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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被戴着鬼魅面具的颜渊拽上船头,脚步尚未站稳,便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急急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与颜渊一样,带了个鬼魅面具的魁伟壮汉,双手高举一柄长达半丈有余的黑乎乎的长桨,径直朝着他劈斩过来。
魁伟大汉斜披一袭敞襟大褂,左半边膀子袒露在外,随着手中的木桨挥动,可以看到,紧致强韧的肌肉,以一种很美的节律飞快颤动,劲风呼啸,虎目擎张,宛若魔神下凡,声威赫赫。
洛长安的呼吸微微一滞,不由自主地探手抓向腰间的天子剑,可是他刚刚有所动作,一旁戴着鬼魅面具的颜渊却已一步跨了出去,双手微抬,轻飘飘毫不着力地扶向当头而下的大桨,双掌贴上桨面的刹那,亦是一阵极为轻微而又剧烈的颤动,竟然生生将沉如泰岳劈斩而落的大桨给震开了出去。
魁伟壮汉对颜渊的插手明显很是不满,愤然怒哼了一声,不等壮阔的木桨完全反弹开去,便双手一搓,左牵右扯,顺势抡转半圈,朝着颜渊的腰间横斩回来。
戴着鬼魅面具的颜渊也是一声愤然冷哼,身形舒展,宛若穿花蝴蝶一般越过木桨横斩而过的扇影,左手引掌,右手缠拳,一往上,一往下,径直攻向魁伟壮汉的上下两路。
魁伟壮汉显然对颜渊很是了解,也对他这一手似乎有所忌惮,不等他迫近身前,便猛然蹬腿如枭长退,抖手急震,硬生生地抡着木桨转向,又由横斩改为竖劈,朝颜渊头顶斩去。
戴着鬼魅面具的颜渊身形异常诡异多变,脚下轻轻一转,便又避开了魁伟大汉的雷霆一击,足尖轻点,又朝前逼了上去。
洛长安站在高高的船头,看着两人无声缠斗,开始尚还不觉有什么特异之处,然而过不多时,不由得大觉惊心动魄,神色大变,不是缠斗中的两人变招凶险,而是他发现不论是戴着鬼魅面具的颜渊,还是戴着鬼魅面具的魁伟大汉,二人在交手之际总有一种莫名美妙的律动产生,而且这种颤动源于二人自身,并不像他此前看到过的醉三千亦或是李归云动手之际引天地元气而起的律动。
武者!以武破道的强者!洛长安震惊之余,脑海中第一个闪现而出的就是这样的判断。而这一判断的产生,则让他原本就已经很是震动的心神更加的震惊意外。
他此前从叶长门那里得知,整个大乾天下,数千年下来,就唯有问鼎侯布公权一个人以武破道,成就了绝顶武道的修为,怎么样也都不曾想到,会在龙城以东不过五十里开外的紫竹林深处,竟然就隐藏着武道强者,而且一出现还不止一个。
如果能够确认颜渊与那魁伟大汉真的是以武破道的强者的话,那么震惊意外的恐怕就不止洛长安一个人了。
洛长安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动神摇,似乎于此一刹那间隐隐有些明白了,问鼎侯布公权当初在提到紫竹林时勃然动怒的缘由。人世间,谁都想自己是独一无二的,问鼎侯布公权作为天下公认的唯一一个以武破道的绝顶强者,倍受尊荣数十年,自然不想有人知道,紫竹林中还有其他武道高手的存在。
不过,由此却又有一个疑问产生,洛长安修为低弱,让他来紫竹林杀这些以武破道的强者显然不切实际,可为什么布公权还要派他来呢?
如果仅仅是让他来送死的话,大可不必麻烦,再看缠斗不休的颜渊和魁伟壮汉,联想到青崖涧洞穴深处的那个操琴之人,只怕此二人与其一样,都不是布公权口中所说的要杀的那个人。倘若如此,那布公权口中说的让他来杀的,又是何人?又在什么地方呢?
