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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君子以自强不息

禅魔 间安 7724 2021-04-07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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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微凉,来人的话音很淡,洛长安看着扑向自己的小玄门二人骇然顿足,心中也暗自讶异,不知道来者何人,仅仅一句话便让二位险恶之徒如此忌惮。虽有心回首顾盼,但奈何无力成行,周身气血纷乱逆流,神智混沌,若非依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只怕此刻早已委顿于地,昏死过去,沦为刀俎下的鱼肉了。

  来人的脚步极轻极快,话音刚落,洛长安只觉血翳的双眼微微一花,一道修长的身影轻飘飘负手而过,如夜一样的玄衣猎猎飞扬,自面色惊骇莫名的小玄门二人中间穿越过去,不见有丝毫的停留,又轻飘飘地踏过斑驳的亭栏,悠然长飞而去,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就像一道云影,随风而至又随风而去,无踪无迹。至少洛长安没有看到其面容,亦没有看到其有任何的举措,但是小玄门的二位却仿若石化了一般,满面痛苦恐惧之色,双眼间神光涣散,忽忽然相对栽倒在地,竟已就此一命呜呼。

  洛长安既惊诧于那人修为的深不可测,又庆幸于自己暂时逃过一劫,虽然仍有些担心后面还会危机四伏,但是却已气短力竭,心念起而未落,拄剑僵立的身躯便无可奈何地向前栽倒下去,脸面尚未触碰到亭石的冰冷,便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身下一阵温软,随即双脚悬空,心中不觉又是微微一震,猛然想到了萧半如,可想要再多看一眼证实一下,却已无能为力,神智一迷,昏死了过去。

  十里亭下,浑身浴血的白虎驮着横趴在背上的洛长安,口里叼着洛长安昏死之际掉落的天子剑,一步步坚定而缓慢地往龙城走去,飞马太白紧随其后,素来高昂的头颅微微耷拉着,不时轻轻触碰一下疲软如泥的洛长安,见他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偶尔闷闷地打一个响鼻,显得不大乐意。

  亭外西林深处,洛长宇领着两个少年驻马遥望,看着白虎驮着洛长安一步步远去,仿似仍然没有从那个孤傲而来潇洒而去的玄衣人的阴影中摆脱开来,神色间一片惊惧晦暗,然而眼底却又都透着浓烈的嫉恨之意。

  略显阴鸷的少年到底心境相对差一些,十分不甘地喃喃问了一句:“就这么让他走了?”

  洛长宇心中亦是大为不甘,良久方才沉沉吐了一口浊气,说道:“刚才出手的应该就是大刑堂的王恒,他不光几乎灭了王刘两家,还在暗地里保护洛长安,看来洛长安与大刑堂之间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买卖关系。有王恒在,我们的人再出手,已与送死无异,不过好在洛长安貌似在那两个莽夫手底下吃了大亏,后天书道两院的择徒大选,对我们应该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阴鸷的少年神色微微一惊,随即又是一片沮丧,十余日之前,洛长安前脚出了龙城,与之素有仇怨的王刘两家便几乎惨遭灭门,阳光下的刺客王恒单枪匹马杀入两府,最后提溜着两家家主的头颅招摇过市,在龙城已经掀起轩然大波。此刻王恒又在此出现,及时救下洛长安,或许他和洛长宇都应该为此感到庆幸,否则洛长安一死,说不定王恒明天就会大摇大摆地杀进他们家的大门,提留着他们的头颅走街串巷。

  在林影间默默等候良久,洛长宇驱马前行,悠悠说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阴鸷少年和孤傲少年默然打马相随。三人三骑刚刚前行不过三五丈,在他们原先驻立之地,一道修长而又潇洒的身影悠然浮现,正是适才如同过堂风一般自十里亭中穿过的玄衣人。只见他生得面容清瘦,鼻如鹰钩,眉眼很淡,嘴角微翘,透着一股孤傲戏谑之意,淡漠无极地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堂主是怎么想的,让我眼巴巴地跑这一趟,竟然就是为了那么一个不入流的家伙。”

  晨光熹微,斋心堂后院大屋的南窗下一片斑驳,洛长安自浑身刀剐火焚一般的剧烈痛苦中悠悠醒转,勉强睁开极为疲惫的双眼,看清房梁下熟悉的青纱帐顶,知道自己已经身在斋心堂中,暗自略略舒了口气,转眼四顾了一番,房中一片空旷幽寂,并没有想象中萧半如的身影,心底不禁微微一顿,昨夜背负自己回来的莫非不是她么?想想又是暗自一阵短叹,自己牵涉魔道已成不争的事实,知晓了这一真相的萧半如,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抛却心结谅解自己呢?

