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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色放晴,洛长安起身从房中出来,刚推开屋门便闻到一缕淡淡的豆花香,古怀易和古长灵爷孙俩天没亮就起床去前面的铺子里忙活了。
昨天夜里一干人从醉仙楼里出来的时候,洛长安虽然没有喝醉,但是也有点高了,回到前面铺子里本想把牌匾给写好的,等到拿出笔墨,忽而又改变主意,让萧半如代笔了。
萧半如开始本没想答应,不过稍稍犹豫了片刻之后,又答应了下来,抬笔就写了斋心堂三个大字,笔风清健,中正洒脱,在场看到的人都击掌叫好。叶长门更是连夜将那幅字带走了,说是找人尽快把牌匾给做好送来。
洛长安本来就没打算今天开业,索性也不急着去前面的店铺里,缓缓走下低矮的三级拾阶,站在敞阔空旷的庭院中,沐浴着阳光,摆开形意六合拳的架势,眼观鼻,鼻观心,心观气,气观止,止观息,息观虚,虚则止止。
本来六合拳并不讲这些,而只讲内外三合,而洛长安在经过一个多月的修行之后,不期然而然的,偶尔也会进入到另外的这一种状态之中,物我两忘。每一次从这样一种状态中醒来,都会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十分舒服,至于说武力的长进,却并未因此而有收获,或许这只是一种纯粹精神上的修养。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处定定之中的洛长安忽然觉得脑海中突突一跳,心神不由自主地随之跳转,只见黑沉如墨的『大魔经』上光晕流转,经卷上的封印中心时明时暗地忽闪不已,仿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停地冲撞,欲要挣脱而出,但却又连一丁点的声响也听不到。
如此良久,封印中心红芒忽闪得越发的紧密急剧,眼见随时都有可能冲破束缚,这时,忽而吽的一声,一个仿似没有任何意义却又包含了所有意义的音符,从九天之上飘摇而落,化作漫天莲花,飞旋坠落,洋洋洒洒地将『大魔经』笼罩其中,又一瓣一瓣尽数化作莹星点点的金光,流入经卷上的封印之中,将那一抹跳跃不定的红芒镇服下去。
吽……一个如此简单的音符,不停地在洛长安的脑海中响起,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从漫天莲花坠落开始,一直到所有的莲花消失不见,仍然还在回荡。而他的心神,在这如此枯燥毫无变化的音符轰鸣中,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充实、宁静。
洛长安自己并不清楚,在他的心神沉浸在那简单到了极致又丰富到了极致的音符中的时候,他的身上始终缓缓流转着一股肃穆威严的气息,仿佛一尊神佛自他身心里升起,直上云霄,俯视众生。
随着脑海中那玄奥的妙音渺然而逝,洛长安自那深深的沉静之中悠悠醒来,双眼仿佛变得更加明亮,同时却又更加的深邃平和了。他默默地回味着刚才的那一种奇妙感觉,忽然想起七夕前一日的晚上,在得月桥碰到的那三个怪人,以及白袍老者和青袍老者最后临别时说的那两句话:
“莲花再开日,鱼跃龙门时。”
“天池六月莲花开,鱼跃龙门在此时。”
洛长安仔细回想着那一夜的点点滴滴,深刻体味着这两句话,忽而福至心灵,恍然而悟,微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声:“天池,在心中!原来如此!”
其实,在青袍老者最后离别前提点之后,洛长安当时就若有所悟了,只是尚不十分明晰,又兼后来这几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以至于他都差点把那天晚上遇到那骑着毛驴和坐着牛车的三人给忘了,直到今日不期然而然地再一次进入了那止止定定的状态,才彻底醒悟。
白袍老者也好,青袍老者也罢,他们口中的莲花,就是指洛长安脑海中刚才所见,只不过他还不能让脑海中那些从天而降的莲花长生久视,没有办法解开『大魔经』。不过,有了刚才那一番玄妙的体验之后,他坚信,他终有一日能够在脑海中凝聚一朵红莲,打开『大魔经』。
洛长安这边正觉得神清气爽的时候,忽然一片嘈杂声从前面店铺中传来过来,紧接着便看到古长灵神色略为忧急地出现在店铺的后门处,急急地往庭院中走来。
洛长安轻轻皱了皱眉头,大踏步往前走了过去,到了古长灵身前的时候,淡然问道:“前面什么情况?”
古长灵的秀眉有些纠结,转身跟上洛长安的步伐,低声说道:“来的是官差,说是你昨天在古柳树下打死了唐律和李三二人,带着批捕文书来拿你了。”
洛长安眉梢微微一顿,愕然问道:“李三是谁?”
