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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的一句略显浮夸的嗲声嗲气入耳,尚未等眼前的窗门洞开看清那老鸨半老徐娘的模样,水月楼中八方云集的宾客多半都微微蹙起了眉头,大觉这水月楼的老板娘尚且如此格调,接下来的百花大会只怕也上不了档次,只是既然已经来了,便也只好心怀惴惴地暗含期待。
二楼的天字一号房中,红鸾早已在沉闷的气氛中压抑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听到老鸨宣布百花大会开始的声响,顿时感觉如聆仙乐,不觉暗自长舒了一口气,撒下捧在手心里的酒壶,柳腰轻摆,快步走到西向的窗前,将它大大推将开来。
西向的大窗设计精巧,推开来既不向内翻折,也不向外展翅,而是往两弦的墙缝中缩了进去,洞开近达丈许,几与一壁等宽,屋外的喧嚣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入,形形色色的人和物也随之映入眼帘,只见一楼的兰台不知如何陡升了七尺有余,台上的女子云衣轻摇,笑靥如花,正是水月楼的老板娘。
洛长安漫不经心地打量了那老板娘一眼,见她容色未衰,仪态万千,倘若没有最开始的那一声嗲声嗲气,估计任谁见了也会暗自美赞一声。不过,纵是再如何美艳妖娆,说到底也还是比不上龙城流云台的老板娘。想到醉三千,再看兰台上的美人,顿觉显出云泥之别来了,不禁暗自一声短叹,莞然一笑,从两位老板娘身上的差别巨大也就能看出水月楼到底远远不如流云台了。
凌阳坐在洛长安身旁,转眼间看到叶长门聚精会神一般看着楼下兰台上的光景,又见洛长安莫名轻笑,心中大为不快,瓮声瓮气地低低冷哼了一声,说道:“别笑了,又猥琐又轻贱,难看至极。”
洛长安无故遭受凌阳喝骂,神色微微一怔,瞥眼间察觉到叶长门的目光从凌阳脸上悄然飞快地一掠而过的情景,顿时心中恍然,知道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也就不以为意,相反倒是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一些,一时看看凌阳,一时又看看叶长门。
凌阳见洛长安的目光在自己和叶长门身上转来转去,而且面含轻浮至极的微笑,一副将他们二人的关系早已看透的模样,不由大是羞愤恼恨,可眼下多人在旁,又不好拿他怎么样,只是不自觉地转眼朝叶长门望去,没想到正巧撞上他转而看向自己的双眸,彼此微微一怔,随即又都心虚地退缩开去,一时间芳心突突,耳根微热,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彼此相逢在三阳宫外满山桃花开的岁月里一样。
洛长安不清楚凌阳与叶长门之间的感情曲折,只是见二人一眼之下彼此退缩闪避,尔后又都仿似陷入回忆一般沉默了下来,只是很明显那回忆里甜蜜短暂辛酸悠长,须臾之间又都眉头纠结,神色郁郁,不禁暗自唏嘘,转眼不再关注二人,朝窗外已然开始了的百花大会瞧去,只是目光刚刚远投,尚未落到窗外,却又看到宋行满面郁愤地牢牢盯着长空对面,不觉微微一顿,随即循目望去,只见对面锦致繁华的房中桌前坐着两个熟人,一个眉目俊逸正是周一帆,一个风华绝代正是周一蘅。
洛长安看到周一帆和周一蘅的时候,两人也正从对面看过来,彼此间目光微微接触了一下,周一帆面含嫉恨之色,周一蘅倒是和颜悦色地螓首微点。洛长安的剑眉轻蹙即舒,对周一帆视而不见,朝着周一蘅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即转眼朝楼下兰台上望去。