  僵卧在床上,纵然身体的痛苦绵延不断,洛长安的思绪却是流转难绝,回想自去年三月成亲以来的诸多事情,或有一件两件办得差强人意,其余的大多不从所愿。

  筹谋算计他赢得了布子衿却远远不及姬无忌,阴谋阳谋就更比不得问鼎侯布公权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了,就是姬谅尘,他也远远不如,到底是势单力孤,处处受制于人,到如今更是姻缘断绝,亲友离散,只剩下白虎和太白两个人事不知的牲畜相伴。人生若此,未免多少有些索然无味了。

  洛长安正暗自感怀唏嘘,忽而一缕春风过隙,鼻端似有还无地飘过一抹淡淡的幽香。这股子芬芳,十分的熟悉,似脉脉清流间的翠影红莲,正是安澜身上所独有的香味。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转眼四望冷清寂寥的大屋,鼻翼翕动,却再也闻不到那如梦如幻一样的芳香了。

  洛长安愕然一阵叹息,不知道那一缕熟悉的芬芳是从记忆中漂流而出,亦或者确确实实是安澜将他背了回来。然而不管安澜是否于他昏迷之际在这大屋床前短暂逗留过片刻,他此刻的心情,已不再像适才那般低沉,说到底曾在他母亲姬红玉死后,自九岁而至二十岁,他都是孑然一身在孤山之上混迹过来的,那时的孤独寂寞,比之而今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彼时年幼尚且自得,难道而今反倒不能自立了?更何况三阳宫书道两院择徒大选在即,安澜招选驸马大典在望,根本容不得他患得患失、枉自嗟叹。

  思绪流转至此,便悠悠平定止歇了下来,洛长安微微吸了口气,拼却忍受五脏如焚的痛苦,默默运行『真龙大衍道』的法门,而今神智已经恢复清明,身体却依然僵硬厮疼,唯有借助这武道修行的玄功妙典,正心理气,归脉冲和,自行疗养。

  洛长安这也不是第一次身负重伤了,『真龙大衍道』也确实是一门无上武功,其中疗伤归正之法,甚为精妙灵验。经过大半日的痛苦煎熬,体内纷乱逆流的血气终于归顺了个七七八八,至于脏腑筋脉的毁损创伤,还得日后一步步慢慢调养,眼下只能减轻些痛苦,勉勉强强生活自理。

  没有力气烧火打水,洛长安只能脱去浆汗淋漓的长衫大褂,稍事擦洗一番,换上一袭干净的长袍,缓缓推门而出,准备往醉仙楼去对付辘辘饥肠。

  洛长安刚跨出房门,一眼便看到趴在台阶下的白虎,虽然身上的血迹不知得谁帮忙早已洗尽,但是精神头却不是很足,看来小玄门断腿之人的那一拐杖,伤得它不轻。想起昨夜它孤傲凝立不去的情景,心底不觉涌起一阵感怀怜惜之意,悠然于微凉的石阶上坐了下去,探手轻轻抚弄白虎头颅以及脖颈。

  白虎这一次确实伤得不轻,而且重伤之下还驮着洛长安从十里亭一路回到斋心堂,元气受损严重。是以见了洛长安出门,也没像从前那般急不可耐地凑上去卖乖讨好,此时感受到他手掌轻抚间的微微暖意,略为惬意地眯起了双眼,卷吐着舌头,轻轻舔舐他的掌心。

  一人一虎相互慰藉了一番,洛长安最后在白虎头上轻轻拍了两下,扶膝探腰起身,略为平稳了一下气息,又伸手在凑趣过来的太白脖颈上轻轻抚弄了一会,这才抬腿穿过大院,进了前面的铺子。