古长灵见洛长安不记得那个最先被他一脚踢飞的凶狠少年了,就淡淡解释了一句,说道:“就是昨天那个被唐律一掌劈断了腰骨随即又被他踢到了长棚外的那个人。”
洛长安听古长灵这么一解释,脑海中也有了点印象,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抬起左脚,沉稳地踏进了店铺之中,放眼望去,只见店铺大堂中间,那张高大的八仙桌上,侧坐着一个虎背熊腰的带刀捕头,在那捕头身后,跟着两个小捕快以及四个吊着一只胳膊的少年,那四人正是昨天跟着唐律到长棚下收租的人。
洛长安没想到那四个喽啰昨日都玩自残了今日还敢到这里来,微微蹙着的眉头舒缓开来,脚步不停地走到几人身前,淡淡然笑道:“几位可是来找我?”
那四个吊着断臂的喽啰神色尴尬地避开洛长安的眼神,不敢说话。斜坐在八仙桌上的捕头看到那四个小喽啰的熊样,皱缩着眉头从桌上跳了下来,转眼冷冷地盯着洛长安,沉声问道:“你可是昨天在古柳树下打死了唐律和李三的人?”
洛长安见那捕头一上来就要把罪定了,淡然笑了一笑,说道:“唐律我是出手教训了一下,但是肯定没死,当时在场有很多人可以作证的。至于那个李三,打伤他的不是我,而是唐律,就算是死了,也跟我无关吧。”
虎背熊腰的捕头闻言,眉头不经意地耸动了几下,眼睛里也腾起了一股怒意,很显然,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年轻文弱的洛长安竟然不好糊弄,当下更是把脸色一沉,颇为不耐烦地说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先跟我回衙门,有什么话公堂上说,有谁可以证明你没杀人的也让他公堂上说去,老子只负责抓人,不负责审案。”
洛长安没想到这捕头是个火爆性子,而且铁了心地要带他走,不禁又把眉头皱了起来,心中也有了几分火气,虽然他从来没有进过牢房,但是看过的杂记多了,知道牢房里酷刑繁多,屈打成招的十之八九,就算你能侥幸扛得住,逃脱出来重见天日,定然也要脱去好几层皮,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是以,能不进牢房,最好就不进牢房,况且这事情背后透着邪乎,明显是南城地下的那些人裁脏陷害,若是就这么跟着眼前的捕头走了,最后落在谁的手中都有可能,说不定这捕头本身就是南城地下势力的人。
洛长安沉吟了片刻,也不再多做辩解,缓缓抬手伸到那捕头的身前,淡然说道:“把批捕文书给我看看,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还敢妄下批文!”
那捕头浓眉一挑,充满戏谑地看着洛长安,冷然笑道:“朝廷的批文,岂是你一个贱民说看就能看的?还是乖乖跟我走吧,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很显然,那捕头在来之前,就已经很清楚洛长安的背景了,知道他除却跟苍山侯略微有点不算牢靠的关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深厚的背景。所以丝毫不为洛长安的冷语恐吓所动,仍旧一副强硬的姿态,只要洛长安再不妥协,那就动手抓人,只要把人带了回去,到时候纵使苍山侯亲临帝都,也莫可奈何。
洛长安见那捕头把姿态摆得很是强硬,当下也不再废话,双手往身后轻轻一搭,不偏不倚地傲然挺立不动,他的态度也很明确,绝不轻易任人摆布,要动手就动手。
那捕头看到洛长安软硬不吃,嘿嘿一笑,朝身后的两名捕快歪了歪嘴巴,怒声喝道:“抓人!”
两捕快听到捕头的喝令,顿时脸色一寒,伸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咔的一声就往外抽,可是堪堪拔出一半,一缕无形的清风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的手背上浮掠而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握着刀柄的五根手指尽数齐根而断,抽出一半的大刀又哐当一声归入鞘中,直到这时,他们方才感觉到疼痛,骇然惨呼出声。
变故猝然发生,那捕头心头猛地一跳,急急转身面向店外,只见一胖一瘦两个人缓缓跨进门来。
或许是不堪步行的煎熬,胖子的脸上满是汗渍,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双手捧着腆出体外半尺有余的大肚皮,看到那神色凝重的捕头之后,顿时满脸热情地招呼道:“何捕头,什么风把你吹到西城的地界上来了?”
