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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长安看到这幅光景,心神止不住一阵剧烈的颤抖,出现在伏魔岩上,又清清楚楚映照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他曾经朝思暮想却连梦也梦不到的母亲姬红玉。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突然出现的亲娘,虽然明知道这不过是一道幻影,但心中还是不忍让它消失,胸中腾跃不止的浓烈杀意起起伏伏,再也无法一往无前地往伏魔岩上斩去。
“娘,你让开……”
洛长安静静地看着姬红玉,良久良久方才很无力地说了一句。可姬红玉还是那副恬静温柔的模样,淡淡地笑着摇头,眼中满是疼惜慈悲之意。
洛长安无奈,想着上前一步挥手将姬红玉拉开,心念一起,不觉间他也到了那伏魔岩中,站在姬红玉的身前。他轻轻地伸手出去,想要拉开自己感念一生的母亲,可是他上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他上前两步,她便也后退两步,始终保持那么一段不远也不近的距离,碰不到摸不着。
洛长安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用,只能再一次开口相求:“娘,你让我过去……”
伏魔岩上的姬红玉还是那副模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中的怜惜之色更甚。
洛长安认定了这是伏魔岩弄出来的鬼把戏,心中的杀意越发高昂了几分,随着他此刻的杀心又起,他的手中不知不觉间多出了一柄剑,正是他腰间的那柄灰蒙蒙的长剑。
洛长安低头看了长剑一眼,又看了看身前不远处的姬红玉,恍然明白了。他与他母亲姬红玉的幻象间的距离,比一臂要长,却又比一臂加一剑要短,简简单单地说,要想战胜伏魔岩脱困而去,就要亲手斩了身前这至亲的人。
洛长安看着姬红玉恬静温柔的笑脸,提起长剑又放了下去,他下不了手,哪怕明知道此时站在他身前的不过是一个幻象罢了,也还是下不去手,毕竟姬红玉是他这一生中最为敬重和爱戴的女人,是生他养他的亲娘。
洛长安手持长剑,姬红玉面带微笑,两人就那么诡异而沉默地对峙着。往事如同流水印花,缓缓自洛长安的眼前浮现而过:
周岁抓阄的时候,她把各式各样好玩的好吃的统统摆在他身前,他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支磨秃了的长笔,之后她就悉心教他写字作画;
三岁第一次读经背诵,他偷懒贪玩背不下来,她愤然夺过他手中的经典,转身就投进炉火中烧成了灰烬,之后他便无不刻苦,酷爱收集诵读经典;
五岁那年,她病倒了,他给她喂药,他一口一口地吹凉,她一口一口地喝下,之后她病好了,给他做最爱吃的银鱼汤,她一碗一碗的吹凉,他一碗一碗的喝光;
八岁那年,她莫名受伤不治,他含泪独自守在床前,为她煎药,给她喂药,药喂不进去了,他一边喂一边流着眼泪不停地帮她擦着嘴角吐出来的药汁,之后她死了,化为灰烬洒在三百里青溪之中,他将她的灵位偷偷送进了祖宗祠堂,灵位被火烧了,他被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就独自上了小孤山……
洛长安想起往日里的一幕一幕,眼睛里不觉隐隐有了泪光,但心思却由此变得寸寸坚定,他缓慢而坚定地举起了手中灰蒙蒙的长剑,向着姬红玉决绝挥斩而下。血水飞溅如花,淋漓了洛长安满头满脸,姬红玉的身影随风而散,眼底原先那无比疼惜的神色间,仿佛多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幻象破灭,洛长安只觉心头一阵剧痛,闷哼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往前匍匐栽倒,原本将他固定在伏魔岩上的铁环已经消失不见。不过,没等他栽倒落地,一双有力的大手便稳稳拖住了他,抬眼一看,略约看出是叶长门,勉强笑了一笑,随即就晕了过去。
这时,黑暗的极深极远处,那个眼神十分深邃的男子望着洛长安所在的方向,沉吟了许久之后,忽而深深长叹了一声:“一念生,万法破,只此勇往直前,道就在脚下!”
“可是,这也是魔,这才是魔啊!”