洛长安的思绪纷飞,由最开始的对颜渊与那魁伟壮汉的缠斗震惊,继而转到了思索揣摩布公权派他来紫竹林的用意。可想来想去,却又始终想不明白,正皱眉沉吟之际,忽而轰然一声巨响,原本就很是残破的古船猛地一颤,又破开一个大洞,清澈冷冽的湖水倒灌而入,宛若井喷。
洛长安的身形随着古船一阵摇晃,猛然醒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四周湖水茫茫,竟然于不知不觉中早已离开渡头到了湖心深处,再看颜渊与那魁伟壮汉,却依然还在剧斗不歇。
洛长安心中微微一紧,想要上前劝解一番,可脚步抬起又放了下去,一则颜渊与那魁伟壮汉压根不会听,二则他没有那个实力,根本就跟不上二人的步伐,三则他自小生活在青溪之畔,水性极好,纵使一会之后脚下的破船沉了,他也自保无虞。
随着颜渊与魁伟壮汉的打斗继续,清冽冰凉的湖水不停地往古船中倒灌而入,残破的古船一寸寸往下沉,待淹了一半有余,忽而哗啦啦倒立而起,更快地往湖底沉去。
洛长安猝不及防,差点被摔了个跟斗,等到他惊魂甫定,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那魁伟大汉不知如何的又摸到了他身前,手中木桨高举,朝着他的头顶轰然劈斩而来。
洛长安不觉神色一凛,脚下猛地一顿,身形急退之间探手去拔天子剑,可是他刚一动,一支大手从旁横拽而出,拖着他往一旁急急闪躲开去,却始终没出古船的范围。
洛长安不由自主,只觉得那柄大黑桨擦着身旁而过,哗啦啦一声破入翻涌而入的湖水之间,斩开了半边洪流,继而陡然翻转,又追着横扫而来。
戴着鬼魅面具的颜渊紧紧拽着洛长安,往船尾急速窜去,最后竟然扑通一声深深扎进湖水之中。
洛长安不自觉地憋了一口气,入水后只觉得身后的湖水仿似万顷洪流一般自两边轰然奔袭而至,正自认为这回必受其害之际,身下忽觉一空,轻飘飘坠落而去,竟是从那万千湖水之间突兀地穿越而出,到了一处空旷幽静的山谷之上,回头看去,只见那魁伟壮汉挥舞着巨桨自虚无的天幕之间穿透而出,哪里还有半分湖水的影子?
看到这一幕,洛长安便知道此处的玄妙了,不管之前的无边大湖是真实的存在于脚下的山谷之上,还是不过一个幻阵,都彰显出了此处不凡,彰显出了此处的主人修为造化之深。想到这里,心下又不禁些微有点发紧。
颜渊身在半空,甩手将洛长安往山谷中的一座小院前抛去,自己则返身而上,又与那魁伟壮汉斗到了一处。
颜渊的劲道把握得特别的精准,洛长安落在那间小院的门前时,几乎一丁点震动都没有感觉到,顾不得身后两人的缠斗,微微吸了口气,抬脚就往小院中走去,边走边抬头举目,打量院门前的情境,只见院门宽约八尺,高近一丈,古朴的门檐悬着一方黑沉沉的匾额,其上狂书“小书院”三个大字,字迹与之前在知画亭看到的一般无二,遒劲苍龙,分外有神。
洛长安看到“小书院”三个字,心中不禁浮起一丝疑惑,这个地方为何取这样一个名字?难道与三阳宫后面大山里的书院有什么关联不成?