此时那水月楼的老鸨已然退下,台上一个妙龄少女红妆素裹,皓腕微悬,丹唇轻啄,正在吹奏一款翡翠长笛,笛声清脆婉转,颇有几分名山丽水的意境,美态十足。不过,很显然四周的客官对这一种清雅脱俗的表演不太满意,一个喧腾凑热闹的人都没有。
洛长安看着那少女清丽脱俗的姿容,听着悠扬婉转的笛声,倒觉得十分不错,思绪随着笛声起伏,不觉间忽而想起了久别的萧半如,想着她负伤诀别远去的凄惶无奈,也不知道她的伤好了几分,不知道她是否也曾于无人的旷夜,把玩那一支七色短笛,吹奏一曲『天音镇魂曲』亦或『长相思』。
洛长安随着笛声在记忆之中徘徊,直到笛声悠悠止歇,方才缓缓回过神来,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涩涩的情绪,不觉双掌微阖,轻轻鼓掌,只是整个水月楼幽沉寂寂,掌声清脆却也很寥落寞寞。
众人循着掌声纷纷转首相顾,待看到洛长安略显消瘦的面容以及不甚华贵的装扮都大为不以为然,倒是看到光头和尚唐三笑时不禁有些讥讽,再看到完璧无瑕的凌阳之际又都不觉惊讶赞叹。周一帆看到众人对洛长安漠然不顾的姿态,不觉大为畅快,撇嘴轻笑说道:“附庸风雅,丢人现眼。”
周一蘅也觉得洛长安这一阵喝彩有些始料未及,不过她倒不像周一帆一样对洛长安一无所知,至少她很清楚洛长安不是一个附庸风雅之人,最起码也算得上是一个真正懂得风雅的人,听到周一帆的冷语嘲讽,秀眉不禁微微一蹙,有心借机训诫一番,可转念间想到周一帆也确实长大了,以后总不能天天在他身边耳提面命,凡事都得靠他自己,倘若当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那么南国的未来只能另择贤人托付了。
周一帆不知道自己背地里对洛长安的几次冷嘲热讽,已经让他南国皇储的身份变得摇摇欲坠,依旧隔空冷眼瞪视着洛长安,满面幸灾乐祸之意。
兰台上吹笛的少女似乎没想到还有人会捧自己的场,转眼循声看向二楼天字一号房,看清洛长安略显瘦削却依旧不掩俊逸风流的面容,俏脸不禁微微一红,敛裾俯首,躬身鞠了一礼。
洛长安看到那少女敛裾行礼,也洒洒然探腰起身,走到窗前,抬手朝着她还了一礼。那少女很明显未曾想到会遭此待遇,一张吹弹得破的俏脸更是红晕通透,倒是全楼的客官微微一怔之后忽而哄堂大笑开来,在青楼勾栏里,还从未见过大爷给姑娘行礼的场面!
周一帆笑得更是肆无忌惮,甚至高声呼道:“洛三公子对这位姑娘一见倾心,一定要多给打赏啊!”周一蘅看着几乎忘形的周一帆,秀眉紧蹙,眼底的失望不喜之色愈发浓烈了三分。
洛长安虽然曾经出入过流云台,但是百花大会这样的场面前所未见,于勾栏里大爷风范更是一无所知,见自己起身还礼却遭来万般嘲弄,不觉剑眉微蹙,多有不快,听到周一帆起哄的声音,不禁有些恼恨,同时又有些纳闷,正值不解之际,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从身后鱼贯而来,一个清秀的**高举一张阔大的锦盘,恭恭敬敬地捧到他身旁。
洛长安看着那**满面欢喜的神色,又转眼看了看台上脸颊羞红的少女,恍然明白了所谓的打赏便是争夺百花首夜的饷银。想着自己只不过一时兴起鼓了一下掌便成了今夜的第一个嫖客,不禁暗觉无奈,虽非本意,但事已至此,也不好让那少女下不来台,略一沉吟,探手入怀,摸出一叠银票,洒然扔到了**托举着的锦盘之中。
洛长安从龙城出来,将连带着醉三千最初留给他的那一笔未曾花完的银两在内的所有钱财都带了出来,一路上与凌阳同行,数月间虽然花去不少,但是余下来的少说也有三千之数,尽数拢在怀中,此刻随手抛给了水月楼,虽说是无奈之举,但也说不上有什么不舍。
那**见洛长安出手阔绰,脸上的喜色更浓,忙连声道谢着退了出去。兰台上的少女也转身漫步下台而去。
洛长安回身落座,只见房中众人神色各异地看着自己,叶长门还好,或许是猜到了一些由头,眼底略有三分谅解感慨之意,凌阳则是一脸揶揄鄙视,而且还阴阳怪气地打趣道:“真没看出来,原来洛三公子如此风流阔绰,试问此事若是传到了贵夫人耳中,她会作何感想呢?”
