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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的马车刚刚拐进十梓街头,便从翻卷不歇的车帘缝隙间远远看到,王恒面容沉重地纵马疾驰而来,到了跟前也顾不上请安行礼,急急说道:“我们的人一不留神,洛先生不见了。”
安澜听到这个最不愿听到的坏消息,秀眉猛地纠结到了一处,俏脸急沉而下,寒声喝道:“你和老安是怎么办事的?”
面对安澜饱含威严的雷霆之怒,王恒默然埋首不语,心中亦是憋屈得厉害。自从安澜将洛阳明安置到了大刑堂后面的安家老宅之后,大刑堂内部诸多高手轮番守护,近一年来都无异常,偏偏今日出了差错。当然了,他也知道这里头很可能是有人耍了什么手段,不过洛阳明既然已经丢了,他自然责无旁贷。
安澜重语呵斥之后,见王恒俯首不语,多少也知道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王恒,强自压下心底翻腾不已的情绪,冷声问道:“知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王恒抬头看了安澜一眼,见她脸上的怒气未消,缓缓出了口气,皱眉说道:“往南城去了。”
安澜见王恒说话间眼神转了开去,不禁暗自皱了皱眉,即使王恒没有明言,她也能猜到,洛阳明定然已经进了问鼎侯府,顾不上再行责备王恒,卷帘喝令车夫掉头往朱雀大道奔去。
马车刚踏进朱雀大道,便看到衣架乌木大马车从问鼎侯府狂奔而来,驾车的是一个黑衣罩面的女子,虽然看不清容颜,但是安澜十分的清楚,那是问鼎侯布公权手下的得力干将,也是与洛长安颇有关连的姜奴儿。
乌木大马车的车帘未落,可以清楚地看到洛阳明僵卧其中,不等安澜吩咐,一车一马三人骤然止于大道中央,王恒面容阴沉,安澜神色萧肃,心底只有一个声音回响不绝:“洛阳明死了……”
姜奴儿虽然也看到了安澜以及跟在破旧马车旁边的王恒,但是她没有停留,驾着乌木大马车,从两人身旁疾驰而过,拐进十梓街头,往龙城西门飞奔而去。
随着洛阳明的死,龙城里的风波到底是会消弭蛰伏还是会潮涌纷飞,远在万万里之外的洛长安并不知晓,甚而他都感觉不到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经离他而去,就像他同样不知道在他随着陆青黎离开西将军府门前的大道后,破败荒芜的将军府深处,孟白衣和楚桓恭恭敬敬地站在那一个于西林寺中夺走七色石的邪异男子身前,楚桓正在低声质疑为何如此轻易任他离开。
其实,楚桓不忿且质疑的,不止是鬼门宗宗主放任洛长安离开,还有鬼门宗宗主明明完全有能力一举清剿左丘等叛逆之徒,却还要将萧半如送进神王庙疗伤,进而辗转再让陆青黎引领洛长安等人前去营救,而洛长安等人的修为远远不及左丘,显然并不存在借刀杀人的价值。
楚桓对鬼门宗宗主的诸多行止心存疑惑,并不意味着他心智不足,只不过双眼被仇恨所遮蔽,看不清这里头的玄机。
孟白衣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很明白鬼门宗宗主诸多作为的深谋远虑,对萧半如和洛长安乃至陆青黎,他都不心存敌视之意,恰恰相反,他对洛长安还暗怀期待,不为别的,只为洛长安与丹青始祖颜卿真渊源颇深,玄青宗自颜卿真的『十八遗作』而来,举派上下最为精湛之道唯有一道『开天符』,照洛长安修为不及『大阳初照』之境却能凌空虚度推断,其在神符一道上的修为颇有所得,这便是他乃至整个玄青宗所至为或缺的。
当然,孟白衣虽然清楚鬼门宗宗主的心思,但是却丝毫没有充当人师为楚桓解惑的打算,悠然立于荒庭之中,老神在在。
鬼门宗的宗主,自称西将军的邪异男子,更不可能在乎楚桓的情绪,面对楚桓的不忿和质疑,没有半点解释,只是在估摸着洛长安等人已到神王庙的时候,迈步直上云天,淡然说了一句:“我们也该出发了。”
神王庙,站在一条街外远远看去,颓败荒芜,黑寂阴森,天上的月光如水倾泻,却连一丝一毫也泼洒不进那幽沉幽沉的黑暗中,整个破庙就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透着别样诡秘而危险的气息。
洛长安坦荡荡阔步前行,悠然立于最后一缕月华光线之外,也不管四下里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兀自开口朗声呼道:“洛长安途经此地,特来拜会大长老左丘先生。”
洛长安的话音不高,不过其中却夹着一缕精纯至极的真元,声线凝实如练,柔韧如水地往神王庙里灌去,荡漾开一股玄而又玄的神韵。月光照不进的神王庙空荡寂静,像一座无底的空谷,又似一面坚密的山崖,良久都没有半点响应。
宋行在洛长安坦然直立于神王庙门前之际,便已暗觉太过莽撞,见其一声呼罢连回声都没听到,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说道:“这里处处透着诡异,我看最好还是退后一些再从长计议。”
