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找谁?”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找……圣女。”我接腔。
“有事?”
“我们是来找一个人的,他来这里后人就失踪了。”
“我们这里不准外人逗留,如果那人真的来了,也是不听劝告,我们不知道他在哪。”
里面的人回答,等了一会也没见动静,轻轻推了下门,门大开,后面没有人。
回头看了看米兰,她也很犹豫,估计没见过这么待客之道。
一个声音从里面的小楼传来,“你们想进来就进来吧。”
声音和刚才不是一个人,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刚才那个大约有四十几岁。
“能不能帮我看看这张照片上的人?”
“我不见外人,请把照片放在屋里桌子上。”女人说。
我瞄了一眼屋里,里面很黑,于是拿出手电,那女人又开口了,“把灯关上。”
很简单的命令,我只得照做。
灯乎乎站在屋里,过了好一会儿眼睛适应了黑暗才看到靠墙有张桌子。
屋子里地上少见的铺了青砖。称得上家俱的也就是张方桌。
我把老莫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蹲下摸了摸青砖地面,出了房间。
在阳光下看手指,一点灰尘也没有。
这里一进来就有种感觉,异常干净,又好像蕴藏着生机。
总感觉有什么在暗中窥视着我们。
“你们想住的话可以住下,出院绕到后面,还有一座房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有,自己起火做饭。”
“我们想付钱住。”米兰说。
年轻女人好像在偷笑,声音特别特别小。
“离开时把钱放在房间里,有人过去收拾时会把钱收走的。”
听说可以自己生火做饭,米兰放心了些,我们绕到后面果然有一个独门独院,门锁只是挂着,没锁上。
里面柴米油盐都齐全。
好几个房间,唯一不好的,大白天得点蜡烛。
我在每个房间都点上灯,米兰去找食材,我看她吃了三天干粮已经急不可奈了。
这四个房间只有一间很小,像杂货间,只有一张半米宽的长条床,上面铺了草。
但这个房间有一个小很很高的窗子,所以比起别的房间还透气些。
我来回打量了一下,转身走到门口,又端起蜡烛照了个亮。
床下有团黑影,像放了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蹲下身,从床下拉出一只旅行包。
好像还有什么。
我拿出手电向床下照去……
看清床下的东西后,我马上想到那个不收钱的大嫂,还有米兰说起要给钱才肯住下时年轻女人的笑意。
她们的确不必收钱。
因为,到最后不管身上带了多少钱,钱都是他们的。
我跑出去,米兰已经煮好了粥,香气飘出来,桌上放了几碟小菜。
厨房墙根放着几只黑色坛子。
米兰拿着大汤钥正在尝米粥……
我走过去夺过她手上的勺子,扔回锅里,捂着她嘴巴,将她拉到刚才那间小货仓。
她一脸莫名,“干嘛呀。”
我关上门,让她别出声,小声说,“老莫在这里住过,而且把包丢在这儿了。这家肯定有问题,这整个村子都有问题。”
我用脚勾出床下的旅行包,包带上有老莫的名字。是用线缝上的一个“莫”字。
米兰脸色变了,蹲下身向床下看,床底下有好几只包,都贴墙放着。
不止一个人在这村子里失踪。
她站起来,我俩来到前院,门仍然开着。
米兰二话不说,只管上楼,一间间将房间门推开,里面都空着。
早上给我们开门的那个人不见了。
直到有一间关起来的门,米兰用力打门,疯狂喊着,“老莫在哪?照片你不是看过了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早上给我们开门的中年女人声音,“他把东西放在这儿,出去就没有再回来。”
“什么意思?”
