尚未走远,身后聚在前往三阳宫餐堂的路上的人群顿时哗然一片,洛长安于青门峡一战功不可没的消息刹那间散播开来,很快又乘风吹进了龙城,传遍大街小巷,家喻户晓。

  于是,便有不少人将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的猎王的称号又给搬了出来,甚至杜撰出成丰皇帝姬无忌早就知道洛长安的功勋,这才借秋闱狩猎大典,特意封其为王。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成丰皇帝姬无忌尚未回转龙城,洛长安往日里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猎王称号,无形中已在万民心中坐实了。 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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