何捕头看到那胖子笑得太过热情,心中暗自突突,帝都龙城的人都很清楚,西城的金胖子对你笑得越是热情,那么你离死也就越近了。再加上胖子旁边还站着一个冷面寒霜的瘦高个,仅凭自觉,这个人比金胖子更为可怕,估摸着刚才以无形剑气斩断那两名捕快手指的人便是他了。
何捕头眼中的瘦高个自然便是叶长门了,他昨晚上带走萧半如题的牌匾之后,连夜找人制作,今日一早便做好了,于是邀金胖子一起给送过来,却没想到刚到店门口,就遇到了两捕快要对洛长安拔刀相向的场面,当时就怒从心起,扬起一缕剑气,将二人拔刀的手指尽数斩去。
洛长安看到叶长门右侧臂弯里夹着宽大厚实的匾额,心中感觉一阵温暖,这比叶长门刚才出手斩去那两名捕快的手指更让他感动,当下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叶长门看到洛长安的神色,也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即站过去。他刚斩去了两个捕快的手指,这件事最好不要牵扯到洛长安,还是暂时站在金胖子身边妥当。
金胖子见何捕头脸色变幻不说话,肥的流油的脸笑得更为灿烂了,漫不经心地呵呵说道:“何捕头,我昨天可是听有人说南城的柳老大让他的手下唐律到老柳树下收租子了,而且还是预期收租,我可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事情啊,莫非是柳老大新立的规矩?”
何捕头见金胖子上来就话锋直指南城地下势力的柳老大,听得他一阵阵心惊胆跳,哪里还顾得上抓捕洛长安,紧紧皱缩着眉头,硬着头皮说道:“我没听说过柳老大有订这样的规矩,应该是那唐律欺上瞒下,胡作非为吧。”
金胖子听何捕头这么说,脸上的笑容不减,只不过声音却突然变得十分冷硬低沉起来:“哦,就算柳老大立了这样的规矩,收租也收不到我们西城的地界上来吧。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自从当年老马拆了五柳亭,老柳树那一块连带着整条十梓街可都划归到了我们西城地界吧。”
何捕头听得金胖子说起当年之事,顿时眉头扭曲成结,一张皮糙肉厚的老脸也涨成了酱紫色。
当年的五柳亭就建在那株老柳树下,柳氏五兄弟掌管着西城和南城地下的整个势力。后来突然有一天,金胖子口中的老马,带着仅有的几个兄弟从西城地下杀将上来,最后在五柳亭下以一人一剑力战柳氏五兄弟,一举斩杀了其中四个,将五柳亭连根拔起,柳如白在几位兄长的舍命保护之下,逃到了南城。
至今十多年都过去了,柳如白从未再踏入西城半步。这是南城地下势力中所有人不愿提及更无法忘记的耻辱。何捕头份属南城,其自身也算半个南城地下势力的人,对这一段典故自然清清楚楚,到现在他有时候还会做梦,梦到五柳亭被老马连根拔起的第二年春天,老柳树长了一春的红叶。
金胖子见何捕头憋着气不吭声,脸上的笑意倍增,只不过上面却蒙了一层淡淡的冰冷之色,口中依旧冷声说道:“老马这些年不大管事了,把西城地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我金胖子来管,你们总不能因为我金胖子年轻,能力不足,就骑到我脖子上撒尿吧!”
何捕头听到金胖子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得浑身微微一颤,连忙抬起头来,张嘴就要辩白两句,可话未出口就被金胖子挥手给拦住了,只见金胖子脸色陡然一沉,声色俱厉地说道:“何捕头回去帮我传句话,告诉柳如白,当年老马一人挑了五柳亭,我金胖子没那个本事,但手下死命的兄弟还有几个,要将他这最后一枝枯柳连根拔起,还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所以,以后西城地界上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再看到有你们南城的人出现。”
何捕头听完金胖子这几句话,脸上的惊惧之色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满怀愤懑地弹立而起,肃声说道:“金老二的话,我何常一定帮你带到,但是我今日是奉官命办差,前来捉拿杀人凶手,还请金老二行个方便,不要强加阻拦。”
何常于金胖子的威逼恐吓之下,最后竟然不再忍让退缩,反而生出一股铁骨铮铮的豪气,倒让人有些意外,也有些暗自赞佩。
金胖子短而粗的眉头上下摇摆了两下,不经意地瞄了叶长门一眼,见他神色不动,于是双手抚着肚皮,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淡淡说道:“能不能把批捕公文给我看看?”
何常皱眉沉吟了一下,伸手入怀,将批捕公文递到了金胖子手中。洛长安要看公文,他可以不给,但想要在西城地界上强行抓人,不经过金胖子这一关,也不好办。
金胖子拆开公文看了看,公文白字黑字,没有丝毫作伪的痕迹,不由得双眉微微一紧,将公文递到就在身旁的叶长门眼前。
叶长门眼睛都没往公文上搭一下,而是转眼看向了洛长安。
洛长安看到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如果再坚持的话,只怕很可能就要引发西城和南城地下势力昔日的旧怨,产生大规模的血拼。他不怕事,也不怕惹事,但是要尽可能掌控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凡事靠着别人帮忙才能解决,从而欠下太多的人情,非他所愿。
是以,在短暂的沉吟之后,洛长安洒然一笑,坦然说道:“这事也不难办,我跟何捕头走一趟便是了。” 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