洛长安对宋行的话不以为然,他很清楚宋行的品性,宋行为了陆青黎可以不远万里亡命相随,而今陆青黎已然立于身畔,再要让宋行甘愿为了萧半如冒险,无疑是强人所难。不过,虽然洛长安不以为意,但是陆青黎却娥眉轻蹙,用颇为诧异而陌生的眼神瞥了宋行一下,在她的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宋行如此情态,或许一别多年,人事全非了吧。
唐三笑的眉尖也微微跳动了一下,不过他不为宋行的言语所动,而是敏锐察觉到洛长安适才那一句轻淡至极的话音间竟饱含着无上禅音妙趣。唐三笑没有想到,与洛长安分别仅仅不过一年有余,再见面洛长安的修为虽不见一飞冲天,但于禅意修行之上却实实在在超过了他。
宋行心底确实不想为了萧半如再卷进是非之中,有心退避,自一年多以前在荻城邂逅洛长安之后,屡屡生死不由自主,再加上沿途所受重重苦难折磨,让他确实感觉有些难当重负,怕了。然而,他又发现自己一句话说罢,不仅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响应,而且还遭到了陆青黎近乎白眼般的瞥视,无奈之下,只好心怀惴惴地不再言语。
洛长安一声呼罢,便不再开口,略带浮沙的微风拂过些许轻云,渐渐遮隐了头顶的月华,一股阴森可怖的寒意顿时从神王庙中扑面而来,倒像是那里的幽暗突然吞噬了月华的光明一般。
洛长安眉梢一蹙即舒,心念一正,便觉寒意尽去,恢复如常。唐三笑也很镇静自若,陆青黎明显有些紧张,宋行则略显惊惧了,好在陆青黎还在他身旁,否则只怕转身就逃也犹未没有可能。
神王庙门内的夜色猛地一沉,一道幽暗枯瘦的身影凭空浮现,正是满面疮痍的左丘。
洛长安见左丘终于现身,也不管左丘脸上冷厉至极的神色,坦坦荡荡地执手一礼,淡然说道:“多日不见,左老先生风采犹胜往昔。”
左丘静静地看着洛长安躬身行礼又直腰而起,见其处处都规规矩矩,毫无敷衍之意,枯索的双眉不觉微微皱缩,洛长安是道祖弟子的身份他是知晓的,如若不是迫不得已,他不愿开罪洛长安,可要他对洛长安扫榻相迎却又不可能够,毕竟眼下前任宗主去而复返,鬼门宗正值多事之秋,他对谁都不放心。
短暂沉吟了片刻,左丘双眼随意四处逡巡了一圈,发现除却洛长安、唐三笑、陆青黎和宋行四人外,附近再无半点人影,缓缓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既不热情又不是特别冷漠地淡淡说道:“得蒙洛少侠惦记,老朽深感荣幸,此时夜色已深,敝处简陋,就不请你进门了。代我向道祖问声好,改日老朽定在全裕楼设宴,再行款待。”
左丘问都不问一句洛长安所为何来便婉言逐客,这倒让宋行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至少只要依言退去,便可保平安无虞。然而洛长安却是不为所动,缓缓长出了一口气,坦言说道:“左老先生的盛情,我铭感于心,只是眼下我却不能就此离开,实不相瞒,我此来是为了一位正在你庙里疗伤的朋友。”
左丘微微一怔,他昨天夜里确实在庙里发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美貌女子,而今那名女子确实也在神王庙中,只是他没有想到洛长安会与那名女子有所牵连,也不能确定洛长安是否与那女子确实相关,或许一切都是一个早已设好的局,就如他当初废弃鬼门宗宗主一样谋虑极深。
洛长安似乎看透了左丘的顾虑,探手入怀,将萧半如遗落的面纱掏了出来,五指轻颤,一股厚实绵长的劲力托着面纱徐徐飞落左丘身前:“这是从我那朋友身上得来的东西,左老先生一看便知。”
左丘探手抓住无风飘扬的面纱,触手便觉血渍未干,材质气味确与庙里的那名女子身上的衣服一致,不觉抬眼冷冷扫视着唐三笑、陆青黎和宋行三人,除却陆青黎和宋行脸上有些紧张忌惮之意外,左右看不出其他端倪,又把笃实落定在洛长安古井不波的脸上,皱眉暗自沉吟良久,方才冷言说道:“老朽素来不爱热闹,既然洛少侠是为朋友而来,我让人将你那朋友奉还便是。”
洛长安虽然觉得神王庙内有乾坤,多少有些好奇,但是也不强求入内,毕竟先前在西将军府已然见过孟白衣和楚桓,知道萧半如身陷神王庙一事背后藏着鬼门宗的萧墙之祸,况且七月七日与布子衿的决战之约近在眼前,能不入局自然再好不过,是以微微一笑,淡然说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左丘见洛长安答得爽快,似乎确然没有要进神王庙之意,眼底掠过一丝意外狐疑之色,悠悠短叹了一声,转身一步迈出,彻底消失在神王庙幽深如墨的黑暗之中,只余下一道飘渺的声音随风荡漾:“你最好一个人进来。”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