洛长安再一次醒转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那黑洞洞的囚牢之外,仰躺在一片青草之上。睁开眼便看到身形枯瘦、满面狼狈的萧半如和叶长门正紧张地盯着他,鼻尖不觉一阵酸涩疼痛,探手收腰,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四处打量着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萧半如和叶长门看到洛长安不经意地抬手在两边眼角抹了一下,心中都不禁微微一颤,刚才洛长安睁开眼睛看到他们时眼圈立即就红了的情态,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认识洛长安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般情态。两人的心中感到一阵欣慰和温暖,虽然不至于像洛长安一样感动得流泪,但是目光莹然,湿湿润润的。
洛长安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看到身前还站着另外一个青衫男子,虽然和萧半如还有叶长门一样显得枯瘦疲惫,但是双眼却清明如镜,分外有神。只是这个人之前从未见过,一时间看到,而且刚才这人还明明看到了自己抬手抹眼角的动作,不禁暗觉有些尴尬,也有些疑惑。
青衫男子看到洛长安既尴尬又疑惑的神情,脸上略微浮起一丝笑意,说道:“在下西城老马,是叶老三的好朋友。”
洛长安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西城老马就是西城地下势力的老大,又不禁眉梢微微一抖,笑着执手一礼,诚恳说道:“原来是马老大,多谢仗义相助。”
西城老马见洛长安称呼他为马老大,淡然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跟叶老三的关系不错,以后就随他叫我马二哥吧。”
洛长安又是暗自一愣,明明是老大,怎么让称呼二哥?不过,他还是拱手一礼,含笑叫了一声:“马二哥。”
西城老马微笑着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光冲洛长安这见面有礼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不差,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以说许多混了半辈子的老江湖,也未必这般沉得住气。
洛长安与西城老马见过之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看清脚下立足之地不过十来丈大的一块青草地,草地中间一个三丈见方的大黑窟窿,显然便是那伏魔井了。此刻井口边,横躺着一口方方正正的黑石棺材,正是井底下那个眼神无比深邃的男子推到他身前的,只是不知道叶长门他们是如何把它弄上来的。而青草地之外,则是茫茫无际的黑色沼泽地了。
洛长安与众人打了个商量,一致决定就在现场撬开那井底的人口中所说的镇魂棺,当然洛长安没跟众人提这个名字。
石棺沉重,洛长安的伤势最轻,便由他动手。因为之前在雅静轩的时候,他一直都衣不解带,剑不离身,所以此刻那柄灰蒙蒙的长剑依然挂在腰间。他缓缓拔出长剑,插入石棺一端的缝隙中,一点一寸地将它慢慢撬了开来。
石棺完全被打开后,里面露出一个面容方正四十岁开外的中年男子,身穿一件青底银线织就的九龙袍,脚踩白底青幔流云靴,面色红润,神色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洛长安看到那中年男子的面容,隐隐然觉得眉目之中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待要再仔细琢磨一下的时候,身旁忽而一阵风动,西城老马和叶长门竟然双双扑倒在石棺旁,跪伏在那里,满脸又是激动又是悲戚之色。
洛长安不明白西城老马和叶长门为何突然如此,不由愕然转头看向萧半如。萧半如微蹙着眉头沉吟了一下,便明白了躺在石棺里的人就是叶长门和西城老马他们找寻了多年的那个人,只是她却没有向洛长安解释,有些事情并不是她能决定要不要让洛长安知道的。
就眼前这件事情而言,她宁愿洛长安永远都不知道才好,毕竟他仅仅因为打伤了南城地下势力中一个例如唐律的小角色就消失了一个月,她可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他身上。然而,冥冥之中,她心底也有明悟,以洛长安和叶长门的关系,日后跟横躺在石棺中的男子必然也会产生联系,有些事情他是避不开的。
西城老马和叶长门神色激动地在石棺边上观察了半天,却仍然不见石棺中的人醒来,不由双双抬头看向洛长安。石棺和石棺中的人都是他发现的,此时有事自然直接找他了。
洛长安见西城老马和叶长门双双满是急切地看向他,不觉无奈一笑,摊手张口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么会这样。”
洛长安这话刚一说话,忽而从镇魂棺中传出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叶长门和西城老马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一颗蛋黄大小的七色珠从石棺中的那人口中吐了出来,紧跟着那人便睁开了双眼,略微显得有些茫然和错愕,转眼看到他们二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继而又是眉头一蹙,虚弱地问道:“老马,老叶,你们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西城老马和叶长门见石棺中的人认出了自己,俱都神色激动,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然一下子眼圈都红了,但又都强忍着,齐齐退后了两步,扑通一声跪立俯首下拜:“马连生、叶长门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洛长安听到西城老马和叶长门对石棺中的男子跪拜时的称谓,不禁眉梢微微一跳,如今大乾王朝的天宇皇帝,听说也就二十四五岁,眼前这男子起码四十开外了,会是太子?
