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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具魔道修为的鬼面女出现在醉仙楼,一举斩杀了正在参加三阳宫春考的军中少年,还为洛长安立威恐吓众人,尽显对洛长安的维护之意。这让醉仙楼的众多食客大为忌惮,纷纷撤离而去,就是洛长安身后雅间中的叶长门等人,亦是一脸沉重,既有震惊,又不无疑虑。
洛长安负手站在栏前,脸上的神色倒是轻松了许多,不管怎么说,鬼面女的出现,种种言行已经或多或少显露出了问鼎侯布公权的用意,那便是要把他洛长安逼入与天下人为敌的绝境,把他变成下一个和玄衣雕鞍十三骑或者暗门四大使者一样的侯府亲卫。
对于问鼎侯布公权这样的用心,洛长安暗觉有些可笑,在他的认识里,正邪只在一心,纵使当真有那因为修行大魔经而遭受天下人摈弃的一日,他也宁可只身独行,也绝不会投入布公权的麾下。
心中本有定见,洛长安微微牵扯了一下嘴角,淡淡然说道:“无间阁一别,眨眼间已是百日有余,姑娘的风采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只是姑娘此行此举,未免对我错爱有余,顾念苍生不足,只怕我洛长安承受不起。”
洛长安说这话,一没把自己与那鬼面女撇得一干二净,二没揪出鬼面女背后的布公权,仅仅只是隐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抗拒之意。之所以如此,不为其他,只因为他太过清楚,多说无益,也无需给太多的人一个什么样的满意交待,更不期望有人能相信布公权牵扯魔道的事实。
鬼面女听到洛长安这么一说,默默的没有说话,倒是洛长安身后的众人,特别是西城老马和金胖子,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他们听来,洛长安这话里头的透着与那鬼面魔女熟识的讯息,换而言之,这已然便算是沾染魔道了。
洛长安见鬼面女沉默不语,剑眉微微蹙动,也不回头招呼安澜等人,径直转身往楼下走去。安澜等人见洛长安抬步下楼,便也都起身跟了出来。刚到了门外栏前,鬼面女身形忽闪,化作一道流影,掠过三十余丈虚空,素手轻扬,纤纤一指,径直往醉三千点落。
醉三千乃至醉三千身旁的所有人,都只觉鬼面女这一指定定如山而来,却又深藏无数玄妙的律动,带得周围的虚空猛地一缩,仿佛一个无形的布袋子一样,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由得各自一阵心神摇荡,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洛长安虽然转身往楼梯处大步而行,但是注意力一直都在那鬼面女身上,见她一动,便也顿住了脚步,转身回头,刚好看到在鬼面女通玄一指的笼罩之下,醉三千身上月白色的光芒由内而外,宛若一轮满月刹那间飞跃中天,灿然生辉,熠熠夺目。不过,醉三千的秀眉纠结,神色凝重,显然没有太大的把握能够应对鬼面女这一指之力。
鬼面女这一指无声无息,但却透着无与伦比的威压,醉三千体内的真元汹涌而出不过三寸,便受到一股宛若泰山压顶一般的极其强大的阻力,被牢牢的压制着,再也寸进不得。同时,醉三千还觉得自己在鬼面女这漫不经心的一指跟前,便如同利刃下的一张薄纸,纵使是竭尽全力施展出无极离刃的一击,也决然扭转不了任何的局势。