洛长安听到凌阳突然提及安澜,神色不禁微微一滞,也不知道为何,此番出了龙城,对安澜的思念竟然完全没了去年从青溪镇赶往帝都之际那般强烈,甚而不经人提起很长时间都不会想到她,倒是往往于不经意间想起萧半如的时候还要多一些,就像刚才由笛声而入回忆,想到的不还是她么!
凌阳一句话说完,见洛长安的神色陡然低沉下来,仿佛感受到了他心底的情绪变化,神色微微一顿,闭口不再言语。这时,房门前一阵香风拂过,那于兰台之上抚笛的少女莲步轻移,红着脸颊款款走了进来。似乎敏锐察觉到了房中的气氛有些怪异,又看到洛长安略显阴沉的脸色,神色间掠过一丝慌乱,随即贝齿轻咬红唇,向前靠了几步,敛裾一礼,脆声说道:“绿珠儿见过公子。”
洛长安恍然回过神来,抬眼看了看那叫绿珠儿的少女,见她婉转温柔,绿衣如水,完全一副邻家碧玉的姿态,不觉心生亲切之意,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剑眉微展,含笑说道:“姑娘不必多礼,不知道姑娘造访所为何事?”
绿珠儿探腰起身,抬眼正碰上洛长安清净深远的双眸,耳根又是不禁微微一红,眼帘微垂,轻轻说道:“依照规矩,奴婢今晚上是公子的人……”
绿珠儿到底羞怯,话只说了一半,不过意思却已经很明显,那是要好好服侍洛长安了。洛长安自然听得出言外之意,转眼间看到凌阳脸上又浮起了戏谑打趣的笑容,其他人脸上也多多少少又三分揶揄取笑之意,不觉剑眉微微一挑,大有起身带着绿珠儿往别处漫行散步的打算,任凭他人去胡猜乱想,不过转念间又将这一打算压了下去,淡然笑道:“姑娘既然来了,不妨与我们同坐片刻,大家一起看看接下来的表演。”
绿珠儿对洛长安的回答始料未及,不禁微微愣了一下,抬眼间看到洛长安略含一丝探问的清澈眼神,忙不迭点头答应了一声,缓步上前,执起酒壶,为洛长安连带着众人一一斟满了酒杯。
说来参加百花大会的绿珠儿比红鸾到底要强些,仅就这斟酒一事,绿珠儿拂袖挽手,十指青葱与光滑清透的白瓷帖服相蕴,相得益彰,柳腰轻折,身随壶口微斜,澄净黏稠的酒浆如同银河倒垂,落于三寸杯盏之中,一滴不洒,琥珀生光,实在比壶口贴着杯沿犹且溅洒不匀的红鸾的姿态轻柔婉转太多。
绿珠儿这一手悬壶斟酒的本事一露,房中的众人对她的观感顿时好了三分,纵是与其同为风尘子弟的红鸾,也不禁暗自心生感慨,自愧不如。而绿珠儿却没有丝毫自得之色,为众人斟罢酒水之后,便俏然抽身侧立于洛长安身畔之后,完全一副随时待命的恭谨姿态。
洛长安感受到绿珠儿的帖服细心,不禁暗生感慨,他虽然未曾到类似流云台的风流窝里胡混过,但是对里面的行情却非一无所知,就他适才赏给绿珠儿的三千两银子,实在算不得什么,往往还不够一个妙点的清官儿**的,眼下的绿珠儿清丽脱俗,只因恰逢百花大会,在那些俗人眼中不免失色了些,这才掉了价份,相信在接下来的姑娘中,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姑娘的价比三千两更低的了。
想到这里,洛长安心中不禁对绿珠儿生出几分同情来,微微吸了口气,抽过一张凳子放在身旁,探手轻轻拍了拍凳面,回头笑道:“姑娘,你也坐吧。”