心中虽有疑惑不解,不过洛长安却丝毫没有停留,探掌推开院门,直直地走了进去。
小院不大不小,略约三十丈见方,外面已是深秋入冬的时节了,院子里却是暖如阳春,桃枝花发,彩蝶起舞,透着一股出尘的趣味。
啪……啪……
清脆而利落的落子声从院子左边的花亭中悠悠传来,不疾不徐,不紧不慢,透着一种自然之趣。
洛长安听着这样的落子声,心绪随之慢慢沉静下来,悠然转身,负手就往那边跺了过去,到了花亭下,抬头望去,只见亭下挂着一副牌匾,匾上狂书“无间阁”三个大字,笔迹却与此前见过的两处不同,悠扬中略显骨立,说不上多好,但又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意境,隐隐然可以分辨是出自女子之手。
洛长安看罢牌匾,便把目光投入亭内,入眼处一方三尺有三的明镜台,台后悠然坐着一袭白衣及地的女子,左手轻挽长袖,右手青葱入棋,脸上虽然也与颜渊一样带了鬼魅的面具,但还是很明显就能感受得到她的那份专注。
洛长安心中猜测这女子估摸着也与那颜渊一般年纪,不过还是颇为恭谨地执手为礼,恭敬地招呼了一声:“在下洛长安,见过前辈高人。”
啪……啪……
那女子似乎压根没有听到洛长安的声音,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回答他的仍是那不紧不慢的落子声清脆。
洛长安微微抬了抬眉头,想着从青崖涧一路走来,遇到的四个人都是各有各的怪异,不觉微微一笑,大步往亭中走去。
到了花亭中,站在明镜台畔俯首下视,只见棋盘上一片混沌,竟然全是黑子,完全看不清棋路所在,只不过看着那女子每落下一字,便又很明显的能感觉到棋盘上气势的转变,慢慢的,多多少少也能分辨得出一些黑白来了。
一个人轻轻落子,一个人默然观望,由此形成了一副看起来挺美却又透着一丝诡异的画面,一直到棋近终局,明镜台上密密麻麻地摆了不下二百颗黑色的棋子,那一直都很专注于棋的女子忽而抬头看了洛长安一眼,淡淡然问了一句:“接下来下在哪里?”
洛长安微微一震,猛然醒过神来,转眼向那女子看了一眼,只见掩藏在面具下的双眸清澈如镜,幽深如潭,虽然隐隐透着一抹冰冷之意,但无疑是很美的,甚而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的双眼都美,是以不禁微微怔愣了一下。
那女子见洛长安盯着她的双眼发愣,一没有羞怯,二没有动气,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自个儿转眼看向棋盘,默默地沉吟思索起来,右手间的棋子往棋盘上伸了数次,却始终犹豫不决,难以定夺。
洛长安被那女子的这份气度闪了一眼,微微收敛了一下心神,转眼对着棋盘默默沉吟了许久,最后探指往棋盘上右上角的一处纵横间轻轻点落,淡淡说道:“白子下在这里。”
双眸清冷的女子转眼盯着洛长安手指所在之地,默默沉吟许久,最后微微点了点头,很是随意地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盒中轻轻一抛,起身往小院后面的堂屋里走去,口中极是平淡地说道:“跟我来吧。”
洛长安自知刚才指点的那一招棋,是关乎生死的一子,随着白子落地,整个棋面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再往下添上几手,最终白子必能反败为胜。
无疑,那女子棋艺极高,自己跟自己下一色棋都能下到二百子以后,而且战局一直紧绷,胜负难分,普天之下,只怕无一人能出其右,至于洛长安最后指点的那一手,无疑是捡了旁观者清的便宜。而那女子最后勘破棋局之后丝毫没有沉溺执着的洒脱旷达,却又是众多国手所不能望其项背的了。
洛长安心怀感叹,默默跟着那女子进了后屋,天上虽然是月明星稀,但是屋内却是幽暗一片,一丝光也照不进来。
洛长安虽然于黑暗中能视物,但是之前在无间阁下盯着明镜台太久,乍一进到这毫不见光的暗屋之间,一下子还没适应过来,便听到身前隆隆一阵声响,仿似有一扇的沉重的大门打开,身前的女子侧身相让,淡淡然说道:“请。”
洛长安知道自己再往前一步,便能跨过那道门,见到问鼎侯布公权让他来杀的那个人了。只是当下双眼尚未调整过来,暂时还看不清周围的境况,贸贸然这般闯进去,怕是有些不妥。可是又没有拖延的理由,否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徒惹里面那人怀疑么?
