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她坐在沙发上睡着了,身边沙发一沉,好像是男友回来。
还有熟悉叹息声,男人脱了外套。
男人俯过身来看着她,手伸过来轻轻摸了摸她。
顺着衣服,手蜿蜒向上,她轻轻哼了哼表示抗议。
但眼皮子好沉,怎么也睁不开。
男人抱起她走向卧室,将她扔到席梦斯上。
她呜咽着,挺起身子承受。
突然一声关门声一下将她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自己衣衫凌乱,就躺在沙发上。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我要你血债肉偿。
她看着鼠眼男人走进屋里,轻声安慰她,“我有目标了,弄到钱我就带你走。“
“我们离这里远远的。放心我能照顾好你。“
女人哭了,这外世界上唯了疼她的男人,是个贼。
一个以偷车为生的小蟊贼。
可他是她的唯一。
在她还是个小护士的时候,她见过的最悲凉的事情不是断手断脚。
而是出了严重事故,给病人家属打电话,电话那边最“亲“的联络人只是冷冷回答,没有空,想怎么处理随他便好了。
她遇到过许多次这样的事。
在外打工的人遇到车祸,身边连一个人也没有,抢救延长几天生命,最后孤独的死去。
这种境遇让她在开足暖气的病房仍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那些动辄可以喊着七八十来门亲戚的医闹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她十几岁出来上学,一直到留下来,全都靠自己。
在遇到男友前,她活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旦出事,会孤零零地死在异乡。
有了男友,她不怕死,最少,可以死在有温度的怀抱中。
幸福吗?不知道,因为仅仅是活下来就已经用掉她所有的力量。
她拉好衣服,笑着问,“别担心,我们会好起来的。”
男人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好,让你做太太的,跟着我操这么多心。”
她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刚才的事一个字也没有提。
三天前,他和她出了次车祸。
她想去救人的,她是护士,可他说赔不起,他的虎手划烂一个巨大的口子,不停在流血。
“快走吧。”大雨中,他推开门,拉着她的手,“如果停下来,不止是赔钱的事,光是偷车我就得进去,你一个人怎么办?”
那夜,他第一次对着她咆哮。
关键时刻,他担心的还是她。
她回过头,看到驾驶汽车的男人张大眼睛,死死盯着她。
他像个血葫芦,嘴边已经吐出血泡。
肺部可能撞破了,他活不成了。
她在大雨中跟着他狂奔,冰凉的雨水打得她浑身直哆嗦。
直到找到宾馆,他把她抱起来放进热水里,还在发抖。
她为他包扎过脚伤,她动作很轻,很细心。
伤好后,他就开始每天在医院门口等她下班,请她吃饭。
冷天里每天都会带港式奶茶,热乎乎的放在衣襟里保着温,递到她手上时刚刚好。
两人一起去看电影,出来看到满天飞雪在路灯下变成桔色,他拿下围巾围在她脖子上。
一起手牵手深夜里合吃一碗关东煮。
他只买一碗,让她把手抄在衣袖里,自己喂她,说这样她的手不冷。
这个城市里,就算孤独的小护士和无亲无故的蟊贼,也有属于自己的温暖回忆。
销赃的地方被查了,他要逃,问她要不要一起。
她没有回答,直接收拾衣服,跟着他坐上车开始跑。
之后,就是恶梦一样的撞车。
“还在担心吗?“男人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走啦,开心点。明天咱们就走,离开这儿。”
“你晚上就要…行动?”
男人点了点头,“有人下订,我又找了一个中间商。这次是好车,钱够我们用一阵子了。”
女人强打起精神,不想让男人太扫兴。
两人去吃火锅,香辣的热气好像能驱散阴霾。
女人专心吃着盘子里男人捞给她的食物。
她不敢抬头,玻璃窗外的黑夜里,她总是能看到血淋淋的影子。
两人吃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了晚餐,心情在填满肚子后,好像好了很多。
出来时,天上飘起了细细的雨丝,两人走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来。
路口行人寂寥,男人将女人拉到身边深深一吻。
“一会儿,前面,你在拐角处等我,我会开着车停你身边,你快点上车。”
女人乖乖点点头。
过了红灯,她站在拐角处,不远处就是一个十几层高的高级酒店。
男人向她挥走,走进酒店停车场。
女人心头突突乱跳,祈祷这次一定别出事。
不一会儿,听到停车场里传出吵闹和嘈杂声。
她的心快要跳出胸口,刚吃下去的东西让她有种强烈的呕吐感。
她紧盯着酒店出口,希望一辆豪车开出来停到自己面前。
两人一起甩掉后面追赶的人。
然而,踉踉跄跄跑出来的是自己的男人。
他一边跑一边用力挥手,好像在喊,快跑。
女人像被钉住了脚一动不动,任由男人通过路口向自己这边狂逃。
就在把一群人甩开的时候,男人突然停在路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看着眼前,又看向女人,两人隔着一条马路眼神地接。
那一刻,他好像在报歉。
她的眼泪已经模糊了眼眶,开始向下流。
后面追赶的人跑了上来,第一个气势汹汹,手里拿着一根铁棍。
男人转身想向另一个方向逃,把追赶的人引到另一条路上。
在他回身的一瞬间,脚步不稳,大力撞向拿铁棍的男人。
力道之大,令那铁棍直接穿透了身体,像一只架在铁纤子上待烤的动物。
拿棍的男人吓傻了,向后一拨,铁棍被拨出来。
血喷涌而出,顺着身体洒在地上。
洒在男人脚下。
他踩着自已的血,向女人的方向用力跑了几步,留下一串血脚印,在离她还有十几米时,跪倒下来。
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她终于移动了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对着他跪下来,将他的头靠在自已肩膀上。
“闭上眼睛。一会儿就会好的。”她抚摸着男人的头发,“很快就不疼了。”
男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一张名片塞到女人手里,乏力地闭上眼睛,一种松驰而舒服的黑暗袭来……
一切都是注定的。女人想,她看到那个血淋淋的影子在男人转身的一瞬间将男人推向铁棍。
将他穿在了铁棍上。
最终,男人终于相信了自己的女人真的见了鬼。
他停止奔跑的那一刻,看到了女人描述的“血人”。
……
第二天,我坐在店里,百无聊赖中看向窗外的行人。
一个女人站在窗外,安静地看向里面。
我没有开灯,她应该看不清窗子里。
可她眼神那么专注,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推开门,走进店里。
“这是米兰的店吗?”她扬了下手中的名片。
那名片上沾着红色污渍。
我看到了。
昨天那个男人站在她身后,远远看着她。表情悲伤,恋恋不舍。
“你要打起精神,振作一点,走掉的人才会放心。”我为她冲了杯热茶。
她看起来很萧瑟。
感激地抬头看我一眼,接过热茶,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
茶杯里的水溅起一小滴水花,又一小滴。
我拿了纸巾给她,她抬头问我,“人有报应吗?“
“我相信有,也希望有。“我回答。
“我想为我男人做点好事。但愿能帮他积点德,投个好人家,下辈子不再飘零。“
我点头,“小师父,你能帮我捉个鬼吗?我想通过那只鬼,找到一个人。“ 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