绿珠儿神色微微一顿,颇为诧异地抬眼看了洛长安一下,见他眼底一片坚定清明,微摇的螓首不禁微微一滞,到了嘴边的含笑婉拒的话头也不觉咽了回去,耳根微热,红着脸点了点头,侧身往洛长安身旁的凳子上坐了,只是双眼除却有意无意地偷偷打量他一下半下之外,仍然密切关注着其他人身前的杯盏,随时准备着默默起身为他们斟酒。
洛长安见绿珠儿虽然坐了下来,但却还是十分的拘谨,不禁暗自有些感慨,也顾不得再去看窗外兰台上其他姑娘的表演,只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搭着话,一来二去,慢慢地对她的情况也就有了一个大致粗略的了解。
原来绿珠儿早年身出南国都城阳城,本也是富家子弟,只不过年及四岁之际遭逢家变,流落在外,后在阜城得有心人收养,只是到了十二岁上,贪酒好赌的养父为还债务,将其折价卖进了青楼,因为她生得好,又生性温柔乖巧,得老鸨欢喜,悉心调教,如今年方二八,便辗转被送到这百花大会上来了。
洛长安得知绿珠儿的这些不幸遭遇,心中不禁暗自感慨叹息,闷闷地喝着酒不再说话。一旁的凌阳和叶长门等人则是神情漠漠,很显然对绿珠儿的身世来历并不如何相信,在他们认为,绿珠儿口中零零碎碎说出来的信息,其本身就大有不确定,只是编出来哄洛长安的罢了。
窗外兰台上的美艳姑娘换了一个又一个,四下里的喧嚣热闹一波盖过一波,姑娘们的打赏也越来越高,已然由最初的三千两涨到了十数万两以上,二楼天字一号房中却是一片宁静,与其说是宁静,倒不如说是沉闷,洛长安对绿珠儿的身世来历深信不疑,他素来看人与别个不同,只在自己一心体味,虽然他自个儿生性淡泊,不把钱财看重,但是听着外面给的赏银越来越多,心中多少觉得有些愧对绿珠儿,在不知喝了第几杯酒之后,终于忍不住朝绿珠儿低低道歉了一声:“姑娘,对不起。”
绿珠儿听见洛长安突然朝她道歉,不禁微微一怔,不过到底生性聪明,转瞬之间便即醒悟到他是在为赏银给少了心怀愧疚,心下不觉大为感动,自内而外地由衷笑道:“公子言重了,我素来蠢笨,身无所长,能得公子青睐已然是不期然而得的福分,哪里还顾得上去争那些莫须有的名头呢。况且纵是千金万银将名头捧上去了又能如何,今夜这百花大会,终究不是我这等凡人所能赢的,最后能夺得花魁的,必然还是青黎姑娘。”
绿珠儿的话音虽低,但房中的众人俱都听得清清楚楚,反应最大的自然是宋行,只见他浑身猛地一震,又急又快地回头死死盯住了绿珠儿,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沉沉问道:“青黎……青黎当真在此?”
洛长安等人对宋行的强烈反应有些始料未及,也多少有些不解,绿珠儿看到宋行有些骇人的激动神色,呼吸微微沉滞了片刻,随即像是感受到了他对青黎姑娘的那份执念似的,温婉一笑,忽而探手朝窗外一指,笑道:“嗯,快看,青黎姑娘出来了。”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