“他自己跑丢了,我们是不负责的。我让他离开了,他不愿意。说要找什么玉骨阴钥,还让我们提供线索。说如果找到了,能帮我们修好村子里的路。”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他很生气,就出门去找,说总有人愿意说出那东西藏在哪里。”
“哼。”女人哼了一声,“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找到那把钥匙,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我听了这话倒还无所谓,米兰却好像被震住了。
“我们能当面谈谈吗?“她用恳求的语气说。
女人长叹一声,“不必了吧,我们的村子一直很安静,可自从传出有那把钥匙后,反而不能平静地生活了。“
我一点胃口也没有,米兰吃了点东西,我水米未进,一起出门在村子里转。
这村子其实很大,呈三角形分布,中间是村子,三面都种着最好种的农作物。
我们之所以没有看到有小动物,是因为所有养殖是集中在三角形的一条边上。
挑出来几个人专门从事养殖。
这是集体主义的小村子,大家都听从村长的分派,地不包产到户,而是进行集中耕种。
所有事情都以整个村子为单位,统一分工。
转了转,遇到出工的人群,但没有一个男人。
男人们好像白天都在家呆着,晚上才出来。
我们并不确定,只是跟据前一天晚上的情况做出的判断。
在村里转悠时遇到了韩碧绮余青莲两人,一前一走也在溜达。
我和米兰没有理他们,倒是韩碧绮追上我,走在我身边抻醒道,“白天最好养足精神,想发现村子的秘密得到晚上。“
村子白天看起来很美,女人们有说有笑,带着孩子一起出工。
村子里有一个小庙,勉强修了修,还能看,像文物,一群孩子在这里识字识数。
老师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样是个女的。
我想这种在外面念过书的人应该更好沟通。
于是,我和米兰分工,她去转着打听消息,任何有关玉骨阴钥的事情都在打听范围内。
我则等着女老师下课,好进一步了解村子的情况。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孩子们欢呼着跑出教室,我走进教室,老师正在收拾东西。
等她收拾好抬头看到我,一点没有惊讶,笑道,“你就是那个亚村子的陌生人啊。“
“你好。“我笑着打了个招呼。
她请我随便坐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我是来找人的,我一个朋友……“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老莫的照片,“他来这村里收购文物,一直没回家。”
“你见过他吗?”
老师皱着眉,她细微的表情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没有。”她很肯定地说,“我确定没见过这个老头。“
一时,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教室里安静下来。
她看了看外面在玩耍的孩子们,自言自语般地说,“我在外面读了很久的书,也工作过。“
“最终选择回到村子里。这里的人们单纯善良,不像外面那么冷漠。“
她眼睛始终看着外面,“我们是守护者,我也是一份子,这是命中注定的。“
沉默在扩散,我已经聊不下去了,她突然低声说了句,“听我的,你们还是走吧。“
说完,她拿起教案,恢复了有礼貌的老师的模样,“我要备课,下节数学,再见。“
我看着她的背影,刚才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告诉我,她见过老莫,而且知道内情。
我准备告诉米兰,电话完全被大山屏蔽,再说连电都没通的地方,哪会有基站啊。
只能满村子找她,边走边喊。
路上遇到个村姑,都用好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等我和她对视时,她转开头去看向别的地方。
等遇到第三个这样的女人时,我突然明白,她们在给我指方向。
所有女人看着的地方都是同一个方向,她们在告诉我应该向那边找。
也就是说,有人在暗中监视这些人,不让她们和我们有任何沟通。
我向她们看去的方向跑,跑到尽头是一片浓密的玉米地。
玉米地旁边一棵大树下,米兰靠着树干,正在痛苦地呻吟。
“你怎么了?“才半个多小时不见,她的脸色如金纸一般。
她说不出话,身体缩成一团,时不时眨一下眼睛。
黑眼珠中间有一道金色细线,每眨下眼,细线会闪烁一下。
“米兰,我背你。”
她痛苦地摇着头,嘴里说不成话,我拉她,她硬是向后退。
我力气大,将她背在背上,向玉米地中间的小路跑。
一踏上路,她就尖叫挣扎起来,弄得我举步为艰。
“你想杀了她?”一个声音出现在身后。
韩碧绮站在我身后,静静看着我俩,手揣在口袋里。
她看了看满天云霞,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矿泉水瓶,“给她喝点,就是缓解痛苦。“
我还在犹豫,米兰哆嗦着接过水,大口喝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她不抖了,安静下来。
“她吃了这里的东西了。“韩碧绮用肯定的口气说。
“对。“
“她不能走出这村子的界限,只能在村子里。“
“你刚才如果强行把她带出去,她会发作,变成一堆骨头。“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跟本不相信,鬼我见得多了,见过鬼杀人,没听说过能把人变成骨头。
“见识短浅的笨蛋。”她骂道,我突然发现余青莲没和她在一起。
“余青莲去哪了?”我问。
“我叫他别吃这儿的东西,他不听。所以和米兰一样,死去活来。”
“米兰和青莲中毒了吗?“我问,连自己都不信中毒会有这样的症状——不能出哪个圈子。
“他们中的是蛊。“韩碧琦说。
“你告诉余青莲,他还不听?”我印像中,余青莲胆子虽大但不是不听劝的人。
“没告诉他啊,我只说别吃这的东西。他不听。”
“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我真的弄不懂她的脑回路了。
“他那种性格,吃个亏才知道我比他厉害,下次就听我的话了。”
韩碧绮笑着解释,我看她这么镇定,满怀希望地问,“你会解毒是吧。”
“不会呀。”她的回答每次都让我心惊。
“不会你还让他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再说一次,我不让他吃,他自己吃的。记住没?找死别怪别人啊。”
“那怎么解蛊?”我战战兢兢问她。
“你刚才不是给米兰喝了水就好些吗?那是药吗?”