  斋心堂自去年七月间开起来后,多是古长灵与古怀易爷孙二人照料,早点铺子的生意一直都很红火,也很稳定,而他的字画铺子的生意,则是断断续续,打理得很不成样子。

  后来他去化魔潭斩杀人魔,一消失就是四个月,其间随着白虎渐大,在铺子里闹腾,两边的生意就都渐渐地荒了。如今古长灵和古怀易爷孙二人已经离开龙城远去,早点铺子早已歇业,他的字画铺子也多日不曾打理,整个两扇门面的大店铺,大门虚掩,空寂寥落,十二分的冷清萧索。

  洛长安扶着大八仙桌的桌角,静静站立在空旷冷寂的店堂中央,四顾略微蒙尘的桌椅板凳,想着当初一战三招而败唐律,从叶长门手里接过房契地契邀请古长灵和古怀易搬到这里来时的意气风发,不禁心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个时候,他本以为至少要等三年与布子衿生死决战之后,才有见着安澜的可能,一心只想着安身立命,竭力考入三阳宫,拜进书道两院,寻觅解开『大魔经』封印的方法,继而苦修三年,大败布子衿,迎回安澜。

  然而,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比他预想中的更快,也更为复杂。他没有想到会在打败唐律之后会被掳去伏魔井,没有想到在伏魔井下的伏魔岩上就解开了『大魔经』的封印,而且还会救出消失十六年的隐王姬谅尘,没有想到因为一顿饭而结识的醉三千竟与姬无忌有十年情深的瓜葛,没有想到会因为一幅五柳图而与姬谅尘之间埋下不可化解的仇怨的根源,没有想到为了避开姬无忌举办的狩猎大典而选择送情感受创的醉三千回转草原会卷入问鼎侯布公权的筹谋大局之中,没想到布公权会是人魔的弟子,没想到人魔竟就是佛陀,没想到几乎九死一生早早迎回了安澜,而她却又是姬无忌的亲生女儿……

  洛长安由斋心堂而又想到过去一年间的种种,恍然发觉,原来所有的事情竟然都不在自己的预料规划之中,他就像是潮涌翻滚间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罢了。一念及此,不觉又回头看向高挂对门墙头上萧半如写的那一幅儒道相争的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笔墨如旧,中道直行,只是在略显幽暗的光芒下看来,无疑多了一分旧意。当初看到这两句话的时候,他还自认为感触颇深,心中自喜第一句道祖之言,觉得天道无亲,无爱大爱,甚为旷达潇洒。然而,此时今日,亲身经历过些许悲欢离合之后,只觉得第二句夫子之言更为称心,再一细想此前诸般事情,与之两相应证,更觉合乎人情事理。

  洛长安举目望着萧半如写就的字幅,脑海中翻来倒去地流转着自去年三月至今的种种事情,虽然许多的事情在发生之际,都不在他的意料规划之中,但是每每事到临头,他都秉心而行,但求无愧无悔,纵使是身如浮萍,随着问鼎侯布公权、成丰皇帝姬无忌、文渊大学士花余庆、隐王姬谅尘等人权势纷争的浪潮此起彼伏,却也未曾盲从无主,更没有颠覆沉沦。

  洛长安默然伫立良久,最后猛然间大梦惊觉,或许他这一辈子也达不到道祖万事万物不萦绕于怀的旷达之境,因为他是一个人,一个有大牵挂大羁绊大舍不得的凡人。曾经年幼之时,他舍不得他娘姬红玉的死,而今,他舍不得安澜另嫁他人,舍不得萧半如沉默远去,纵使万般艰难,纵使天地难容,纵使立身成魔粉身碎骨之后依然不能拥有如愿以偿的结果,也依然初衷难改,秉性难移,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既然自知自性了,洛长安的心于平静深沉之中,作了一个坚定的选择,书道两院的择徒大选在即,他要竭力入选书院,去做夫子的弟子,再也不光是因为夫子的弟子这一重身份多么的显赫尊贵能为参加安澜招选驸马加分,更因为他想向夫子学习,如何去做一个自强不息的君子。

  洛长安心中有了决断,纷乱的思绪也就由此平静下来。他略微深吸了一口气,回首转身,缓缓拉开了斋心堂虚掩的大门。门外阳光明媚,人群熙来攘往,斜对面十梓街头上的那株千年古柳新枝簇发,十分的脆嫩可人。

  洛长安跨步出门,回身又将大门轻轻带上,虽然铺子里没有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不怕被人偷盗,但是斋心堂到底是对外经营的店铺,他的字画在龙城也算是已有三分名气,若敞开着店门引来了顾客却又让人扑空,多少有些欠妥,是以还是虚掩上为好。