修行者之间,彼此一个境界的差距,往往便是云泥之别。醉三千晋升大阳初照之境,对于绝大多数困溺于此秘境之下的修行者而言,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是就是修为已然如此高深的她,在青门峡之际,也还伤在了玄衣雕鞍十三骑中老七的手下。
而那玄衣雕鞍十三骑中的老七,与眼前身为暗门四使者之一的鬼面女相比,从人魔的口中便可知晓,那也是地上的贱泥与天上的流云一样。鬼面女的修为远远在大阳初照之境之上。
或许是感觉到了醉三千心灵最深处油然而生的无力感,鬼面女的一指堪堪指到醉三千的眉心处,便悠然撤手,目光漠然从一旁众人脸上一扫而过,转身静静地看向已然止步转身的洛长安,淡淡然说道:“青崖涧的颜倾城去了元阴山,知画亭的颜渊去了青门峡南门,镜湖渡的敖方去了草原拓跋武都的王帐。我想,你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些消息的人。”
洛长安听鬼面女这么一说,不由得眉头微微轻锁,抬眼往萧半如、醉三千和古长灵脸上一扫而过,见三人脸色皆有震惊凝重之意,便知鬼面女所言不虚,他们早就收到了各自的消息,只是源于他的情由,至今没有一个人离开。这令他感动之余,又颇觉沉重。
鬼面女口中提的三个人及三个地方,别的人或许并不知晓,但是洛长安却十分的清楚,既清楚颜倾城、颜渊和敖方的实力,也清楚问鼎侯布公权将三人分别派到元阴山、青门峡和草原的目的,那是要从他身边最为亲近可靠的人身上下手,让他众叛亲离,沦为孤家寡人。而支走萧半如、醉三千和古长灵三人,只怕是计划中的第一步而已。
不过,虽然洞察了问鼎侯布公权的用意,但是洛长安并没有当着鬼面女就赶萧半如、醉三千和古长灵离开,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为了他而滞留不去的,这份情谊受与不受,都已经发生。洛长安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让他们离开或许是必然,但却得给每一个人足够的尊重,得让他们走得安心,这是他应该做而且必须做到的。
洛长安心中清明通透,正对鬼面女那一对天下无双的妙目清瞳,淡然咧嘴微笑了一下,悠然转身,沿着云栏长梯,大踏步下楼,洒洒落落地出了醉仙楼。
鬼面女眼底闪过一丝亮色,身形舒展,自屋顶的破洞处长飞而去。
安澜紧走两步,跟上洛长安的步伐,出了醉仙楼走上十梓街头,却见洛长安并没有往对面的斋心堂而回,而是向着那株千年古柳走了过去,不觉秀眉微动,前行的脚步缓缓停顿了下来,略微犹豫了片刻,坦然转身,独自回了斋心堂。
紧随安澜之后,叶长门、西城老马和金胖子也默默地离开了,醉三千则是瞥眼看了看落落转身径直往西城门而去的萧半如,又转头看了看微咬着唇角的古长灵,沉吟犹豫了片刻,转身往流云台的方向走去。
因为死了人的缘故,所以醉仙楼前不似往日熙攘,在身旁的人尽都散去之后,古长灵远远地看着傲然挺立于古柳树下的洛长安的背影,平生第一次体味到了孤独的滋味,一时间只觉得鼻尖酸涩,心底沉甸甸的压抑难受。
略约迎风而立了盏茶的工夫,古长灵微微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了古柳树下,和洛长安一样,昂首看着新发的柔软的柳枝轻摇,淡淡然说道:“大哥,明日一早,我就和爷爷一起回元阴山。”
洛长安闻言,不禁微微愣了一下,萧半如、醉三千和古长灵三人,各有各的倔强,其中尤以古长灵年纪最幼,本以为劝她离开是最为不易的,没想到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她却主动提出了回转元阴山。