“不是。”她干脆地回答,“那是这里被污染过的水。”
“你想害死米兰吗!!!”我又惊又怒。
“不会加重,这种蛊只起限制行动的作用,让来到这儿的人离不开。”
“也就是说这里的人不希望外人来,但如果来了,就别走了。”
“那水里的新蛊虫会吃了前面的老蛊虫,所以她一难受就喝点水就好喽。”
“如果不喝呢?”
“虫子会慢慢把她吃掉,如果走出这片界限,所有虫子会一股脑把她吃个光。”
她仍然用叙述某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实的语气说。
我想只要没疼到她自己身上,她是不会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的。
“哦,对了,被吃掉时应该挺痛苦的,蚀骨之痛,我见过,大约会疼上五分钟。”
“大部分人坚持不到,会自杀,撞树,咬舌我都见过。”
她拿出一包我没见过牌子的香烟,递给我。我摆摆手,她点头道,“吸一支。”
我刚想拒绝,突然想起余青莲,大约那时余青莲就是要吃东西时,她和让烟一样轻描淡写,“别吃。”
我接过了烟,她眯着眼睛一笑,“这烟吸过后有股气味,虫子不喜欢。”
我一口没浪费全部吸完,我们在吸烟时,米兰不停在一边呕吐。
“这烟好恶心。”她抱怨,我却并不觉得,烟里有股香气。
“那是因为她中蛊了,你吸完后试着喝那水,你咽不下去的。”
“不用急,再过半个小时左右,你就会和虫子和平共处,不再难受了。”
天边飘起晚霞时,一个人影从路尽头走了过来。
余青莲弯腰驼背蹒跚着向我们走来。
“师姐,有没有可以止住拉肚子的东西?”他走到米兰跟前坐了下来。
我看韩碧绮心里一定在偷着笑,跟本没往心里去。
“碧绮。”我真诚地对她说,“这地方邪气的很,咱们得小心,事情没一点头绪,就折了一半人员,不如,咱们先互相帮助,过了难关再说。”
韩碧绮抱着臂,高冷之极,“我自己来就能解决问题,跟要不必带余青莲,师父总说他聪明,那好我就带他出来试试。”
“你和我是竞争关系,我为什么和你合作,万一到节顾眼儿上你坑我怎么办?”
“现在机会多好,我可以把你们三个统统干掉。”她黑眼珠子盯着我,半真半假地说。
“回家就说你们三人都死了,笨死到这儿的,哈哈。”
“不过。”她瞧着我,“佩佩那么喜欢你,我就饶你一命。”
“至于这两人,等我看心情吧。“
“说实话,一人的蛊只有自己能解,不过,我要心情好不介意帮帮这两个没脑子的白痴。”
“怎么帮?”我问,刚才她还说谁的蛊谁自己解得开呢。
“我把下蛊的人捉起来,她要不解,我就砍掉她的手,还不解,我砍她脚,最后把她放在自己的虫瓮里。”
“你猜有人能扛得住吗?”她认真地对我说,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我心里却一股股向上涌凉气。
“你怕啦,是不是心里感觉我这人太狠?”她好像看透我心思。
“没,没,没。我什么也没想。”我摆手否认。
“我告诉你,养蛊人没有心软之辈,不然炼不出蛊王。如果我给人捉住也会有一样的下场。”她说。
我没问下去,她变成现在的样子,应该也不是天生。
我俩一人背着一个人,回到我们住下的地方。
我把老莫的东西拿出来,给韩碧绮和余青莲看。
韩碧绮把东西翻了个遍,叹口气,“看来他没有找到玉骨。”
“玉骨阴钥究竟是干什么的?”我的问题没有理。
余青莲闭着眼,皮肤下时不时有虫子游动的痕迹,看着吓死人。
米兰时不时要喝点这里的水,脸色和死人差不多。
天快黑了,韩碧绮说把两个人留在村子里,我俩出去寻找线索。
走到前院大门口,那个大嫂的声音从门板后传出来,“客人晚上最好不要乱走,村里不太平。”
“谢谢大嫂,我们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死了活该。”韩碧绮抢在我头里回答。
如那女人提示的一样,村子里已经没有人走动。
“上树。”韩碧绮说,我先爬上去,回身准备将她拉上来,她打开我的手,像只猴子,灵活地爬了上来。
我们挑了粗点的树枝蹲坐在上面。
一时无事,我问她,“事情办完后,你打算怎么救米兰和余青莲,能不能正经点给我说。”
“你心底有没有底啊。”
她冲我翻个白眼,“我从来不开玩笑,每一句话都是正经的。”
“我说抓住村长,砍她手脚就是最简单的办法,你难道以为我自己在这儿住上十天半个月配解药?”