  这边洛长安刚刚掩上大门,便听到身后马蹄声轻响,有人到了近前,等他施施然转身回望,只见来人一身锦衣华服,面容冷毅多有烽烟之意,不是别个,却是青门峡北门主帅,得封定国公的洛长宗。

  洛长安乍一看到洛长宗,眉峰不禁微微顿了一下,心中更是大为兴叹,此时此刻三阳宫书道两院择徒大选在即,洛长宗身为青门峡北门主帅却也出现在此,为的自然不是来见他洛长安的,十之八九是与李归云、杜淳年等人一样,冲着入选道祖和夫子的弟子而来。

  洛长安看着比之从前沉稳硬朗不少的洛长宗,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洛长宗不似从前一般小气,表现得毫不介意,略微点头回礼,悠然翻身下马,看了看斋心堂刚刚掩上的大门,淡淡然问了一句:“正打算出门?”

  洛长安虽然感觉到近达一年的边塞军旅生活让洛长宗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至少不再像从前那般让人排斥,但是也没有表现得太过热情,只略微点了点头,淡淡然说道:“肚子饿了,到对面凑合一顿。”

  洛长宗转头看了看对面人来人往的醉仙楼,探手将神骏非凡的宝马驱到斋心堂檐下,回身笑道:“早就听说醉仙楼的梨花春酒淡而清冽,味醇甘永,是至为难得的上品佳酿,这次新回龙城,尚未得空前往品尝。今日凑巧,你不会不请我喝这一杯酒吧。”

  洛长宗把话都说到了这里,洛长安自然不好拒绝,更何况他也正巧有事要跟洛长宗交流一下,遂悠然迈步,口中笑道:“要说请酒,也该是你请才是,你新婚的喜酒,我可是没有喝到的。”

  洛长宗没有料到洛长安会口出此言,微微怔愣之间,神色更见轻松,抬腿跟上洛长安的脚步,与之并肩而行,洒然笑道:“好说,那待会儿酒钱我付。”

  洛长安感觉到洛长宗确与从前大为不同,心中对欲说之事多了分期待,淡淡然笑而不语,两人一路默默进了醉仙楼,在三楼挑了一处僻静雅致的花间,点了一桌荤素均匀、色泽明媚、味香可口的好菜,又要了两壶梨花春酒。

  洛长安与洛长宗相对落座,默然陪饮了三小杯,因为有伤在身,所以不便多喝,执著吃了几口清淡素雅的小菜,不经意地开口说道:“这一年来在青门峡的日子过得还习惯吧?”

  洛长宗知道洛长安素来不胜酒力,见他喝了三杯便有停饮之意,也不在意,默默自斟自饮了一杯,淡淡然答道:“还好吧,初时略微有点不适应,后来慢慢也就好了,自去年夷狄大败之后,北方一直比较太平。”

  洛长安虽然没问军务,但是洛长宗却顺带着说了这么一句,不得不说他的变化果真不小,倘若是从前,他是绝然不会顾及洛长安的话外之音的。

  洛长安虽然从醉三千那里大概知道了北方的情况,但是多听听其他人的说法更为妥当,特别是像洛长宗这样亲赴前线的人所说的话更有参考价值。当然,这并不就意味着他对醉三千的不信任,仅仅就是他行事的风格,不偏听偏信罢了。

  从洛长宗口中证实北边安宁的消息,洛长安不觉暗自舒了口气,不管出于什么考虑,他都不愿看到有慕容垂大举南下伐乾的一日,青门峡北门所有军务现在都由洛长宗主持,南门所有军务仍由萧泰主持,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大哥,一个是萧半如的亲兄长,而慕容垂又是醉三千的父亲。倘若有朝一日,青门峡再有战事发生,那个时候他可就十分的为难了。

  洛长安沉吟了片刻,岔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洛长宗闲聊,直到酒菜过半,肚子饱了七八分,方才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搁下筷子,淡然肃声说道:“洛阳明被困在花家偏隅小院之中已有多日,你回来后可有去看过他?”

  洛长宗神色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面容严肃的洛长安,埋首默默狂饮了三杯,长长吐了口浊气,点了点头,低沉说道:“嗯,其实我今日来找你,为的也就是这个事儿。” 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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