短暂惊诧之余,洛长安淡然嗯了一声,说道:“一路上照顾好老头子,也照顾好自己,回到了元阴山之后,若是碰到鬼面女口中说到的颜倾城,千万不可力敌,只说三阳宫有个吹箫的男子一直都在找她,盼她早日回来。”
古长灵是亲眼目睹过洛长安乐科考试的,也曾听过那主考官吹奏的美妙箫声,只是却未能听到主考官与洛长安最后那两句简短的对话,是以此刻听到洛长安突然提及那主考官与鬼面女口中的颜倾城有关,不禁暗自有些意外,不过,虽然暗自怀疑那颜倾城多半也与那鬼面女一样是魔道中人,不明白三阳宫的乐科主考官怎么会与魔道中人相识,但是却也什么都没有再问,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洛长安是觉得古长灵已经懂了他的处境,没有什么其他解释和交代的必要了。古长灵则是有心想再和洛长安说两句话,却又知道他此刻心底定然沉重,想来想去,却始终找不到话头。
两人沉默站立了良久,洛长安悠然转身,抬脚往朱雀大道的方向走去,口中淡然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往南城去一趟。”
古长灵知道洛长安这是要去找萧半如,俏脸不觉微微一动,默默叹息了一声,说道:“萧姑娘已经往西边出城走了。”
洛长安的脚步随着古长灵清脆的话音落地而稳稳停了下来,好一会儿方才略显僵硬地转身北上,说道:“那我去流云台走一趟。”
洛长安走出十梓街头,北上流云台,沉重的心情一路上都没能平复过来。打从侯府弹指论剑之后,在丰州城也好,到了龙城也一样,在黑龙潭伏魔井外嘶声呼唤,在朱雀大道上简语拜别,乃至于从青门峡万里追踪而归龙城,于花府门前负他而回萧府,于此时此刻无语西去,萧半如总是太过了解他,太过为他着想。
如果上一次她的不辞而别,洛长安心底只略微有点因感激而起的叹息,那么这回再一次的不辞而别,让他的心底在感念之余,不期然而然地滋生了一股沉甸甸的压抑和难受,在听到古长灵说到她已经西行出城而去的消息的刹那,他的心底甚而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有不舍,又有不甘。
流云台距离十梓街头并不遥远,没多大一会,洛长安便到了流云台下,稍稍平复一下心绪,大步跨门而入,也不理会龟公老鸨的招呼,循着记忆中的路径穿廊过院,径直到了楼台深处僻静的小院门前。正准备迈槛而过,不料从里头正出来一人,剑眉星目,青衣倜傥,竟与在他大阳山中射杀的杜淳月有七分相似,多出来的三分全是卓逸昂扬的霸气,估摸着便是玄青宗的杜淳年了。
杜淳年明显也没想到会在此处碰着洛长安,清傲的脸色不觉微微沉了下来,虽然他与洛长安素未谋面,但是对于一箭射杀了自己亲弟弟的仇人,从相貌到家世背景,早已通过其他途径掌握得一清二楚了的。
不过,杜淳年纵使心中痛恨洛长安,却也没有见面眼红,只是轻淡冷哼了一声,负手长身而去。他知道,醉三千的这处小院,非寻常人知晓,他自己也是得了成丰皇帝姬无忌的指点方才寻来,可眼下洛长安来去自如,更显其与醉三千的关系亲密远甚别个。这若是让姬无忌知晓,势必是火上浇油,落不得洛长安半点好处。
杜淳年如此反应,倒让洛长安有些出乎意料,微蹙着双眉看着杜淳年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拐角的地方,暗地里多了分留意,这才转身进了小院。
小院中,青竹摇曳,枯叶纷飞如雨,竹稍末端点点新绿轻探,僻静的小小院落平添了一股淡淡幽深之意。竹影间的小屋,南向的大门洞开,屋内烛火燎燃,灯影下,醉三千的倩影倾斜,遥挂在西窗之上,仿佛在倾听竹雨轻落的潇潇飒飒,更像是在等待洛长安沉稳而轻快的脚步声叩响耳根。