“我最讨厌和笨人说话,你别这么笨好不好?我说过的话总让我重复,一个一蛊,别人解不开。”
她极度不耐烦,“再说了,他们作死,自己得负责,我肯帮他们砍人拿解药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谁叫他们不小心当别人包袱。”
“可我们是团队啊。”
她冷冰冰地说,“我从来不团队行动,又碍眼目标又大,还得救你们这些脱累。”
“一会儿你精明点,别脱我后腿我谢天谢地了,要不是佩佩我才懒得管你们三个。”
说话间,太阳余辉散尽,天色全黑,一声轻脆的声音传过来。
“叮咚。”
陆续开始有这样的声音,整个村子持续传来铜的声音。
我记得在空地上,米兰为了套小孩子们的话,拿出自己钥匙链上的漂亮铃铛,结果把小孩全吓跑了。
我跳下树,向离我最近的农家跑去。
跳过矮墙,从门缝向里看,这一看,惊出一身汗——
屋里的蜡烛下,女人把一根系着铜铃的绳子从男人脖子上取下来。
男人的脸正在迅速发生变化。
一根布条勒住嘴中间系在脑袋后,男人挣扎着,也不反抗。
眼睛慢慢变成了黄褐色,眼珠子变细成了细长的椭圆形。
手臂上开始生出黑色细细的绒毛……
女人走到门口,我连忙跑出去,速度快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跑到树边三下两下上了树,那男人一下就跳出院子……
各家的男人们都从院子里出来,每一个都在慢慢变化,跟小说的里的狼人似的。
他们汇集在一起向我们来时的路走去——那片玉米地。
我们受到的追杀原来来自于这帮奇怪的非人非兽的生物。
只是,他们怎么会变成半人半兽的?
“一会儿我们得去那片玉米地,不知道你这个笨蛋发现没,那片地有问题。”
“里面藏着这么多怪物当然有问题了。”我没好气地回答。
那群前进的半兽人突然集体停下了,左顾右盼,有些向着我们藏身的大树看过来。
吓得我气也不敢出,总算,这群家伙消失在路尽头。
我们才从树下溜出来,玉米地里守着这么一群东西,我们还跑过来了,怪不得第一家收留我们的大嫂会惊成那个样子。
我们听着前面的脚步声,远远跟在后面,一直走到青纱帐前。
韩碧绮拿出一只玉葫芦,只有拇指大小,拨开,一只鬼从葫芦里飘出来。
汇合成一个人形,——这人我认识的,我心跳瞬间加速了。
他和千里眼的死曾闹出巨大的风波,所以我虽然只见过一次,却深深记住了他的模样。
他是钱昆,会算阴兵道的那个钱家传人。
钱昆闭目掐指,片刻指向东南角落,“青龙在北,白虎自东,丑时三分,凶门大开。”
说完钻入玉瓶,韩碧绮合上盖子,找了颗树向玉米地四处打量。
那群男人到了这里就不见了,一片葱茏的玉米地似是埋伏着无限杀机。
“我们得进去,找到那些变异的男人。”
我:……
她看着我的样子,突然掩着嘴小声笑起来,“你不用这么害怕,笨蛋。我是送死的人吗?”
“首先,这块地方是个很特别的地方,我不细说了,这里是和处天然连接阴阳的谷地。”
“俗称狱门,意指出入阴间的大门。”
“整个村子都处在半阴半阳的状态,这里的男人都受阴气所染,变成了半人半魍的怪物,白天阳气足,保持着人的模样,晚上阴气盛,化身为魍。”
“知道魍是什么东西?”
我张口结舌摇摇头,这些东西别说我,连师父也未必知道得这么清楚。
“等下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地一笑。 压棺