洛长安强忍住笑,转眼看了萧半如一眼,见她此时也是满面疑惑意外之色,不知道是没有想到西城老马和叶长门他们要找的人是太子,还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从石棺中爬出来的人会是那个太子。不过不管是哪样,洛长安是从那里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答案了。
石棺中的男子可能是沉睡得太久的缘故,身体有些虚弱,缓慢地从石棺中爬了起来,斜坐在棺弦上,伸手扶起西城老马和叶长门,神色略显凝重地说道:“我如今已不是太子,算是个隐王吧,以后你们不要再糊涂叫错了。”
从石棺中爬出来的隐王身体虽然虚弱,但是脑袋一点也不糊涂,而且对西城老马和叶长门说话的时候,很有分寸,又不失威严,让人不自觉就有一种想要服从的冲动。
西城老马听了隐王的话,嗫嚅了一下嘴角,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当年太子殿下英才卓绝,绝对是大乾王朝中兴的希望,结果被朝中权臣猜忌,几个极具威望的大臣联名上书,又兼勾结当时的泰山王母子,逼迫文景皇帝废了太子,重立泰山王为太子。
文景皇帝不同意,事情迁延不定,一拖就是三个月。然而,突然有一天,天降大雨,太子出宫到西城与叶长门和西城老马相会,回宫稍微晚了一些,在路上被不明人士所掳,失去了踪影。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连夜逃出了龙城,至今下落不明。太子失踪后,文景皇帝病入沉疴,没两月便驾崩了,泰山王奉旨登基称帝。现在仔细算来,这一晃竟然就过了十六年多了。
叶长门没有像西城老马想得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多感慨,而是略微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倔强,沉声说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太子。”
叶长门这话说得可以说完全没有水平,试问哪一个皇亲国戚,谁愿意永远都是太子的?绝对没有,在没有当上太子的时候想当太子,等当上太子之后,他们的眼光则会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承元殿上那宽大的龙椅。
不过,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说叶长门不是,就连隐王也没有怪责,而是以一种哥哥看小弟弟的眼神看着他笑了笑,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众人沉默了一会,沉淀好了情绪,萧半如和洛长安又在叶长门的引荐下见过隐王,两人虽然没有像叶长门和西城老马那样行跪拜之礼,但是也都长揖及地,显得极是恭敬。隐王很随和,淡淡一笑带过。
彼此闲聊了几句,隐王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起身走到伏魔井边默默沉吟了一会,尔后微微叹息了一声。叶长门等人都以为他是在感叹自己被囚禁多年呢,一个个面显唏嘘之色,只有洛长安从他那充满希冀又充满失落的神色间看出,他是在无法得到伏魔井的妙用,无法得到伏魔井底下那个人指点而难以释怀。不过,虽然看得透,但是也没有说出来。
洛长安默默将镇魂棺重新封好,看了看隐王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说道:“隐王殿下,这石棺我们也没办法带走,你看是不是还回去?”
隐王闻言回头深深看了洛长安一眼。洛长安说还回去,而不是扔回去,或者扔下去,这就说明他在伏魔井下也遇到了那个眼神深邃的人。这令隐王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也没点破,只是颇为惋惜地看了石棺一眼,默默点了点头。试想一个可以让你沉睡十几年而丝毫无恙的东西,纵使是棺材,也是会让人挺不舍的宝贝吧。
镇魂棺比较沉,洛长安在叶长门和西城老马的帮忙下,才将它送进那黑沉沉的伏魔井。这难免又让洛长安比较诧异了,很是好奇当初叶长门他们是如何将他和那石棺一起从井底弄上来的,只是好奇归好奇,此时还不方便问,所以只得先忍着。
处理完镇魂棺之后,众人就开始讨论怎么离开黑龙潭。这时,萧半如、叶长门和西城老马的脸色都变得十分的难看起来。洛长安好奇一问,萧半如便转开眼去不回答,还是叶长门三言两语将空桑山上有人设伏一事说了。
洛长安一听说这事,一双眼睛就不觉在众人身上瞄来瞄去,见萧半如、叶长门身上都多有血污的痕迹,心中不禁暗觉温暖,同时也暗觉愧疚,当然更有愤怒,对那把他掳到这里扔下伏魔井的人,以及在空桑山设伏阻路的人,心生愤怒。
感觉到洛长安身上若有若无地升腾起来的杀意,萧半如和叶长门都不禁露出了一丝讶异的神色,在他们印象中,洛长安可很少有显露杀机的时候,就连一般性的愤怒都很少见,是一个脾气好到极点的人。这次的事情,似乎对他的冲击有点大,刚才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差点流了眼泪,现在又如此杀机隐现,好像比之前更率性了些!
或许,叶长门和萧半如都还没有意识到,一个人隐忍的深浅是跟自身实力强弱有关的,洛长安在伏魔岩上困了一个月有余,脑海中的『大魔经』已经成功开启,他于隐隐之中已然感觉到了它的强大,已然感觉到了自己将来的强大,又更是在心魔幻境之中斩杀了他最敬重和爱戴的母亲的身影,从而斩开心锁得以逃脱,无形之中,他的信心进一步增强了,许多以前需要隐忍的地方,现在自然会在不知不觉间慢慢释放。
叶长门这边刚说完空桑山有人设伏的事,洛长安这边怒了,隐王那边也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吸了口气,说道:“看来这次的事情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啊!”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