洛长安缓缓走向屋门,犹在暗影之中便已看清屋内的情景,见醉三千怀抱美酒红颜半醉的娇俏模样,脚步不禁悠悠停顿了下来。在这静谧得唯有春风半响的夜里,他忽而想起了长龙洞内醉三千清泪逆流的情景,想起了那一夜她所讲到的胡琴、宝剑、美酒、还有桃花,环首四顾,这才留意到竹影下间种而未发的枯瘦桃枝,不觉一阵默默。
十年相思,一梦南国,醉三千到底是北方的姑娘,在姬无忌那里,终究没能比得上土生土长的南国佳丽周一蘅。而今,她转恋于洛长安,是否又比得过三百里壮阔青溪里的明珠安澜,又是否比得过云岚之巅苍山城中的牡丹萧半如?只怕此时此刻,一里一外,一明一暗中的遥隔相对,便是最好的答案了。
洛长安静立良久,仿佛听完了醉三千那一曲醉了十年的胡琴,这才缓缓迈开脚步,轻轻的跨门而入,落落坐到桌前,探手抓过一壶摆满了大半桌的陈坛佳酿,淡淡说道:“今夜,我陪你醉一场,明天,你回大漠草原上去吧。”
洛长安说完,不等醉三千答应,便昂首将一壶烈酒喝透,虽然是有所准备,但还是呛得不轻,放下酒壶后一连咳嗽了三五声。醉三千没有强加阻拦,娇俏的嘴角轻含一抹落寞的笑意,默默地也陪着喝了一壶。
一壶酒喝罢,因为此前在醉仙楼已然喝过的缘故,洛长安眼角眉梢不觉沁上了一层酒红,没有多余的话说,放下空壶,探手抓起另一只满壶,仰头一饮而尽。
如此一壶接一壶,一连喝了三壶,洛长安便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了。一连默默陪着也喝了三壶的醉三千唇角微张,淡淡然说道:“喝这秘制的桃花春酒,急醉不得,当如沐春风,徐徐而醉才有味道。”
洛长安不善饮酒,对酒的了解也不透彻,听醉三千这么一说,便将抓到手里的第四壶酒搁在了身前,抬眼静静地看着醉三千,问道:“你父亲近来还好吧?”
醉三千秀眉微微蹙动了一下,默默喝了半壶酒,方才抬眼看向洛长安,轻轻撅了一下嘴角,娇俏而略含一丝清冷的意味,说道:“草原上的大局已定,只是拓跋氏根深蒂固,要彻底清剿,非朝夕之功可就。然而,眼下又有诸如鬼面女那般高手前去相助,拓跋氏一时之间只怕更难清退了。不过,这不也正是你所期望看到的么?”
醉三千话音里头虽有微怨,但却并无怪责之意,她不恼洛长安借着她送的狼头木符在拓跋野跟前放肆,也不怨他为了大乾江山而周旋设计,只是觉得他之所以那般两面三刀,倒不是为了成丰皇帝姬无忌,而是为了萧家,更为直接而根本地说,是为了萧半如,这才是令她心存芥蒂的因由。
洛长安知道自己当初在青门峡北门外的有心作为,醉三千已经完全领会了其中的深意,除却略微有那么一丝尴尬之外,绝没有半分愧疚之意。他当初做的时候,便也就没打算能彻底瞒着不让人知道,既然早就知道醉三千终会明白,也就说明他确确实实的问心无愧。
洛长安淡然一笑,探手入怀将那枚狼头木符掏了出来,搁到桌上缓缓推到了醉三千身前,说道:“这个你还是收回去吧。”
醉三千循目扫了狼头木符一眼,秀眉猛地一蹙,眼底迸起一抹清冷,寒声笑道:“我们族人从来就没有送出去的礼物还会收回来的规矩,你这是要与我绝交么?”
洛长安没想到此处,见醉三千勃然轻怒的清冷神态,略为尴尬地笑了一下,又默默地将狼头木符收进了怀里,继而抓起身前的酒壶,默默地一壶喝透。这一回喝得比较慢,又或者是有了前面早已打下底子,感觉并不那么难受,反倒多多少少品出了一点清冽甘醇的甜香柔润的滋味。
醉三千见洛长安收回狼头木符,脸上的清冷之色尽褪,也默默陪着喝了一壶,俏脸上红霞氤氲,妙目迷离,更显娇媚动人。搁下酒壶,丹唇轻启,吐气如兰地笑道:“你知道杜淳年刚才过来干什么吗?”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