洛长安极为短暂地犹疑权衡了片刻,心思一定,淡然朝那女子拱了拱手,道了声谢,一大步往前跨了出去。
洛长安这一步跨出,愕然惊觉脚下并无实地,第一反应还以为是一道阶梯罢了,可就在这时,陡觉身后一阵风起,一股大力沉沉抚上背心,浑身不觉猛然一震,周身的劲力霎时间散去,随着踏空的前脚栽倒下去,一时间耳畔风声呼啸,踏空的竟不是一级台阶,而是万丈深渊。
洛长安不由自主地往下急坠而去,听着身后远处复又响起隆隆的关门声,心底不由得大为惊怒,想着进入紫竹林之后,一路走来的遭遇,自觉掉入了他人设计的一个大坑之中,其中最为致命的,是他错信了颜渊,或者说是那个神似却又因为戴着鬼魅面具而无法确认就是颜渊的青衫客。
洛长安想着怪自己太过大意了,同时又浮起另一个疑惑,从进入紫竹林后,一路上所遇到的四个人,很明显修为都远远在自己之上,倘若只是为了杀自己,根本用不着如此算计,难道布公权让自己来杀的人真的就在这无极深渊之下?
只是,洛长安又有些不明白,自己压根就没跟任何人说过自己来此的目的,那神似颜渊的青衫客等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莫不是他们都是问鼎侯布公权的人?长年驻守在紫竹林深处,防备着深渊之下那人逃离出去的?
洛长安想到这里,思绪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起来,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假,那戴着鬼魅面具的青衫客确实就是颜渊,而且与其他三人一样,都是问鼎侯布公权的心腹,他们长年镇守此处,就是防备深渊之下关着的人逃离开去。
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变得如此肯定?洛长安有他自己的逻辑和认识,一是来时碰到的四人,俱都身怀玄功,而且从颜渊与那魁伟壮汉相斗的手段来看,或许他开始误会了那是单纯的以武破道所致,却忘记了玄衣雕鞍十三骑都沾染魔道的事实,虽然尚不清楚魔道修行的根本,但是他脑海中有至高无上的魔道法典『大魔经』,从其第一层最为基础的修行之艰难程度而言,修行魔道之人,肉身无疑都极为强悍。
二是他想通了颜渊突然出现在斋心堂与他比画的事情,那分明就是问鼎侯布公权事先安排好,让颜渊前去一探他的虚实。至于后来布公权从那一幅三圣观莲图中看出了什么而改变了可能要杀他的初衷,又凭什么断定他就能杀了囚禁在深渊之下的人,既而在秋闱狩猎大典之上与他谈了交易,他一时还猜不到。
洛长安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忽而又有些不解,倘若颜渊等四人就是布公权的心腹,提前知道他是来杀可能就囚禁在深渊之下的人的,又为什么摆出鸣琴落子阻道的阵仗来呢?难道就为了进一步探清他的虚实,进而决定要不要让他坠入深渊去杀那个人么?
洛长安身形往下急坠,脑海中却是思绪纷飞不断,有的疑惑看似解开了,却又有新的疑惑产生,一时间纠缠不清,真假难辨,不禁觉得有些头大,不由得暗地里念了一遍千叶千言伏魔印中已然掌握纯熟的七字真言,禅音方起,脑海中忽而微微一震,浮现出自己当时在斋心堂送给颜渊的那幅画,想着画里面画的那三个高人,心底顿时一阵舒畅,似乎突然明白问鼎侯布公权认定他的症结所在了。
可就在这时,洛长安只觉身下猛然一痛,随即扑通一声,深深扎进了一片冰冷而幽深的水面,寒冷刺骨的水流自口鼻间倒灌而入,呛得他鼻端刺痛,眼角发酸,十二分的难受。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